「小心!」
武後話音未落,阿四便聽到背後傳來一聲悶哼!來不及多做思考,她下意識抱緊蘇幕遮,然後腳尖一踮,轉眼便掠出了半丈之遠。
相反地,武後卻將長劍一橫,飛身縱了出去!
剎那間,刀劍相交,叮噹之聲不絕於耳。
只是,待到阿四站穩之後再回頭,便只聽得武後一聲驚呼——「何姑!」
何姑雙目緊閉,黑衣的勁裝上全是大片的鮮血,她歪著腦袋躺在武後的臂彎裡,竟是被人一刀斃命!
武後面色慘白,手中握著的長劍鮮血淋漓。而劍尖所指,則是一個七尺大漢。大漢斜斜躺在地上,脖間血流不止,他雙眼爆突,似乎連死也不肯瞑目。
阿四驚在當場,蘇幕遮卻旋風般衝回了武後身邊,厲聲道,「柳俊你好大的狗膽!竟敢行刺當今皇后!怎麼,軒轅徹忍不住了,想要先下手為強了麼?!」
來人正是太子太保柳俊。
「皇后?在哪裡?」他按住腰間寶劍四下望瞭望,哈哈大笑道,「皇后娘娘在十五年前便薨了,倒是蘇公子你膽子不小,孤身闖皇陵,難道是不要命了麼?」
說著,他轉身瞧了眼輪椅中的女人,嘲諷道,「還說能趕到他的前面,結果廢了本大人兩個兄弟,還是晚了一步。看來,你這劉從道之女,也是徒有虛名了。」
阿四看見那女人後有些不可置信,而蘇幕遮更是萬分詫異!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規儀是被自己下令丟進荒山餵了豬,怎麼可能……
更何況,何姑,是她規儀的親生母親啊!這世上,竟然有人會不認自己的娘親嗎!
「畜生,當時就應該一刀殺了你!你離間我陰司首腦不說,竟然還罔顧人倫,害死了自己的娘親!」
蘇幕遮咬牙切齒,柳俊卻咧嘴一笑,意味深長地瞄了眼臉色鐵青的規儀,道,「你先別罵畜生,她這些日子過得還不如畜生痛快。你不知道吧,都是拜你蘇公子所賜,她才人不人鬼不鬼,被人蹂躪膩了,又轉手賣給了窯子。嘖嘖嘖,那可是最下等的窯子,我們找到她的時候……」
不知想到了什麼,柳俊突然嘿嘿笑了起來。那笑聲異常猥瑣邪惡,惹得週遭的那些漢子也搓著手,意味不明地跟著放聲大笑。
規儀面色慘白,張著嘴巴半天卻說不出一個字,只能目眥欲裂地瞪著蘇幕遮。她喉中赫赫有聲,雙目通紅,恨不能衝過去一口將那男人要死!
武後卻在這時說話了。
「枉費何姑日日夜夜唸著你,想著你,卻不料再次相見,竟是要親手送她入黃泉!」她輕輕將何姑放回地上,悲愴道,「也罷,今日,便讓你們母女團聚吧……」
說完,她眸中精光一閃,抖劍就是一刺!
她一動,柳俊等人也跟著動了!
柳俊的劍法快而辛辣,唰唰唰,毒蛇一般,一刺就是七八劍!相對來說,武後的劍法卻是靈變而毒辣,虛虛實實、變化莫測,誰也看不出她哪一劍是虛,哪一劍是實。更甚者,連那些圍攻而來的打手,也被劍氣攔在了圈外,絲毫進犯不得。
阿四沒料到武後功夫這般好,見狀不由喜出望外。可惜的是,她還沒笑出聲呢,便被眼前的一幕給嚇得汗毛直立!
武後被人團團圍住,雖是遊刃有餘,卻仍叫蘇幕遮擔心。於是,他彎腰從何姑手中抓起劍,心想若是有個萬一,自己就算拼了命去,也不能讓娘親再受傷害!
他這兒才剛剛彎下腰,身後的規儀卻動了!
誰也沒有想到,一個手腳筋皆廢的女人還會動。只見,她不知怎的將臀部挪到了椅子最裡側。然後一個用力,竟然就這樣整個人朝蘇幕遮撲了過來!
輪椅離蘇幕遮並不遠,規儀這一撲,肯定能撲到他身上。更讓人害怕的是,她手中還有一把雪亮的尖刀!
刀尖鋒利,在空中劃出一道寒冷的弧度,冷得阿四手腳冰涼,抽出腰間傘柄便揉身而上!
「噹!」
金鐵交接,震耳欲聾!
阿四一劍挑飛了尖刀,卻不料眼前一黑,竟是規儀迎面撒來了藥粉。藥粉多且急,阿四毫無準備之下根本來不及閉氣,於是,將那些味道怪異的粉末全數吸了個乾淨。
「撲通」一聲,兩個女人同時倒地:一個是手腳皆廢的規儀,一個則是手腳發軟的阿四。
「阿四!」蘇幕遮驚怒交加,一腳踹開了規儀,俯身將阿四抱進了懷裡。阿四頭腦發暈,手腳無力,費力地抬頭朝蘇幕遮安慰地笑笑。
孰知,卻在此時,場中再次生變!
原本佔盡上風的武後不知怎的眼前一花,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柳俊一掌拍倒在地。眼見著,幾把長劍尾隨而至,頃刻便要將她分屍於此。卻見,軟倒在地的武後一刀劃向自己的手臂。刀落見血,她瞬間清醒了不少,說時遲那時快,一個滾地葫蘆,擦著劍光險險避過。
這一滾一避,正好就滾到了蘇幕遮身邊。
「娘親!」蘇幕遮嚇得渾身發抖,一手抱住阿四,一手抓住武後往懷中一帶,然後想也不想,翻身就將二人壓在自己身下。
說來心酸,這一招,還是跟那個笨蛋阿四學的。
不得不承認,這一招雖然既蠢又笨還很狼狽,但是,卻能救她們!只要她們能活著,就好……
「噗!」數把利劍破皮穿肉,直接斷了幾根骨頭。
蘇幕遮聞著鼻尖腥熱的鮮血,奇怪為何自己一點都感覺不到疼。直到,有個溫暖的身子倒在了自己背上……
「何姑!」
擋劍的人,正是何姑。
原來,何姑雖然重傷,但卻尚未氣絕,半中央疼醒後一張眼,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一瞬間,幾乎是自然而然的反應,她揉身撲了上去——用一身血肉,擋住了這致命一擊!
何姑死了,至死還牢牢抓住武後的手,一雙眼卻直直看著幾步之外的規儀。
她還有太多牽絆和太多遺憾——她死不瞑目!
蘇幕遮心痛如刀絞,連阿四也看得淚眼朦朧,而武後更是痛呼一聲,差點就暈了過去。但是武後終究還是武後,她不但沒暈過去,還站了起來。
柳俊見狀一愣,先是晦氣地朝何姑唾了一口,繼而略有敬意地看著武後,道,「武後果然不愧為武後,若不是殿下叮囑我等備了迷藥,恐怕此行就要折在您手裡了。」
話完,他倒也不急著殺人了,一擺手揮開眾人,獨自提劍走近。一邊走,還一邊說,「為表敬意,柳俊便給你一個痛快吧,早死早超生,望你下輩子投個好胎。」
勁氣一吐,長劍橫掃,這致命一擊恐怕是再也躲不過了吧?
千鈞一髮之際,空中勁氣一蕩,一顆小小的石子極速射來!不偏不倚,正好打在柳俊右手的穴位上。
「叮」的一聲,長劍脫手落地,一同落地的,還有那響徹天地的佛號: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一聲心,那心聲正氣凜然,讓場中數人精神為之一振!只是,這數人中卻並不包括阿四。她應是毒氣攻心,手腳無力不說,連眼前也開始發黑了。
迷糊中,阿四聽到蘇幕遮又氣又笑,「小白,你又遲到了!」
啊,小白,就是那個在聽雲山孤身逼退蠱蟲陣的小和尚吧,他可是極有本事的。看來蘇幕遮早有準備,此次應當能化險為夷了吧……
刀光劍影中,阿四緩緩閉上了眼,終於徹底昏死了過去。
這一昏,便昏了好久,久到阿四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中,蘇幕遮是一個擺渡的艄公。他年紀有些大了,鬢邊多了幾縷白髮,一邊擺渡一邊回頭朝著她笑。而她呢,正舒舒服服地躺在船中央,懷中抱了個粉嫩粉嫩的奶娃娃。
奶娃娃不哭不鬧,只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看她。那雙烏黑的眼睛水汪汪,圓溜溜,瞧得阿四心頭髮軟,忍不住就伸手去逗弄。一次兩次又三次,奶娃娃幾次沒咬到阿四的指尖,鼻子一皺就哇哇大哭了起來。
一邊哭,一邊還喊,「笨蛋阿四,你再跟我玩這麼蠢的遊戲,我就去跟你家相公我家爹爹告狀!」
阿四暗罵誰家的孩子這麼小就這麼難伺候,再一想心中就是一突:這麼小,怎麼會說話了?!
她背後發毛,緩緩低頭細看,這不看便罷,一看之下,竟嚇得手一抖,直接將那娃娃給扔了出去!
她懷中所抱,的確是個嬰兒,卻長了一顆小白師傅的腦袋,連那光溜溜的禿頭都是一模一樣!
震驚間,水中小船劇烈搖晃了起來,而那搖船的蘇幕遮卻早已不知所蹤……
阿四驀地醒了,醒後渾身發冷,滿頭是汗。
然後,她發現自己正趴在蘇幕遮的背上。怪不得夢到自己坐船,被人背著走路,能不晃嗎?
這應該是蘇幕遮第二次背她,上一次是在風城的西山,而這一次則是在走石階。石階陡峭,一塊接著一塊往上,好似要綿延到黑暗的盡頭,永遠也走不完一般。
蘇幕遮氣息沉重,每走一步都要喘三喘,阿四甚至看到了他額角的汗珠。偏偏他也倔,死活不肯將阿四給別人背,甚至咬牙逞能道,「我的媳婦兒,我自己背。」
話音落,阿四忍不住偷偷閉上了眼睛。她想,這世上,最安全最溫暖的地方,恐怕就是這兒了吧。如是想著,她不自覺地笑了起來,然後將臉輕輕貼在了寬厚的肩膀上。
卻在這時,身後傳來了武後的聲音。
她說:「不對,怎麼好像多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