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守夜者·31個孩子

  被隱藏的所謂真實,不管在何種場合下,大多都是殘酷的。

  ——(日)石田翠

  1

  床頭櫃上的手機嗡嗡作響。

  一隻胳膊從被窩裡掙扎著出來,跟著冒出來的還有蕭朗的一頭亂髮。

  他皺著眉,在床頭櫃上摸了一把,終於扣住了依然震動不止的手機。一大早的,不知道進了多少個電話,好好的暑假,睡個懶覺怎麼這麼難?

  蕭朗一身的起床氣正要發作,卻一眼瞥見手機屏幕上的三個大字:「唐鐺鐺」。

  他一骨碌坐起身來,下意識地揉著頭髮,清了清嗓子,接通了電話。

  「蕭朗,你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唐鐺鐺的聲音。很久沒聯繫,聽到她清亮的聲音,蕭朗依然忍不住揚起笑容:「唐大小姐,都一個學期沒見了,接您電話前,我總得沐浴更衣,梳妝打扮,以示我的景仰之情吧!」

  「別鬧,學了一年考古,真把自己當成古人啦!」唐鐺鐺在電話那邊咯咯地笑起來。蕭朗想著她此刻臉頰上的酒窩,不自覺心情大好,一邊拿著手機通話,一邊歡快地把地板上散亂的臭襪子一一撿起,丟進筐子。

  「對啦,你回南安了嗎?」唐鐺鐺問。

  「回了,在我姥姥家呢。」

  「要不,你來找我吧!」

  聽到這句話,蕭朗差點兒被自己絆倒:「哎?唐大小姐,你不是想我了吧?」

  「想什麼呢,我是想拜託你帶我去看看蕭望哥,」唐鐺鐺的語氣忽然害羞起來,「蕭望哥這個暑假開始當實習民警了,你不想去看看他嗎?」

  電話這邊,蕭朗已經失去了繼續整理房間的興緻,他聳了聳肩膀:「這樣啊……去看我哥可以,我這個帶路的,有什麼好處沒?」

  「嗯……回頭我請你吃大餐,餐廳你挑!」唐鐺鐺笑起來。

  唐鐺鐺顯然是悉心打扮了一番。

  一年前兩人各自出發去上大學的時候,唐鐺鐺還是怯生生的高中生模樣。然而此時,站在蕭朗面前的唐鐺鐺,出落得亭亭玉立,竟然還稍微化了一點兒淡妝,看起來竟有種少女初長成的感覺了。

  「天哪,誰教你化的妝?我都差點兒不敢認你了!」蕭朗一驚一乍地端詳著唐鐺鐺。

  「好看嗎?奇怪嗎?」唐鐺鐺被看得一臉緊張,「化妝這種事,我爸一點兒都不懂,所以我也只能看視頻自學了,看起來還好嗎?不奇怪吧?」

  「看起來就還好,但是這味道吧……」蕭朗一本正經點評道,「這味道啊……」

  「什麼味道?」唐鐺鐺緊張地嗅了嗅自己,生怕自己身上有什麼異味。

  「這味道……」蕭朗一臉狡黠,「我聞著怎麼是金針菇燉排骨味呢?」

  唐鐺鐺噗哧樂了,緊張的神態一掃而空:「你真是狗鼻子!」她打開手中層層包裹的保溫桶,掀開蓋子讓蕭朗看了一眼,滿是得意,「怎麼樣?早上給你打了那麼多電話不接,差點兒以為這湯沒法送到蕭望哥手裡了。這可是我一大早起來照著菜譜燉的,百分百真材實料啊!」

  「唉,我算是服了。」蕭朗無奈,「還以為這好吃的是酬勞我的呢,你啊,還是百分百我哥的小迷妹!走吧走吧,我帶你去找他!」

  「蕭朗,你最好啦。」唐鐺鐺梨渦蕩漾。

  轉眼間,車子停在了南安市大學城派出所的門口。

  儘管父親和姥爺都是警察出身,蕭朗卻從未去過他們辦公的地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接觸派出所,蕭朗不由得大失所望。門口值班處,坐著一個看報紙的保安,除此之外,整個院子靜悄悄的,像是放了長假的校園。

  「找誰?」保安抬起頭,隔著玻璃窗問。

  「找我哥,蕭望。」蕭朗說。

  「蕭望?」保安轉了轉眼珠,說,「哦,刑警學院的那個實習生吧,有證件嗎?沒證件就登記下。」

  蕭朗和唐鐺鐺乖乖照辦。

  保安粗略一檢查,給他們指了下蕭望辦公室的位置,示意他們倆可以進去了。

  「他們居然不知道你哥是公安局局長的兒子!」蕭朗邁開步在前面走,唐鐺鐺緊隨其後,小聲說道。

  「這有什麼好知道的?」蕭朗說,「要是我,我也不會說的,那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更何況我哥那麼低調的人。」

  唐鐺鐺認真地點點頭,想到自己惦記的蕭望哥就在走廊盡頭的某個辦公室裡,不由得臉上又浮起兩朵紅暈。

  這個辦公室還真的地處偏僻。本以為派出所這麼小,很容易找到哥哥的辦公室,沒想到東繞西拐之後,蕭朗才在靠近樓梯間的角落裡,找到了保安所說的「信息採集室」的字樣。推開門,通風不暢的潮熱感撲面而來。這間辦公室不算大,靠裡的牆邊是一排老式的文件櫃,密密麻麻地塞滿了檔案。

  房間的小窗邊,靠牆橫放著一張孤零零的辦公桌,上面有台老式電腦。

  電腦後面,坐著一個瘦削的男子。門一開,他便本能地直起身來,順手扶了扶眼鏡。

  「哥?」暑假回來後,為了逃避父親的目光,蕭朗一早就跑去姥姥家住了。這還是這個暑假他第一次看到久別的哥哥。蕭望看起來瘦多了,臉色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微微泛白,眼鏡搭在他鼻梁上,顯得那麼斯文,簡直不像是個警察。

  「你們怎麼來了!」蕭望滿臉意外。他從座位上起來,迎上前去,看看高大的弟弟,又看看嬌小的唐鐺鐺,忍不住笑了。他挨個摟了摟兩人的肩膀,然後轉向蕭朗:「臭小子,是不是又長個兒了?」

  唐鐺鐺被擁抱了一下,臉色緋紅。蕭朗怕蕭望下一句話就要說出「為什麼躲在姥姥家」的問題,趕緊轉移話題,四下張望了下,說:「喂喂喂,哥,這就是你暑假實習的地方嗎?你一個堂堂的刑警學院準畢業生,怎麼被打入冷宮幹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了?」

  蕭朗說的沒錯,信息採集室的另一面牆壁上縱向貼著刻度標尺,桌上除了蕭望的電腦,還有一台指紋捺印儀。說白了,派出所抓回來的涉案嫌疑人,都會在這裡先捧著個名牌照相,然後捺印指紋。信息採集室就是做這個用途的,這裡面的警察,也就負責這點兒小事。

  「派出所人手不夠,內勤都要去處警,我又沒有執法權,所以就被放在這裡了。」蕭望笑笑。

  「我本來還以為來派出所,可以圍觀你破案呢,再不行,圍觀你審問個小偷什麼的也挺酷的。」蕭朗沒有察覺到哥哥笑容裡的不自然,一邊四下瞄著屋子裡的陳設,一邊大大咧咧地開著玩笑,「看來這兒的事兒不多,咱們是不是可以提前下班,溜出去一起吃個飯呀?唐鐺鐺說她請客呢!」

  「還有半個小時才到飯點呢。」蕭望無奈地笑笑,岔開話題,「你們要是餓了,要不先去點菜?沒事,這頓飯我來請,鐺鐺來一次也不容易。」

  「沒事,我可以在這裡等你一起。」鐺鐺連忙說道,她瞄了一眼蕭望的電腦,小聲說,「你的電腦……沒事吧?」

  蕭望回頭看了一眼電腦的藍屏,搖了搖頭:「電腦出了點兒問題,試半天了也沒動靜。負責電腦技術的同事今天正好沒在。你們進來那會兒,我剛重啟了一遍,但看來還是沒什麼用啊。」

  唐鐺鐺的積極性一下子被調動起來了:「要不……讓我來試試?」

  蕭望有些猶豫,看到唐鐺鐺一臉躍躍欲試的樣子,於是笑了笑:「好,你試試。能順利開機就好。這台電腦太老了,我感覺我應該是它最後一位主人了。」

  看起來嬌小可愛的唐鐺鐺,雙手一接觸到鍵盤,整個人的氣場就不同了。她手指翻飛,屏幕上跳動的字元像是自動生長的光點,起起落落,忽明忽暗。幾分鐘,也就是幾分鐘的時間,蕭朗伸手開個窗戶的工夫,沉睡的電腦像是忽然吸進了一口新鮮的空氣,一下子精神煥發起來。

  「嘀。」

  電腦進入了正常的開機畫面。

  然後,屏幕上跳出了蕭望之前瀏覽的文檔。

  「2016年7月11日南安市入室盜竊幼兒案」的大字赫然出現在眼前。

  蕭朗忍不住湊過來,讀著屏幕上的文字:「這是……昨晚的事?」

  「是啊。」蕭望說,「從昨天晚上開始一直到現在,派出所六個警組,除了兩個警組交替接警值班以外,其他四個警組的人馬全部取消休假壓到這個案子上了。」

  「你沒去?」

  「所長說信息採集室不能離人,沒讓我去。」蕭望說,「這個案子,我還不太瞭解,只是聽出警回來的師兄們說過兩句,入室偷孩子,這倒真是不多見。我本來想進辦案協同系統看看這個案子的具體情況,沒想到剛打開頁面,電腦就崩潰了。」

  「入室偷孩子啊……」蕭朗揉了揉鼻梁,「這個人膽子好大。」

  唐鐺鐺也被勾起了興趣,她好奇地看看桌面上的系統窗口:「所以,警察的辦案系統都已經聯網了嗎?」

  「十五年前,基本就普及公安網辦案了。」蕭望指了指旁邊的檔案櫃說,「但法律手續上也還是需要實體文書的,那裡面就保存了派出所二十多年裡辦過的所有案件。」

  「這麼多啊。」唐鐺鐺感嘆。她將遠眺的目光收回,再落到蕭望身上時,蕭望卻已經專注地看起了屏幕。從小到大,每次蕭望認真地做著什麼事的時候,他那種專注的表情總是讓她心跳加速。她曾經偷偷許過願,以後一定要讓蕭望用這樣認真的眼神看一次自己,哪怕一次也好。

  蕭朗都看在眼裡。他知道哥哥一直是個要強的人,想做的事,無論如何都要做到。蕭望的電腦一修好,他的心就已經跑到那個偷小孩的案子上了,就算拉他去吃飯,他的心也不在那兒。於是他咳了幾聲,成功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然後笑道:「哥,我知道你這會兒滿腦子都是這案子。中午這頓飯,你可以不跟我們出去吃,先欠著,沒事兒。但是,今天有人大清早起來燉了湯給你,你要不嘗一下啊,某人可能就要哭了……」

  「喂喂,誰會哭啊……」唐鐺鐺臉一紅,不打自招。

  蕭望笑了。他接過唐鐺鐺手裡一直提著的保溫壺,一層一層揭開,直到一壺熱騰騰的排骨湯赫然出現在面前。看得出來,唐鐺鐺的確費了不少心。

  「沒想到鐺鐺都會自己做飯了。」蕭望感嘆。他小心地從保溫壺裡盛出一碗來。

  唐鐺鐺又是得意又是害羞。蕭朗一邊附和,一邊覬覦著哥哥碗裡的湯:「是啊,小時候唐鐺鐺老來咱們家蹭飯,我媽可說了,你吃了我們家飯,以後就是我們家的人了。」

  「說什麼呢!」唐鐺鐺的酒窩都快燃燒起來了,她伸手打開蕭朗躍躍欲試的手,「你著什麼急嘛,能不能讓你哥先喝完這一口啦!」

  蕭朗偏要搗蛋。從小他就覺得東西搶著吃最好吃,但哥哥總是讓著他,於是他只能跟跑來他家玩的唐鐺鐺搶吃的,雖然最後每次都免不了被母親訓斥一頓,他還是樂此不疲。或許他就是喜歡看到唐鐺鐺那麼緊張在意的樣子。

  但這次他似乎玩過了火。蕭朗躲開唐鐺鐺的那一刻,不小心撞上了旁邊的檔案櫃。蕭朗不像他哥哥那麼瘦弱,這一撞,整個檔案櫃都被撞得一晃,搖搖欲墜。蕭朗和蕭望眼見不妙,趕緊伸手去扶,但已經來不及了,不僅沒有扶住檔案櫃,反而打翻了辦公桌上的保溫桶。第一個檔案櫃哐噹一聲向後倒去,撞得後面的幾個檔案櫃像多米諾骨牌一樣,逐一倒下。檔案櫃裡的檔案嘩啦啦全部散落了出來,而一桶熱湯一股腦兒地全部澆在散落出來的檔案上。

  幾個人一下子都傻了眼。

  「怪我,怪我,我來收拾。」蕭朗第一個蹲下身去收拾檔案。

  唐鐺鐺也跟著蹲下來,一聲不吭地撿起檔案來。房間裡瀰漫著排骨湯的香氣。她越是不說話,蕭朗就越是心慌。

  蕭望趕緊把兩人都勸起身來:「好啦好啦。都別忙了。這裡的事兒,你們都別管了。」

  「可是蕭望哥,這麼多檔案……」唐鐺鐺心疼地看著一地的狼藉。

  「沒事。你們不知道這些檔案的順序,在這裡也是幫倒忙。一會兒其他人回來了,看到你們在這裡忙活,還得跟我說說文檔保密的事呢。我比你們熟悉這些檔案的位置,一會兒就弄好了。」

  「可是……」唐鐺鐺還想說點兒什麼。

  蕭望按住她的肩膀:「鐺鐺,你親自給我煮湯,我已經很感動了。抱歉今天不能陪你們去吃飯,改天補上吧。最後,交給你一個任務,替我把這臭小子帶回家去。」

  「啊?」蕭朗措手不及。

  蕭望拍拍他的肩:「臭小子,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躲在姥姥家這麼多天了,也該回家看看爸爸媽媽了。」他將兩人半推半勸,送到門口,「回去吧,晚上見。」

  那兩人終於走了。蕭望蹲在地上,一邊撿起檔案夾,用抹布輕輕地擦拭,一邊想著這兩個弟弟妹妹的點點滴滴,心裡湧起了萬般的溫暖。

  猛然間,他在散亂的文件中看到了一本卷宗。

  「2007年7月21日南安市國慶小區入室盜竊嬰兒案」。

  一樣的案件?蕭望想著,以為是自己眼花了。他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一看。沒有錯,九年前,大學城派出所也受理了和昨天發生的極為相似的案件。不知道案情如何,但僅從案件名稱來看,確實十分相似。

  卷宗的封面上蓋著一個紅章,上面有「未破」兩個字。這說明是一起未破的積案,說明它真的有可能和昨天的案件有著一些聯繫。

  蕭望加快了速度,把散落在地面上的上千本卷宗一一整理起來,想從這些卷宗中,再發現與之相似的案件。

  花了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蕭望終於把檔案櫃裡的檔案整理好了。不過可惜的是,這些陳年舊案中,除了一起拐賣兒童被群眾現場抓獲然後扭送到派出所的案件以外,就再也沒有發現拐賣兒童的案件了。想想也正常,這畢竟只是一個管轄著十來萬人口的派出所而已,如果發生的類似案件太多了,就太不正常了。

  蕭望慢慢地直起腰,把手中的那本卷宗使勁拍了拍,頓時塵土飛揚。蹲了一下午,腰很疼。蕭望想,如果自己的身體能像弟弟那麼健碩結實就好了。然而,那一場高燒之後,他的身體就一直處在如此虛弱的狀態。就算這些年自己不懈鍛鍊,也只是勉為其難維持住健康而已。稍有鬆懈,就疾病纏身。

  他一直記得,自己五六歲的時候,父親週末帶他去警局加班,把警帽拿下來戴在他的腦袋上。父親那時候說,以後,你就是我的接班人。生病之後,父親再也沒有提起過他們之間的這樁約定。或許父親是不忍心給他太多的壓力,但蕭望始終記得。

  當他努力考上刑警學院的時候,當他在學校裡不斷靠自己拿到一個又一個獎學金的時候,當他拒絶學校的留校邀請,簽了南安市公安局的時候,他看到父親一貫嚴厲的臉上露出的笑容。他就知道,父親和他一樣,從未忘記過這個約定。

  有時候,他很羡慕自己的弟弟。弟弟比他晚出生四年,卻和他截然不同。彷彿是上天將他所缺少的全部都給了弟弟,蕭朗從小能蹦會跳,調皮搗蛋,有使不完的力氣,耗不光的精神,就連嗅覺、聽覺、視覺都比一般人靈敏。如果蕭朗要當警察,比自己所走的路或許要順暢很多,但偏偏他不想。不管是叛逆也好,興趣不夠也好,蕭朗一直拒絶父親的建議和安排。一年前他填報大學志願,不管是第一第二還是第三志願,一個警校的影子都沒有,瞎填了一氣,最後上了考古系。為了這事,父親整整一年都沒有跟蕭朗說話。

  蕭望苦澀地想,如果自己擁有弟弟那樣的身體,或許事情又會不一樣吧。

  大學最後幾個月,蕭望被分配到了大學城派出所裡實習,負責信息採集,管理卷宗,連辦案都沒有參與。在學校時候的滿腔熱血,被這幾個月的實習澆得透心涼。

  好在七月份是實習期最後的一個月。也就是說,再過十八天,他就可以把肩膀上的一拐(學員)變成兩拐(見習警察)了;再過一年,兩拐就變成一毛一(三級警司)了。更重要的是,實習期一結束,他這個刑警學院的高材生,應該就不會被困在派出所裡整理資料了。他需要的是進入刑警隊,他需要的是證明自己。這個幼兒偷盜案,或許就是一次轉機。

  夜幕已經不知不覺降臨了,蕭望看見窗戶被院內的警燈閃爍得紅藍相間,知道又有警情了。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使勁地搓了搓手,然後打開辦案協同系統,慢慢地瀏覽著這起案件的來龍去脈。

  2

  趙健夫婦以及第一時間趕到現場的鄰居老師們,都被叫到了派出所,每個人都做了筆錄。加在一起,有二十幾份。蕭望抬腕看看錶,一份一份地開始看了起來。

  趙健夫婦在學校很有名氣,準確地說,在整個南安市甚至全省都是小有名氣。李曉紅到現在仍然保持著省運會1000米長跑的紀錄,也多次在省運會各類長跑運動中獲得金牌。而趙健雖然是球類項目老師,但他最擅長的還是足球。他曾經入選過國家隊,後來因為總是遭受辱罵而毅然退隊。

  兩人結婚四年,誕下了這個可愛的兒子。

  鄰居反映,這個孩子長得非常可愛,而且繼承了兩人的優良傳統,從小就看出他在體育方面天賦異稟。

  趙健夫婦的家在學校家屬區中央的一棟六層樓房的一樓,後門有個院子,前面則正對家屬區主幹道。從蕭望看過的那些案例中,他總結了一個規律,流竄作案的案犯,通常會選擇位於密集住宅區的邊緣進行作案。因為邊緣區域得手後容易逃脫,大大減少了進入和離開的路程。然而,這一起案件的現場,雖然處在一樓,容易被盜,但是整體位置卻是處於小區的正中間。雖然毗鄰主幹道,但是仍不足以用流竄作案來解釋。

  本地作案就更不可能了,盜竊可以本地作案,哪有偷小孩也是本地作案的?

  蕭望發現的問題遠遠還不止這些。

  現場門鎖沒有任何毀壞的跡象,但是從趙健夫婦的描述看,案犯是從大門進出的。那麼,這個案犯就不符合生活窘迫、利用販賣孩子來牟利的特徵。擁有這麼高超的開鎖能力,即便是開個鎖鑰店,也比頂著天大的風險賣孩子賺得多。

  利用派出所的便利,蕭望查閲了體育學院家屬區的戶籍人員狀況。這個小區的住戶主要是學校老師,也有學校老師分配到福利房後,將產權賣出的個別情況。小區共有73戶,按每戶三人計算,也就兩百多人的小區。這個小區裡,0~5歲的孩童有十幾個,為什麼案犯選中的是趙健家?因為他們小有名氣?偷孩子和小有名氣有什麼關係?不會有哪個買家因為孩子的父母小有名氣而出高價。

  現場勘查得出的結論,更是讓蕭望不解。現場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痕跡物證,案犯甚至穿了嶄新的鞋子逃避警方發現其磨損特徵、戴著手套完成全部作案過程。可見,這是一個有著豐富作案經驗和反偵查能力的案犯。

  技術中隊的同事也發現了趙健家大門貓兒眼破損的情況,但僅僅是做了記錄,而並沒有深入分析。「閲」歷豐富的蕭望,則輕而易舉地知道,這是一種利用貓兒眼作為工具入口,從內打開房門的技術開鎖手段。

  這是一個可怕的對手,不給警方留下任何線索。這樣大搖大擺入室偷盜小孩,是因為他對自己的作案有著充分的信心。當然,根據趙健夫婦的描述,他對自己的身體素質也充滿了信心,因為他完全具備逃離的條件。

  這些疑點不說,就案件性質來講,也是疑點重重。拐賣兒童行為,並不少見。雖然近些年來,公安部門加大力度打擊這一惡劣的犯罪行為,但還是時有發生。而且這類案件偵辦難度非常大,所以破案率並不高。

  可是,所有拐賣兒童案件所具備的一個突出特徵,就是目標的不確定性。蕭望想,這是書上說的。一般拐賣兒童的案犯不會確定目標,伺機而動,看到落單的小孩,趁人不備,直接抱起或者誘騙,帶至無人之地。充其量,也就是一些膽大包天的混蛋,光天化日之下,乘坐摩托車飛車搶小孩。這些案例,在微博、微信和網絡新聞上也時有報導。

  就連飛車搶小孩的行為都是極其罕見,更別說這種入室盜竊小孩的,簡直是聞所未聞!更關鍵的,既然是入室盜竊孩童,那麼我們就有理由相信,本案是有針對性地偷盜孩童;本案案犯的作案動機,並不是拐賣兒童。

  那麼,不是拐賣兒童,會是什麼呢?綁架?那應該挑一個有錢人家吧,綁一對窮老師的孩子,能索到什麼錢?

  要麼是報復?可是無論是趙健夫婦或者是他們那二十幾個鄰居,都一致認為,趙健夫婦深居簡出,工作生活環境單純,不可能結仇。更何況責任區刑警隊的一個探組,今天一天調查了趙健夫婦所有社會矛盾關係,毫無發現。

  那麼,又有什麼動機,讓這個案犯去有目標地作案呢?

  如果僅僅是這一起案件,還得考慮精神病患者作案的可能性。但是桌上的這本卷宗,直接否決了這種可能性。

  那是九年前發生的案子。

  國慶小區是屬於大學城派出所管轄的一個高級知識分子所住的小區。這個小區的隔壁,就是軍方的一個高端科研院所。而丟失孩子的,是一個三十幾歲的副師長級軍官。

  案發的具體時間,估計也是深夜。

  當天,這個軍官在科研所裡沒有回家。第二天清晨,當他回家看女兒的時候,發現女兒已經不翼而飛。

  這讓這個軍官非常納悶。熟睡的妻子,絲毫沒有察覺到快兩歲的女兒居然從她的被窩裡消失了!而且整個現場並沒有發現任何外人進入的痕跡。

  雖然沒有外人進入的痕跡,但是警方肯定不能相信是被隔空吸走或者外星人綁架的說法。所以,警方最終還是將這起案件定性為入室盜竊嬰幼兒的案件。很保守的定性,因為沒人敢說,人販子能進入有哨兵把守的軍管區裡偷孩子賣。

  當時軍方反應非常激烈,大軍區的首長都做了批示,要求當地辦案警方儘快破案。可是即便是警方使盡渾身解數,軍隊保衛部門也投入了大量精力,本案最終還是石沉大海。

  蕭望覺得,這兩起案件雖然時間跨度很大,但是完全具備串並的條件。其一,兩起案件的作案選擇相似,都是有目標地選擇侵害對象。其二,兩起案件的作案手法相似,都是入室盜竊。其三,兩起案件的作案能力相似,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現場,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無論這個現場有多麼難進。揮揮衣袖,不留下絲毫痕跡。

  2007年的案子,後來案犯也沒有來過電話、E-mail什麼的索要錢財。那麼,這起案子估計也最終排除了綁架索財的可能性。其實,本來這種可能性就很小。

  派出所的人員更換是非常快的。為了保證民警的純潔性,局黨委每兩年就會對全市派出所的民警進行大換血,東城的去西城,西城的去南城。所以,歷時九年,派出所所有人員幾乎都被換了一遍。不然,總該有個老民警,能想得到這兩起案件的串並吧?

  幸虧這個冒失的臭小子,讓撞倒檔案櫃這件事情,變成了塞翁失馬。

  不過,即便是串並了,又能怎樣?沒有證據,沒有線索,甚至連案犯的動機,也完全摸不清楚。

  「說來也怪,這兩起案件居然全部發生在我們派出所轄區。」蕭望想來想去,「不對!我現在看到的,僅僅是我們派出所的檔案。如果在全區或者全市甚至全省作案的話,我這裡也看不到啊!一級民警的協同系統查閲權限有一級的水平。如果想找全省的,就必須去省廳。」

  可是,他只是一個實習警察,連執法權都沒有。

  蕭望看了看手錶,時針已經指向晚上十點鐘。同事們都還沒有回來,看來這又將是一個不眠之夜。唉,沒有頭緒的排查,怎麼可能有那麼好運氣破案?

  因為昨晚的緊急事件,派出所緊急召集了所有民警到所,包括蕭望。算起來,蕭望已經兩天一夜沒有睡覺了,他重重地靠在椅背上,疲倦地捏著自己的鼻梁。

  3

  蕭望在椅子上昏昏沉沉地睡著了,也就十幾分鐘的時間,他被自己的一個想法給驚醒了。

  父親有個至交好友在省廳,為什麼不能尋求他的幫助呢?

  蕭望抬腕看看手錶,擔心時間太晚,打擾別人休息,但是畢竟破案迫在眉睫,顧不了那麼多了,試試運氣吧。

  蕭望拿出手機,在通訊錄裡尋找著。

  「林伯伯好,我是蕭望。」蕭望打通了電話,試探道,「蕭聞天的大兒子。」

  「小望?」數年未見的林伯伯,仍和蕭望十分親近,這讓蕭望大感意外。

  「林伯伯,我現在畢業了,很快就要正式進入公安隊伍了。」

  「真是時光飛逝啊。」林伯伯感嘆道,「打小看著你長大,一直覺得你是個機智、沉穩、謹慎的孩子。你加入警察隊伍,實在是一大幸事。」

  「林伯伯過獎了。」蕭望笑了笑,說,「您現在在省廳哪個部門呢?」

  「打拐辦。」

  「真的?那可真巧!」蕭望喜出望外,「我今天在研究我們所轄區的幾起嬰兒失竊案,想去您那兒瞭解點兒情況可以嗎?明天?」

  「你說的是體育學院家屬區的那事兒吧?」林伯伯說,「我也在為此事加班呢,你現在就可以過來。」

  雖然蕭望的心底,一直不認為這起案件是普通的拐賣兒童案件,不應該由打拐辦來負責,但是因為從林伯伯那裡可以得到更多的資料,實在讓他感到意外驚喜。他立即打電話和所長請了假,打車來到了省廳大院。

  林伯伯老了許多,但從他穿著的「白襯衫」來看,他已經位居打拐辦的主任了。簡單寒暄之後,蕭望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並且要求林伯伯用他的高級權限,來查閲近年來,甚至近十年來全省兒童被拐案件的具體資料。

  林伯伯對蕭望的設想很有興趣,但是畢竟蕭望還只是個學生,他不可能因為一個學生的言論而要求市局更改全部偵查措施。在林伯伯看來,不用串併案件,還是要用警方佈下的天羅地網直接抓現行。

  但是,林伯伯還是給蕭望做了最大限度的授權,並且允諾蕭望可以在明天上班之前,待在這間辦公室裡。這間辦公室裡,除了有公安網電腦,還有建國以來所有仍保存下來的未破拐賣兒童案件的卷宗複印件。

  這麼豐厚的資料,對蕭望來說,簡直是如獲珍寶。他一頭埋進了卷宗裡,就連林伯伯下班回家,他都一無所知。

  用電腦檢索,再在檔案櫃裡按號尋宗,這比他今天下午的大海撈針容易了不知道多少倍。

  蕭望用入室、反偵査能力等關鍵詞搜尋相似的案件,很快,就搜出了十幾起案件。再根據這十幾起案件的編號,找出了卷宗,逐一查閲著。

  2012年7月26日,兆豐市臨引縣入室盜竊幼兒案。

  2008年7月10日,南安市西林區入室盜竊幼兒案。

  2006年7月3日,南安市南城區入室盜竊嬰兒案。

  2006年7月3日,峰山市入室盜竊幼兒案。

  1997年7月12日,江南市長江區入室盜竊嬰兒案。

  ……

  蕭望用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把這十幾本卷宗裡的重要部分都讀了一遍。長期的閲讀習慣,讓蕭望的閲讀速度十分驚人。

  很快,蕭望就從這十幾起案件,加上自己派出所轄區的那兩起案件中,找到了很多類似的地方。

  入室,目標明確,不計後果和難度,技術開鎖或者不知如何進入現場,不留痕跡物證,沒有索取錢財的綁架特徵,最後石沉大海。

  蕭望認為,這十幾起案件,是有條件串並的。不過,即便是串並了,又如何才能通過串並發現嫌疑人軌跡?看起來,絲毫沒有規律可言。

  而且,2006年兩個距離數百公里的市區,甚至同時發生了兩起類似的案件!據此可以推理,要麼串並的想法是錯誤的,要麼案犯不止一人。

  即便是不止一人,也不至於要同一天偷孩子吧?偷孩子總是要尋找時機的吧?

  同一天?同一天?蕭望想著,眼睛在他剛剛列出的案件列表上來回掃視。為什麼都是七月份?因為七月份好作案嗎?

  蕭望摸著下巴,用互聯網電腦打開了萬年曆。

  農曆壬辰年六月初八。

  農曆丁亥年六月初八。

  農曆丙戌年六月初八。

  農曆丙戌年六月初八。

  農曆丙子年六月初八。

  ……

  每在列表的最後一欄註上一個農曆日期,蕭望的心就往下沉一分。這些有著類似特徵的案件,居然全部是在農曆六月初八作案!

  這是為什麼?

  蕭望的思維不斷地運轉。強迫症患者?這是一個特殊的日子?什麼特殊的日子呢?難道是和封建迷信有關?用孩子祭祀?我的天哪!

  想到這裡,蕭望的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不,一定不止這些案件。

  蕭望的睏意被這可怕的想法徹底趕走。他重新坐正了身體,調整好電腦的顯示屏,開始了新一輪的篩選和搜索。

  這次,他選用的辦法,就是把每一年農曆六月初八的公曆日期輸入系統,僅以此為唯一搜索條件,進行搜索。

  很快,他製作的列表上,一共列了31個案子。

  從1995年開始,一直到2016年,這22年中,每年都必然發生類似案件。有的年份發生了一起,有的年份發生了兩起。但是,無一例外,這些案子的發案時間,全部是農曆六月初八。

  蕭望好像是捕捉到了兇手的尾巴,他顫抖著從檔案櫃裡,按照編號找出了除剛才之外的另外十幾份卷宗。

  據這十幾份卷宗記載,這些案件並不是入室盜竊,但是孩子丟得都很蹊蹺。

  有的是逛商場的時候,孩子不知道怎麼就不見了;有的是大人在打麻將,一轉眼工夫門口的嬰兒床就沒了;有的是孩子去上幼兒園,放學時間家長沒接到孩子,而老師說孩子下午一直在上課,狀態正常,不知道怎麼就在放學接人的這個環節丟了孩子。

  總之,這十幾起案件,看似普通的拐賣兒童案件,其實有與眾不同之處。

  什麼人作案有這樣超凡的毅力?時間跨度竟然有二十多年之久!今年才23歲的蕭望,發現這樣的系列案件居然在他兩歲的時候,就已經悄無聲息地開始了!他很慶幸,自己沒有被案犯偷走。

  看完卷宗,已經凌晨三點了。蕭望疲憊地靠在椅背上,甚至不敢去猜測案犯的動機。不對,丟了這麼多孩子,如果是被殺害的話,為何從來沒有發現過一具屍體?一旦發現屍體或者屍骨,用失蹤人口DNA庫進行印證,就不會是這麼蹊蹺了。

  不知道是這個推理的可靠性,還是自己心底的對抗性,或者是為案件找到一個奮鬥的支柱,蕭望強迫自己堅信,這31個孩童,都還活著。

  如果不是封建迷信殘忍殺人,那麼,孩子們都哪裡去了?案犯的動機又是什麼?

  蕭望記得,拐賣兒童案件,一般發生在農村,因為村民們忙於耕種,孩子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疏於看管,這也讓一些不法分子有機可乘。然而,這31起案件,無一例外,全部發生在城區,甚至有好幾起,都是在非常繁華的街道發生的。

  而且,有些年份,在不同的地方,發生兩起案件。

  會不會是偷孩子競賽?變態人所為?那麼,問題又回來了,孩子去哪兒了?

  蕭望腦子裡一團亂麻,他讓自己平靜下來,把31本卷宗抱到複印機旁,把每本卷宗裡最關鍵,也是最能概括案情的《案件調查報告》,一份一份地複印了下來。

  在複印機刷刷地工作時,隨著複印機光點的移動,蕭望突然靈光一現。

  會不會被盜的孩子或者他們的父母有什麼規律?蕭望努力地回憶著卷宗裡的記載。姓氏?籍貫?血緣?黨派?社團?年齡?職業?統統不是,統統沒有任何規律。

  但是,但是他們的成就呢?對啊!成就呢?

  體育健將、高級工程師、資深警察、傑出軍官、著名黑客……

  每一名孩子的父母,都不是一般人啊!他們雖然有的並無權無錢,但是都還算是當地的名望一族啊!

  這不是在挑選目標,而是在挑選基因哪!

  案犯想幹嗎?

  雖然還不明確案犯的動機,但是蕭望對他這個「靈光一現」深信不疑。他加緊了複印的進度,然後坐在電腦前面,開始把自己的所見所想擬成一個完整的彙報材料。他已經想好了,這個彙報材料,他不會給林伯伯,也不會給所長,他會直接交給自己的父親——南安市公安局局長,蕭聞天。

  因為,案件發展成這樣,不能排除公安內部有違紀透露案情的人,那麼,蕭聞天是他唯一可以相信的人。蕭聞天,也是最信任他的人。

  胸有成竹,思如泉湧,筆下生輝。

  凌晨五點半的時候,蕭望完成了他這份系統的報告。報告介紹了全部可疑案件的基本情況,並且對每起案件的重點部分進行了標紅。報告旁徵博引,據理分析,最終得出了一系列的結論。

  31起案件具有明確的特徵和規律,總結起來,其固有特徵規律有:日期、性質、手法、目標。因此,這31起案件應該串並偵查。

  31起案件侵犯的個體,都是1~4歲的孩子,男女參半,且都是名望之族,有理由相信,案犯在挑選基因。

  但是,並沒有任何依據來推測案犯的作案動機,沒有任何依據印證受害31名孩童(最大的到今年也25歲了)生存與否。

  寫下這句的時候,蕭望的心疼了一下。他絶不願意相信,這是31起殺人案件,但是他不得不客觀、有依據地去推理分析。

  報告認為,下一步,應該拋開對案犯作案動機的揣測,直接從案犯的活動範圍,以及案犯的個體特徵入手,進行排查。同時,應該尋找地處隱蔽的、有孩童聚集的場所,逐一排查。畢竟近幾年被盜的孩子,還都很小。如果沒有一個合適的生存環境,孩子是無法生存下去的。如果沒有一個聚集、隱蔽的場所,孩子們早就被警察找到了。

  報告認為,更為重要的是與鄰近省份進行串聯,尋找類似的案件。雖然打拐數據庫早已建成,但是數據庫畢竟對案件特徵、案件發案時間等因素,沒有串並的能力。這需要附近幾個省精誠合作、人工排查,才能發現端倪。蕭望相信,案犯如此猖獗、跨區域地作案,很有可能跨省作案。而外省的類似案件,我們目前還沒有掌握。

  這一日一夜的不眠不休,蕭望雖然獲取了重大突破,但是,疑團卻越來越大。他只是一個實習警察,他根本沒有能力繼續往下探究。

  父親可以嗎?他可以說服局黨委,說服省廳甚至公安部嗎?

  蕭望也並不確定。

  他將這份二十幾張紙的報告打印了出來,附上31起案件的調查報告,整整一大摞。然後,他默默地刪除了報告的電子版,捧著一大摞材料,熄燈關門,走出了公安廳大院。

  此時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蕭望家住得離省廳不遠,他抱著材料快步向公安家屬大院走去。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每天七點鐘就會準時離家去單位,而此時已經五點半了,他需要在父親出門前,大致地將自己的發現報告給父親。

  如果父親支持他的看法,如果上級支持他父親的看法,如果全體警察都可以凝心聚力,如果再有那麼一點點好運氣,最關鍵的,如果孩子們都還活著。

  破案,將會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