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守夜者·恐懼灼燒

  大部分時候,不管是瘋癲還是清醒的人,都在黑暗中跌跌撞撞,伸出雙手尋找他們並不知道是否需要的東西。

  ——(愛爾蘭)克萊爾·吉根

  1

  時光飛逝,歲月如梭,就這樣,過去了一個半月。眼看著,期限過了一半。

  蕭朗和凌漠,這兩個學員小組的組長,再次同時出現在了教官會議室裡。與上次不同,這次的教官會議室裡,教官們無一缺席。

  一個半月以來,教官們越來越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睡覺、休息的時間越來越短,壓力卻越來越大。雖然在守夜者導師、學員們的支持下,在警方的努力下,每週都有脫逃案犯的落網,在逃人數越來越少,但是剩下的四個重刑犯依舊杳無音訊。甚至連那個囂張跋扈的「幽靈騎士」也徹底失去了蹤跡。即便是守夜者還能夠以一週一個的速度來抓獲剩下的人,那麼把這四個重刑犯、「幽靈騎士」和仍在逃的兩個輕刑犯抓齊,也嚴重超時了。

  蕭聞天的心情最為焦急,對他來說,自己在屬下面前立下的「三個月破案」的軍令狀,現在看起來難度增大了。「引咎辭職」事小,抹殺了警方的顏面事大。他不知道剩下的幾個重刑犯,還有那個策劃整個逃脫計劃的胡大、胡二,究竟還在不在人世,會不會已經被「幽靈騎士」處決,或者隱藏到了他們無法觸及的地方?這些都不得而知。但不管怎麼樣,他對自己,也對下屬們提出了要求,對於這些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傅元曼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逃脫大案本來就是組織上考驗「守夜者」能否重啟的一個重要標準,沒想到,半路殺出一個什麼「幽靈騎士」,這無疑是對「守夜者」重啟的又一大挑戰。如果沒有將所有脫逃人員全部抓獲,沒有將「幽靈騎士」繩之以法,何談「守夜者」重啟之事?面對部領導,他這張老臉又如何拉得下?

  其他的導師和學員,也有著類似的心情。萬一忙活完了三個月,組織依舊不能重啟,不論對誰,這都是對自信心的一次挫敗。

  教官們本著「重刑犯為主,輕刑犯也不放過」的目標,先是對學員們考核為主,後來,因為時間緊迫,他們甚至完全融合進了學員們的分析工作。這些抓回來的逃脫犯中,有八成,都有「守夜者」組織導師和學員們的功勞。正是因為精誠合作,警方已經抓獲了七成的逃犯,所以警方倒也不至於無法交代。

  在剩下的時間裡,是「守夜者」導師們最忙的時候。一來,要整理、分析剩下重刑犯的資料,以及他們是否在近期有冒頭的跡象。二來,要鼓勵、支持警方和學員們繼續對「幽靈騎士」的行蹤進行偵查。三來,剩下的兩個輕刑犯也得儘快抓獲。三項工作看似類似,卻天差地別。雖然前兩項工作異常複雜,到蕭朗、凌漠再次出現在教官會議室之前,看起來還沒有任何眉目,但好在第三項工作的進展順利,迅速完成的希望還是比較大的。

  兩名輕刑犯中,有一名已經被警方咬住了尾巴,計劃在指定區域內大規模地毯式排查後,自然會落網。而另一名未知身份的輕刑犯V,早已被離開守夜者組織的蕭望盯了許久,抓獲的希望也非常大。

  蕭望每兩週都會打來電話,介紹自己對V的跟蹤情況。顯然,這個V非常狡猾,即便是已經被蕭望尋到了蹤跡,但總能逃脫蕭望的追捕。據蕭望說,這個V是個「六趾兒」的結論基本已經可以確定,只是這個二十多歲的盜竊嫌疑人,長相實在過於大眾化,沒有任何可以作為記憶點讓別人一眼就難以忘卻的。不過,蕭望發現,這個V的一個比較明顯的特徵就是喜歡洗浴、足療,即便是被技師們記住,也都說這個人不太講究衛生。

  每每在蕭望發現線索並且聯絡警方後,都會有一系列抓捕行動。但是,這個狡猾的V每次都能逃脫警方的追捕。最近的一次,甚至是V前腳離開足療店,警察後腳衝了進去。不過正是因為那一次的追捕,在南安市周圍廣撒佈控的警方,再也沒有看到V出現在類似的地方。

  但蕭望相信,一定會有機會再看到他的蹤跡,並一舉將他拿下。

  每半個月蕭望打電話來的日子,對於唐鐺鐺來說,都是節日。蕭望的電話,就像是唐鐺鐺的加油站,一個電話可以鼓勵唐鐺鐺堅持兩週,日子也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去了。

  蕭望查出,他去東北的時候,「幽靈騎士」就已經回到了南安市,隨後應該就在南安市及周邊活動,沒有走遠。所以,蕭望也一直在南安市的某地潛伏,為了行動的保密性,蕭望沒有告訴他們自己的藏身地點。每次想到望哥還和自己在一個城市裡,唐鐺鐺就感覺無比甜蜜,這是她每天晚上都能按時入睡的精神支柱。

  導師們都能注意得到,在前幾輪追捕行動中大放異彩的蕭朗和凌漠,雖然說好了要對幾個重刑犯深入研究,但是他倆在這段時間內彷彿有些消極怠工。

  事實上,蕭朗和凌漠,是為了那個賭約。

  如果導師們知道蕭朗和凌漠不僅僅率領組員們在研究重刑犯的同時,沒有落下對輕刑犯的追捕,更是利用自己可以空出來的時間正在調查「幽靈騎士」的話,他們一定會非常欣慰的。在警力嚴重受限的情況下,能把三條線同時開展調查,實屬不易。

  蕭朗和凌漠,就這樣秘密地,各自為戰。而且,兩個人都有了不小的進展。

  沒有了蕭望這個主心骨,蕭朗這段時間過得十分忐忑。一向自負的蕭朗,也學會了擔憂和期待,也體會了心情的起落。好在有唐鐺鐺的陪伴,這讓蕭朗的心裡踏實了不少。不論工作有多繁忙,蕭朗總會想著法兒的逗唐鐺鐺樂,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可讓他覺得落寞的是,在唐鐺鐺的心目中,不在這裡的蕭望哥,似乎比總在身邊的蕭朗更讓她惦記。每當蕭望快來電話的那幾天,唐鐺鐺連走路都會變得輕快起來。蕭朗無可奈何,只能埋頭繼續將追捕「幽靈騎士」作為自己生活中最大的目標。看到唐鐺鐺因為參與案情討論而迸發出的那種興奮認真的勁頭,蕭朗也不知不覺受到了感染。大部分的時間裡,他們都在小組的會議室裡,和大家一起討論著蛛絲馬跡。時間就這樣一天一天快速而靜默地過去了。

  蕭朗給自己定的方向,就是從那一輛「復古風」形狀的摩托車開始調查。

  蕭朗通過警局的關係,找到了那唯一的視頻截圖。那是一個可疑男子,駕駛一輛「復古風」形狀摩托車,進出喬鴻小區的視頻。從時間點上看,很符合殺害脫逃案犯M的時間。而且,這麼大熱天,駕駛人選擇了一個全套式的頭盔,還有一件明顯大於其身材的大衣。顯然,他是防止自己的面貌和身材被監控攝像捕捉。警方當初之所以確定他是殺害M的犯罪嫌疑人,也正是因為此。

  在唐鐺鐺的幫助下,視頻截圖裡的摩托車被完整地「摳」了出來。經過模糊圖象處理,這輛摩托車的外形輪廓基本顯現。這輛摩托車比一般的燃油助力車要大,但是銷售商為了打擦邊球,限制了其排量。所以,這算是一輛體積超大的燃油助力車,看起來比較新,使用時間應該不超過一年。因為對燃油助力車難以管制,所以這輛車和街上大多燃油助力車一樣,並沒有懸掛牌照。

  因為車輛進出小區時具有一定的移動速度,而且距離攝像頭較遠,所以即便是唐鐺鐺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依舊無法看清楚助力車的品牌。不過,樣式和顏色倒是弄清楚了。

  接下來的工作,仍然是蕭朗提需求,唐鐺鐺給予技術上的支持。

  隔行如隔山,一旦深入進行瞭解,才知道燃油助力車的市場是那麼龐大。這種形狀和顏色的燃油助力車,居然有七家廠商生產,外形幾乎一模一樣。即便是有細微的差別,在視頻截圖那麼模糊的情況下,也是不可能辨別的。所以,別無選擇的蕭朗,沒有什麼捷徑可以走,只有一家一家地查。

  蕭朗以各個廠家在華北地區的總代理為支點,重點調查各個廠家在南安市及附近幾個市的代理商,調查大約一年之內的類似形狀、顏色「復古風」形狀燃油助力車的銷售途徑。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就是一模一樣的車,每個廠家在指定區域都銷售了近百輛。這對蕭朗來說,實在是一個不小的數字。

  數字是一個方面問題,但更大的問題是沒有甄別「幽靈騎士」的關鍵信息。即便是蕭朗知道這輛車賣給誰了,但誰才是「幽靈騎士」呢?這個問題讓蕭朗很是苦惱。

  倒是唐鐺鐺在這個關鍵的時候,給了蕭朗提示。

  「他這個頭盔,好像很廉價啊。」唐鐺鐺說。

  「是啊,《偵查學》上說了,如果一條線索不能順利抵達終點,那麼我們就要尋找更多的線索。即便每條線索都不能完成目標,但是這麼多線索的交叉點,就是離真相最近的地方。」蕭朗把《偵查學》上的籠統概念歸納得更為通俗易懂。

  於是,蕭朗和唐鐺鐺又開始打起了頭盔的主意。用幾乎同樣的辦法,唐鐺鐺把「幽靈騎士」的頭盔概貌還原了出來,然後依據圖片中估計的材質以及其樣式、顏色,在網絡上進行了地毯式搜查。可是,卻一無所獲。

  隨著網絡搜查工作的進展,蕭朗突然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推測。這種頭盔雖然是全套式,但是材質非常廉價的頭盔,一般都是購買助力車的時候贈送的。尤其是圖片裡的頭盔上若有若無的幾個字,更像是營銷商印上去的廣告。

  設置了燃油助力車的生產廠商、設置了銷售區域、設置了購買時間,甚至設置了附送物品,以唐鐺鐺的計算機水平,很快就查出了一家高度吻合的經銷商。

  在查出經銷商後,蕭朗馬不停蹄地趕赴店裡,約見了經理。

  聽說蕭朗需要他回憶過去的一年裡,銷售出去的「復古風」形狀燃油助力車,然後再回憶購買的人都有哪些特徵,這讓經理大吃了一驚。記憶力再好的人,也不具備清晰回憶過去一年所有細節的能力。更何況,店裡也沒有監控,即便是有監控,也不可能追溯到一年前。

  經理不知道蕭朗的身份,對他警覺有加。作為學員的蕭朗,又沒有什麼證件可以讓經理乖乖配合。無奈之下,蕭朗只有耍起了賴,蹲在店門口大嚷大叫,不僅趕走了欲來看車的顧客,更是讓路人頻頻側目。

  經理被蕭朗這一鬧,頓時慌了。以前遇見類似情況,可以讓店裡的銷售員動手,但在身材高大、態度蠻橫的蕭朗面前,經理不得不仔細思考解決的辦法,以應付好蕭朗,讓他早點兒離開。

  於是,經理拿出了收藏在櫃子裡的銷售記錄。因為銷售記錄上詳細記載了每一輛車的價格,所以這份記錄是很機密的。經理也是被逼無奈,才把這本記錄交給了蕭朗。

  不看就算了,這一看,蕭朗更是頭大。上百份的購買記錄,大部分都有購買人的詳細信息,即便是沒有詳細信息,也有具體的聯繫方式。記錄這些,主要是為了幫助客戶辦理燃油助力車牌照,以及售後服務所需。

  這麼多人,誰才是「幽靈騎士」呢?蕭朗完全摸不著頭腦。

  蕭朗就這樣漫無目的地翻看著銷售記錄,大腦幾乎近崩潰的邊緣。突然,他的眼前一亮。

  這是一年前銷售的一輛「復古風」形狀燃油助力車的銷售記錄。和其他銷售記錄不同的是,登記表上只有一個叫作「魏整義」的名字。其他信息,諸如住址、單位、電話、QQ什麼的,一律空白。這是一個主動放棄售後服務的顧客,這是一個把名字諧音,就能讀成「為正義」的顧客。他不是那個自詡為了正義的「幽靈騎士」,那麼還能是誰?

  就那麼一念之間,蕭朗感覺「幽靈騎士」就在眼前,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快,快,你趕緊給我看看這個人,你還能不能記得起來他長什麼樣子?」蕭朗一把拽過經理,指著銷售記錄說,「一定要想得起來!」

  「沒搞錯吧!」經理瞪大了眼睛,「這是一年前啊!你當我是神哪!你再這樣鬧,我就報警了!」

  「我就是警察,你報了也白報!」蕭朗晃了晃襯衫,露出了腰間的槍柄,「趕緊想,這是個什麼人!」

  經理看到了露出來的槍柄,著實嚇了一跳,心想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拿槍的,不是警察就是壞蛋。於是只有裝,裝模作樣地想了起來。

  經理沒想出個什麼眉目,倒是銷售員最先來了印象。

  「是不是,那個諾基亞?」銷售員說。

  「哦,好像是的,好像是的。」經理的腦袋點得像是在搗蒜。

  「什麼諾基亞?」蕭朗問。

  即便是有記憶片段,銷售員也只能記得,那個「魏整義」買車的時候,拿出一個諾基亞手機來打。在這個智能手機遍地都是的年代,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還在用老古董,引得銷售員多看了兩眼,於是就留下了這麼個印象。

  除了二十多歲、用諾基亞手機以外,經理和銷售員實在想不出其他特徵了,甚至現在把「幽靈騎士」抓來,他們也不具備辨認的條件。

  蕭朗見再逼也沒用了,便留下一個電話號碼離開了。也不算白來,好歹有了新的線索,也就有了努力的方向。

  凌漠的方向和蕭朗不同。他在賭約生效後,就孤身來到公安局,找到了劉安平局長,並且出示了自己的「守夜者」身份。因為劉局長作為市局高層,知道「守夜者組織」的存在,也在上次趕赴組織基地宣佈破案情況的時候見過這個刀疤男,所以給他一路開了綠燈,對桑塔納轎車被撞案進行了深入瞭解。

  在交警部門的配合下,南安市警方很快就找到了撞擊桑塔納的小貨車。這一點倒是出乎了「守夜者組織」導師們的意料。「幽靈騎士」並沒有整修那輛車,而是直接拋棄在距離肇事地點二十公里外的一座小山下面。拋棄的理由應該是汽油耗光了。

  小貨車是一輛沒有牌照的破舊車輛,從車輛的車架號上來看,這輛車是被扣押數年無人領取,被交警部門送往報廢車廠的車輛。刑事技術部門隨即對小貨車進行了全面檢驗,可是沒有能夠檢出指紋和DNA。看來「幽靈騎士」是盜竊了該車後,給其加油,然後駛離車廠的;在作完案後,「幽靈騎士」細心地處理了車輛,沒有留下證據。

  非常可惜,車廠大門常年開啟,而且沒有專門的人員看守。通過車廠大門口的監控,只能看到車輛被開了出去,但看不到「幽靈騎士」是如何進入車廠的。不出意外,他是翻牆入內的。

  得知這些信息後,凌漠孤身來到報廢車廠,對車廠進行了實地勘驗。

  車廠荒草叢生,到處都是爛泥,坑坑窪窪,裡面堆積著幾十輛報廢的車輛。凌漠對這些廢舊的車輛和遍地都是的車輪印記、人的足跡不感興趣,因為這些都已經被南安市警方勘查過無數遍了。

  其實,凌漠本來也不對車廠留有什麼足跡抱有希望。他的腦子裡一直想著,「幽靈騎士」是如何給廢車加油的,必須自己帶著汽油進來?那麼拎著一個汽油桶,又如何翻越這兩米多高的圍牆呢?

  所以,凌漠感興趣的,是在廢舊車廠裡不應該出現的容器或者包裝物。

  舊油桶到處都是,沒有尋找的價值。但是凌漠很快看到了一個蛇皮袋,白森森的,在一堆荒草裡格外醒目。

  蛇皮袋很普通,但是上面用塑料繩捆紮兩端,就不普通了。顯而易見,這是有人專門製作的一個攜帶工具。可以把任何物體放在蛇皮袋裏,然後利用蛇皮袋上簡單捆紮的塑料繩背在背上。這樣,就方便翻牆入院了。

  想到這裡,凌漠很是興奮。

  對蛇皮袋周圍進行勘查後,凌漠很快找到了那個貌不驚人的汽油桶,更加印證了他的想法。

  但這附近最讓凌漠感興趣的,是荒草之中散落的一些物品。有空的紅牛飲料罐,有兒童牛奶的紙包裝,有塑料飲料瓶,還有一塊舊紙板。

  這些都是很常見的物品,用這些物品來找人,顯然很不切實際。但是,該如何利用這些本不該出現在報廢車廠裡的東西,推斷出「幽靈騎士」的身份呢?

  對於其他人,怕是得不出結論。

  但是對於混跡於市井之間十幾年的凌漠,這個問題很簡單。

  凌漠認定,「幽靈騎士」是以一個「收破爛」的身份,隱藏在民間的。原因是,那些異常的物件,都是收破爛的人才會收集的東西。

  設想,「幽靈騎士」需要一個方便攜帶汽油桶「飛簷走壁」的包裝物,那麼他會取一個自己最常用、最好找的物件。如果「幽靈騎士」平時就是一個收破爛的人,那麼這個蛇皮袋就是最好的選擇,不僅能「裝」(容納),還能「裝」(偽裝)。其實它就是收破爛的平時背在身上的口袋,用這個大口袋來裝汽油桶自然沒問題,只是口袋太大,裡面難免會遺留一些平時收破爛殘留下來的廢物。

  當「幽靈騎士」進入偷車現場後,把汽油桶從蛇皮袋裏倒出來的時候,袋子裡原本殘留的一些廢物也就被倒進了荒草叢中。

  據此,凌漠用了大量的時間,潛入社會底層,對南安市整個收破爛的群體進行了調查和觀察。不過,從這個千萬級人口城市裡找出一個並沒有明顯特徵的收破爛的,仿若大海撈針。凌漠費盡心思,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去梳理、調查,仍然還沒有結果。

  但是他堅信,有了這個論斷,「幽靈騎士」跑不遠、躲不久了。

  2

  這次,蕭朗和凌漠同時約見「守夜者組織」導師,倒不是為了「幽靈騎士」的事情。

  他們是同時對剩下的兩名重刑逃犯的行蹤進行了判斷,請求「守夜者組織」導師們協調警方,予以抓捕行動。

  剩下四個重刑犯,雖然兩個逃脫策劃人A和B仍然是杳無音訊,但蕭朗和凌漠在這個很緊張的時間段裡,分別鎖定了另兩個重刑犯,對於導師們來說,可以用「久旱逢甘霖」來形容。所以,導師們無一缺席,聽取兩人的分頭報告。

  蕭朗及他的戰鷹組對案犯K的鎖定,應該是從兩天前,蕭朗媽媽傅如熙的一個電話開始的。

  而關於K的故事,還得從發生在一個月前的兩起故意傷害案件開始說起。

  一個月前,在南安市下轄的安北縣,發生了一起故意傷害案件。那天上午,一個住在安北縣中醫院宿舍區的男子,滿臉是血地跑到派出所裡,稱有人搶劫,要求警方給予其協助。派出所立即派出數名民警和協警,並且要求指揮中心給予特警支持,按照報警男子描述的兇手模樣,對案發現場周圍進行了布控。

  報警男子稱,兇手是一個小個子男人,一看就是蓄意來犯罪的,因為大熱天的,他還戴個帽子,遮住了大半張臉,那個帽子很顯眼,是那種在城市裡早已匿跡的毛線鴨嘴帽。兇手穿著一件花格襯衫,手持一把砍刀,見到他迎頭就砍。因為他毫無防備,所以頭部多處被砍傷,好在並沒有造成顱骨骨折和顱腦損傷。

  兇手在砍完報警人後,立即逃離現場,無影無蹤。

  從報警人的描述看,兇手的主要目的是在於砍人,而並沒有對其隨身物品進行侵犯、搶奪。所以派出所認為,這並不是一起搶劫案件,而應該是一起普通的、因為矛盾引發的故意傷害案件。作為轄區派出所,這樣的案件,倒是也不少見。

  不過,報警人堅持說自己並不存在什麼所謂的矛盾,有人砍他,只有可能是為了搶劫。只是因為他死死護住自己的包,兇手才沒有得逞。

  民警認為,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兇手砍錯了人。

  在對案發現場周圍進行搜索無果後,當天下午,110指揮中心又接到一起報警,稱自己被一名男子砍傷臉部。報警人和兇手進行了短暫的搏鬥後,兇手逃離了現場。

  雖然鬥毆、傷害案件對於一個縣城來說,是非常常見的案件,但是在同一天內,連續發生兩起沒有明顯由頭的傷害案件,還是引起了指揮中心的注意。所以,即便兩起案件發生在兩個不同派出所的轄區內,但是指揮中心還是及時把第一手信息調集到了縣局。

  果不其然,兩起案件順利併案。

  第二起傷害案件的報警人對兇手的描述,也是戴個帽子,遮住了大半張臉,那個帽子很顯眼,是那種在城市裡早已匿跡的毛線鴨嘴帽。兇手穿著一個花格襯衫,手持一把砍刀,見到他迎頭就砍。

  第二個報警人,更是沒有攜帶任何隨身物品。所以,系列當街搶劫的定性,顯然是不成立的。

  不過,兩個報警人的一個突出特徵,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兩個人,都是光頭。

  有了這一線索,警方初步認為,這是一起因為矛盾引發的系列傷害案件。雖然兩個報警人之間並沒有任何的社會關係聯繫,但是光頭這個特徵提示了一個問題:兇手很有可能和一個光頭存在矛盾,或者授意於別人,要砍殺一個光頭。但因為特徵不明確,所以連續兩次砍殺,都侵害錯了對象。

  有了這一推斷,警方立即制訂了偵查方案。第一,繼續對兩起案件的交叉區域進行搜索;第二,在全縣範圍內進行布控,尤其是有光頭男子出現的區域;第三,對各交通要道口進行盤查,尋找戴毛線帽或者穿花格襯衫的男子,併進行盤問。

  另一方面,負責詢問被害人的民警,通過詢問發現了一個細節。第二個被害人,因為畢業於某高校的體育系,所以有比較強的自衛能力。雖然他手無寸鐵,但是在和兇手搏鬥的過程中,他還是進行了有效的還擊。如果不出意外,兇手應該受傷了。

  這條消息立即傳發給刑事技術部門,縣局技術室派出痕跡檢驗員對被害人被侵害的現場進行了勘查。因為被害人頭部多處創口,導致大量流血,所以現場可以見到大範圍的血泊,不過這些血跡的意義並不大。順著兇手逃離的路線,技術員對地面也進行了仔細的勘查,發現逃離路線上,偶爾可以發現一兩滴滴落狀的血跡,這些血跡延伸至一處小樹林附近後,徹底消失。

  雖然,從辦案的實踐經驗來看,被害人沒有自衛工具,兇手也不太可能存在可以流血的開放性創口,所以這些血跡很有可能是兇手兇器上沾染的血跡,隨著兇手的逃離而滴落的。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兇手有受傷、鼻部流血的可能。為了以防萬一,技術室的民警還是對沿途血跡進行了分段採集取證。

  同時,縣局還派出了血跡追蹤犬,沿著途中的滴落血跡進行了追蹤。警犬比技術員的肉眼要強很多,它們順著血跡抵達了小樹林,並且帶著民警穿過了小樹林,徑直向大山腳下的一處建築物附近追蹤而去。

  警犬在這個沒有招牌的大院門口轉悠了幾圈,停止了追蹤。民警卻感覺到了壓力,因為這個大院,是軍管區。

  會是軍人作案嗎?

  警方立即和軍方保衛部門取得了聯繫,告知了案件的詳細情況,並且把疑慮告知了軍方。但是軍方保衛部門在和部隊首長進行彙報之後,給予警方的答覆是:經過對所有指戰員的清查,並沒有發現任何人於案發時間離開部隊,所以不可能是部隊內部人員作案。

  雖然警方仍然心存疑慮,擔心軍方保衛部門只是在敷衍警方,但是卻不能明說。總不能說,咱們警察寧可相信警犬,也不相信軍方的正式答覆吧?

  無計可施的警方,唯有繼續加大對全縣範圍內的布控,並且死馬當成活馬醫似的把收集的血跡樣本送往市局DNA實驗室進行檢驗。

  此時,正值越獄大案的專案組在全市範圍內大規模排查、布控工作全面展開,全市包括安北縣的精幹警力都投入了越獄大案的偵辦工作。

  同樣,市局DNA實驗室,甚至周邊城市的DNA實驗室,機器也全部24小時連軸轉地為越獄大案的偵辦工作進行服務,幾乎不可能抽開空去檢驗相對較小案子的檢材。這兩起故意傷害案件的檢材,被排到了一個月以後才能上機進行檢驗。

  兩起故意傷害案件的偵辦工作,暫時擱淺了。

  直到兩天前,傅如熙的一個偶然發現,將這兩起故意傷害案的偵辦工作重新啟動了。

  在這兩起故意傷害案現場勘查血跡中,傅如熙檢出了兩處和被害人的DNA圖譜不同的圖譜曲線。對DNA圖譜非常敏感的傅如熙,突然覺得這些曲線非常眼熟,於是立即將其錄入了前科人員DNA數據庫。信息對比進行得很快,僅僅數分鐘,對比成功的警報就響了起來。對比的結果讓傅如熙大吃了一驚,這兩起故意傷害案的犯罪嫌疑人,居然是越獄大案中的案犯K!

  案犯K從看守所逃出後,數天之後,居然到了安北縣,而且莫名其妙砍了兩個光頭。這個線索讓傅如熙摸不著頭腦,於是趕緊將檢驗情況告知了老公蕭聞天和當著組長的兒子蕭朗。

  正愁著抓不到「幽靈騎士」又找不到重刑犯的蕭朗,把這條信息視為珍寶,立即針對案犯K進行了情況瞭解。

  首先,蕭朗認定,K不可能是軍人,更不可能鑽進那個戒備森嚴的軍管區。所以,軍隊保衛處並沒有敷衍警方。兇手並不屬於部隊,也不可能藏身於此。

  那麼,K為何消失於此?為何在後來的一個月中,再也沒有出來作案?

  一時想不明白,蕭朗只有打開案犯K的卷宗,收集案犯K遺留在看守所內的雜物,慢慢地翻開他的故事。

  案犯K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性格內向,言語不多,反應不快,文化不高。通過審訊,發現K患有口吃。他從小開始,父母就外出務工,自己被奶奶帶大。因為從小缺乏安全感,所以性格懦弱。調查顯示,長期以來,他總是被人欺負,逆來順受。

  K上完初中後,因為家境所迫,加之學習成績所限,就輟學了。輟學後的K,為了謀生,在菜市場的一個賣肉的攤位幫人打工。

  某一天,一個男人突然衝進了菜市場,對一個女子大打出手。從女人的反應來看,這個男人應該是她的丈夫,這種家暴也是常有發生。周圍有人圍觀,但是並沒有人出手制止。夫妻倆的事情,旁人自然是不好干涉的。

  意想不到的是,K一反平時懦弱的狀態,拎著砍骨刀衝進了人群。K一刀就將男子砍倒,並且用刀反覆砍擊男子的頭面部。頓時,血液和腦漿四濺,男子當場死亡。

  K拉起已經嚇傻了的女子,逃離了市場。

  三個小時後,根據當事女子的電話舉報,警方將藏身於一處廢棄房屋的K抓獲。

  審訊工作進展得很艱難,K很難交流,而且也不願意交流。但是他願意承認殺害男子的行為,並且交代了想帶女子離開的想法。只是這個女子,並不願意和他一起「私奔」。不僅不「私奔」,還把他的藏身地點報告給了警察。整個過程中,K都捂著自己的心臟,表達自己無比心寒的心情。警察還擔心他有心臟病,請了醫生來確定他是正常的。

  看似K是在「見義勇為」,只是方法過當。但是經過縝密調查,警方發現K和當事女子其實是初中同學,而且同桌過一年。雖然沒有證據證明K和該女子有單線聯繫,或者有曖昧關係,但是從這一層關係,加之K殺害男子的殘忍手段來看,這並不是一起故意傷害案件,而是一起沒有預謀的激情殺人。

  所以警方以K涉嫌「故意殺人」,移送至檢察院起訴。

  案件很簡單,但是案件當事人背後的故事,看起來就不那麼簡單了。蕭朗仔細調閲了案件的調查和其他偵查手段的報告,警方做了很多工作,確實能證明當事女子並沒有和K有染,他們可能就是簡簡單單的同學關係。

  不過,蕭朗還是讀懂了K的故事。

  從K遺留在看守所的日記裡,蕭朗讀到了中間的幾段文字。

  「看到她,想起了過去,所有的傻×都在欺負我,只有她,能給我安慰。不管被罵被打,只要看到她的笑容,聽見她溫柔的聲音,我感覺什麼都無所謂了。」

  「她今天來我的攤位了,認出我了。她說她結婚了。我恨自己,不敢說出我的內心所想。」

  「她臉上居然有傷!」

  「她那個畜生老公又打他。」

  「進來兩個禮拜了,她從來沒來看過我。她不愛我。」

  胸有成竹的蕭朗,打開K涉嫌的「故意殺人案」的現場勘查卷宗。

  從血腥的照片中,雖然死者的頭面部已經血肉模糊,但不難看出,死者就是一個光頭。

  事情至此,已經明朗化了。

  K是一個受盡欺辱、自卑懦弱的男生,但是他在他那個溫柔善良的女同桌面前,可以得到些許安慰,在那個情竇初開的年紀。所以,他深深地愛上了她,在心底。

  輟學後,K和女同桌離別多年,卻在菜市場和她重逢。當他知道自己心裡的愛人經常遭受家暴的時候,他憤怒了。所以在女同桌再次被老公毆打的時候,怒火徹底瀰漫到了他的全身,因此他一時衝動,揮刀殺害了女同桌的丈夫。

  逃離殺人現場後,女同桌不願意和他一起離開,甚至舉報了他的藏身之地,這讓K很是不解和失望。尤其是K在入獄後,女同桌顯然並沒有感受到他的愛,更不會對他感激,甚至都沒有來探望過他,這讓他的心裡無比失落,無比沮喪。

  從看守所逃脫後,心灰意冷的K,回到了自己的家鄉,也是女同桌的住處所在。根據調查報告,在案發後不久,K的女同桌因為丈夫家屬的巨大壓力,不得不搬離了安北縣城。K可能是回去尋找女同桌,但沒有找到。這時候,K才徹底絶望了。他把所有的怨恨都集中在女同桌的丈夫身上。既然他已經死了,那麼這些怨恨就只有撒在和他相似的人身上。而這種相似,最明顯的,就是那鋥亮的光頭。

  當然,一個百萬人口的安北縣,不可能只有那兩個光頭。那麼,為什麼K在連續做完兩起案件後,會突然消失呢?難道是找到了他的女同桌,兩人重逢了?

  這是最有可能的一種情況。

  蕭朗得出此結論後,對K的女同桌現狀進行了調查。經過調查發現,身為中學語文老師的女同桌,因為自己的丈夫被自己的「單戀追求者」砍殺後,被婆家人排擠逼迫,不得已離開了南安市安北縣。此時她住在外省,自己的一個遠親家裡,繼續在一所中學教授語文課。

  蕭朗通過自己父親的舊關係,要求女同桌現在落腳地的轄區民警予以協查,尋找K的蹤跡以及K是否近期曾和女同桌聯繫過。經過偵查,確定在近期,K並沒有找過她,她也沒有看到過K。

  聽說,在當地民警調查的時候,女同桌非场」觸民警提到K的名字。可想而知,現在的女同桌非但沒有把K當成「踏著七彩祥雲來營救她的孫悟空」,反而把K當成了破壞她一生幸福的邪惡之徒。

  那麼,可以圍繞女同桌開展工作嗎?蕭朗覺得不可能實現。畢竟女同桌遠離了南安市,而且在南安市內,舉目無親。K不具備警方的能力,他沒有任何信息渠道獲知女同桌的去處。那麼,有可能是因為過度絶望,在部隊後方的大山裡畏罪自殺了嗎?

  這又該如何去尋找?

  不甘放棄的蕭朗,繼續研究K留下的那一本厚厚的日記。日記裡大多記載著一些雞毛蒜皮的瑣事,對破案毫無意義。但正是在這些毫無文采的日記之中,蕭朗找到了一句看似很有意境的描述。

  「依山傍水,滿目翠華,裊裊炊煙,紅磚黑瓦。霞落屋脊,歌聲繞家,屋後綠柳,堂前紅花。我還清晰地記得這一句話,哪裡才能找到這樣的地方?」

  學過畫畫的蕭朗,瞬間在腦海裡浮出了一個美麗的畫面。不過顯然,這不是一個初中文化、成績很差的人可以寫出的東西。也很顯然,這並不是已有的古文詩句,而是一個人的原創。

  這段話寫在K遇見女同桌之後,所以蕭朗認為,這很有可能是K觸景傷情,回憶起了當初女同桌的某些期許或理想。這應該是一個女孩子對將來生存環境的一種夢想,一個充滿意境的農家小院,悠閒而華美的畫面。很有可能,這就是女同桌心中的世外桃源吧?那麼,也會是深愛著女同桌的K心中的世外桃源。再想想,女同桌是中文系畢業的。

  蕭朗靈機一動,讓唐鐺鐺打開谷歌地圖,對山腳下的部隊所在位置進行了觀察。

  穿過那一片小樹林,便到了軍管區大院的門口。如果不是從這個大門進去,而是繞著大院的院牆,就會走到院後的一條小河。渡過小河,便是大山。翻過那高高的山脊,山的背面,翠綠之中,可以看到一些黑色的小片。黑色的小片周圍,是一條一條整整齊齊的綠色條帶。

  如果不出意外,大山的背後,住著一些茶農。

  警犬的嗅覺,因為小河的阻斷而終止,這讓警方認為嗅源消失在部隊周圍,所以影響了整個追蹤行動的進行。其實,K很有可能越過了小河,進入了大山裡。

  可能,他起初的目的就是為了藏匿,然後之後來源於外界的刺激,他不再作案。而這種刺激,很有可能就是那句充滿意境的詞句,在現實中實現了。

  蕭朗是個多動的孩子,從小就喜歡和同學亂跑。他知道,在南安市附近的大山裡,住著一些茶農,而這些貌似脫離現代社會的農家小院,都很美麗,很有意境。至少,從字面上理解,有山有水、紅磚黑瓦、翠綠滿山、山花爛漫,這些條件絶對可以滿足。如果K在傍晚逃到此處,看到風吹楊柳,看到晚霞映照農舍,看到炊煙升起,再有甚者,有個茶農在高歌。那K一定認為自己到了世外桃源,絶望的心也有可能被突然喚醒,他會認為那是個可以延續生命、有望期待愛情的地方。

  這樣看,說不定K就在茶農的小舍中,生存了下來,等著他的愛人也找到這個美麗的地方。

  雖然還沒有依據證實蕭朗的觀點,但是他覺得可以一試,所以他來到導師會議室,申請特警立即對大山背面的村落進行包圍,搜尋K的蹤跡。

  3

  如果說蕭朗是一頁一頁翻開了K的心酸故事的話,那麼對於凌漠,他的搜捕對象則是一個老熟人了。

  雖然凌漠早已熟知R的故事,但是真正讓他決心鎖定對R的追捕任務,還是從兩天前他的小夥伴們來找他說起。

  凌漠受導師唐駿所托,進入守夜者組織,一方面參與訓練,另一方面保護唐鐺鐺。在接受守夜者組織交給他們的任務之後,凌漠就想到了曾經和自己一起摸爬滾打十幾年的小夥伴們。唐駿把凌漠救出虎口的時候,凌漠讓這些小夥伴都重新恢復了學業。然而此時,這些小夥伴終於可以發揮出作用了。凌漠在接受守夜者組織任務之後,立即召見了小夥伴們。當時,凌漠給小夥伴們制定的任務,就是探查R的下落。這段日子以來,是凌漠壓力最大、夜不能寐的兩個月。因為充實,這麼多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不管平時多麼累、多麼忙,凌漠的心裡一直記掛著這個危險的R。所以,每隔一小段時間,凌漠都會電話催促、指導他的小夥伴們加緊對R的線索的蒐集,及時更改對小夥伴們的指導方向路線。

  開始,凌漠對小夥伴們的要求就是,在一些黃道吉日,尤其是適合於結婚的日子,重點監控結婚的場所;要麼,就是根據照片,尋找R購買汽油、柴油、酒精等助燃物的線索。後來,凌漠對小夥伴們的要求是,不惜一切代價,根據照片尋找R的行蹤,尤其是五金店之類的地方。這顯然不是一個輕鬆的任務,但是小夥伴們感激凌漠孤身一人將他們從水火之中救出。即便小夥伴們現在都聽從凌漠的命令,都恢復了學籍,是認認真真學習的正常孩子了,但是長久混跡於市井的經驗和能力,還是讓他們具備搜尋相關線索的能力。這一次,不再是雞鳴狗盜,而是為警察伸張正義,所以小夥伴們都顯得很精神,信誓旦旦地保證,只要R一出現,保證第一時間彙報情況。

  可是凌漠完全沒有想到,不僅小夥伴們在這兩個月中沒有蒐集到任何信息,更是連警方也確認沒有相關案件的報警。

  R這個變態,真的改邪歸正了?

  說R是個變態,一點兒也不為過。警察們這樣認為,市井的混混們,也都這樣認為。R的故事,在南安市市井之間,幾乎無人不知。

  他的故事,要從十五年前說起。

  十五年前,南安市發生了一起火災,是一起汽車自燃導致兩死一傷的重大意外事故。交通事故並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但是這一起事故,卻引得全市、全省甚至中央各大媒體相繼報導。原因是,死者是一對新人,事故發生在接親的路上。

  多吸引眼球啊。

  因為是在接親的路上,而且是在節假日南安市最繁華的街道上,所以目睹這一起事故的人很多。所有人都認為,那是一起超級慘烈的事故。渾身是火的新人在絶望的邊緣掙扎,幾乎給每一個目睹的人都造成了心理陰影。好在那時候擁有智能手機或者帶錄影功能的手機不多,互聯網也僅僅是剛剛開始普及,不然那麼慘烈的現場視頻一旦上網,影響自然會是很惡劣的。

  經過交警部門的鑒定,接親用的敞篷跑車,因為車主擅自改裝車體結構,導致油路、電路均出現嚴重隱患。在當時氣溫較高的情況下,油路、電路同時出現故障,電火花引發了油路自燃,最終導致油箱爆燃。

  坐在後排座上的一對新人,正是坐在那個爆燃的「油箱」之上。

  汽車爆燃後,大火迅速包圍了全車。車主(也就是駕駛員)和新郎在爆燃中直接死亡,長相非常美麗、身材極其火辣的新娘僥倖從敞篷車裡跳了出來,全身易燃的婚紗全部燒著,她整個人包裹著大火在柏油路面上滾來滾去。

  好心的市民以及迎親車隊的其他人立即趕過來滅火,救了新娘一條性命。不過,那也是在持續治療大半年後,醫生才宣佈新娘脫離生命危險的。即便是脫離了生命危險又如何?新娘全身百分之六十Ⅲ度燒傷,剩下的,也都是深Ⅱ度燒傷。現在的新娘,幾乎成了一個「疤痕人」,不敢出門,生不如死。

  R是新娘的遠房表弟,當年十二歲的R,目睹了火災的全部過程。而且,處於性懵懂期的R,一直把新娘作為自己暗戀的對象,甚至連自慰,都對著新娘和他的合影。

  如果這起事件給別人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心理陰影的話,那麼對於R的心理,則是毀滅性的打擊。不過在當時,R並沒有驚慌失措,並沒有驚恐害怕。他感覺他自己因為看到滿身是火、滿地掙扎的新娘,反而得到了極大的快感。

  這是在市井之間的傳說。在凌漠可以翻閲逃犯們的卷宗的時候,他發現這些傳說都被R的問訊筆錄給證實了。

  在那起慘絶人寰的事故之後,R就走上了不歸路。

  十三歲的R,因為在別人婚禮的時候悄悄跟在新娘後面用打火機點燃新娘婚紗而被送往派出所。因為這個行為並未造成什麼後果,而且他也不夠刑事處罰的年齡,被派出所誡勉談話後放回。

  十五歲的R,因為點燃了新人堆放在樓梯口準備搬上車運走的被縟,導致局部失火,造成兩萬餘元的經濟損失,因此涉嫌構成「放火罪」被拘捕。在減輕處罰後,判處有期徒刑三年。

  十八歲的R,剛剛從監獄裡刑滿釋放,立即實施了又一次放火行為。這次的行為要惡劣得多。他悄悄潛入了一個不相識人的婚禮現場,躲在迎賓幕布的後面,點燃了幕布。幕布燃燒的時候,竟然沒有人發現,直到火勢蔓延到了新娘的婚紗之上,整個大廳的人才驚叫了起來。好在火勢很快得到了控制,躲在大廳門口的R也又一次享受到了數年前那樣的快感。因為這次放火行為導致了五萬餘元的經濟損失,且導致新娘輕微傷,R被法院以「放火罪」判處有期徒刑十年。

  今年,獲得減刑的R出獄後,就被當成了重點監控的人員。為防萬一,轄區派出所甚至安排了一名輔警日夜監視R的居處,防止他再行犯罪行為。雖然R的父親對他嚴加看管,但是依舊沒有發現R的秘密行為。果不其然,為了追求快感的R,這次甚至購買了汽油,準備向接親的婚車直接潑灑後點燃。好在他還沒來得及去實施更惡劣的犯罪行為的時候,就被民警人臓並獲了。刑警部門認為,雖然R的犯罪行為還處於預備階段就被及時制止,但是他對犯罪客體已經構成了直接的威脅,而且本次行為威脅的可能不僅僅是自然人,甚至是公共安全。所以刑警部門將R關押至看守所,等候法院的庭審。一旦罪名成立,R可能面臨更加嚴厲的刑罰。

  換句話說,從那一起慘烈的事故之後,R的這半輩子幾乎都是在監獄中度過的。即便是這樣,「江湖」中還流傳著R的傳說。這種「遺臭萬年」的傳說,讓混跡於市井最底層的小混混,都嗤之以鼻。他們甚至給R起了一個外號「火信子」,把他當成茶餘飯後的一個笑柄。

  當然,這些故事,警方比凌漠更加清楚。所以在越獄事件發生後,警方一直把R當成心腹大患。第一個被「守夜者學員」們追捕的H,因為被人點火燒死之後,警方就不惜花費大力氣,對全市及所轄縣區的所有加油站都進行了布控。不僅查找「幽靈騎士」的線索,更是對不縱火不罷休的R的各角度各時期照片進行了張貼,防止R潛入加油站買油。

  除此之外,警方還對所有可能作為助燃劑的物體銷售進行了控制,尋找R的下落。

  不過,兩個月來,絲毫沒有任何關於R的線索。兩個月之間數個「結婚日」中,都沒有再發生一起放火事件。

  所以從警方向指揮部反饋的情況,和小夥伴們為凌漠提供的情況來看,這個R很有可能銷聲匿跡、不再作案了。要麼,就是被「幽靈騎士」先一步處死以防後患了。從R對尋找快感這麼執著的心理來看,後一種可能的發生概率更高。

  「守夜者組織」指揮部發出的「活的要抓回來,死的要找回屍體」的命令,其實很大的部分,是針對R來做出的。

  可是,凌漠一直都覺得R並沒有被「幽靈騎士」殺掉。具體是什麼原因,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就是隱隱的直覺。

  凌漠除了認為R沒有被殺掉,甚至認為R很有可能在策劃一起更加隱蔽、更加危險、成功概率更高的行動。而這兩個月的潛伏期,正是他的準備期。

  眼看著國慶節將至,結婚的旺季就要來到,凌漠心裡暗暗著急,於是也加大了對小夥伴們的鞭策。直到小夥伴們兩天前趕來,欣喜地告訴凌漠,通過他們的分頭查探,果真在諸多五金店發現了R的蹤跡。除了欣喜,小夥伴們更是驚訝,凌漠是怎麼知道R會出現在五金店的,太神了。

  凌漠之所以做出如上的判斷,是因為他對R進行了比警察更加深入的分析。

  警察們覺得,R的犯罪手段是在不斷地升級,從用火柴點燃婚紗開始,發展到購買汽油準備燒車。而凌漠覺得,R的目標自始至終都是一致的,那就是點燃新娘,尋找快感。只是因為年齡的增長,他的選擇方法更加成熟。

  警察們覺得,既然R的犯罪手段已經升級到了幾乎是頂級,現在不再犯罪,很有可能是放棄了這方面的執念,改邪歸正,專心謀生;要麼,就是被「幽靈騎士」殺死了。而凌漠覺得,R畢竟坐了那麼久的牢,天天和一些社會的渣滓混在一起,肯定會增加他的犯罪經驗,所以他最後一次選擇了汽油作案,只是他沒有想到警察早已監視起了他。然而現在的處境不同,R從明處轉移到了暗處,不僅沒有警察的監視,更是沒有了父親的管制。他可以隨心所欲地策劃他的犯罪;或者,他也在等待著國慶節這一結婚高峰動手。

  如果是有時間、有空間進行更加精密的籌備,R會做什麼呢?

  凌漠於是研究起了R坐牢九年的記錄,尤其是對和他同一號房的犯人。經過研究,凌漠發現,R在坐最後一年牢的時候,同號房關押了一名被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的犯人。這個犯人是一個精於工程製造的人,因為在隔壁鄰居院中實驗爆炸裝置,導致鄰居被炸死。

  凌漠立即調取了僅存的一些監控錄影,發現R和這個犯人走得很近。

  R會不會從放火犯,轉變成了爆炸犯?如果R準備利用爆炸來引燃婚車,那麼他最需要的就是在這兩個月中,研究出小威力的爆炸裝置。顯然,專業的零件他沒能力購買,即便購買也會被及時發現,所以,他很有可能去利用一些日常使用的工具零件來製作裝置。

  而這些零件,五金店裡全有。

  這就是凌漠讓小夥伴們重點巡查五金店的理由。

  凌漠很認真地用手機地圖軟件,按照小夥伴們提供的線索,在R光臨過的每一家五金店上做了標示。接下來的兩天,就是凌漠對這些五金店的地理位置進行研究的日子了。

  天生對地形、地理非常敏感的凌漠,很快就研究出了端倪。

  R是一個不能出遠門的人,因為關於這二十幾個逃犯的紅色通緝令貼滿了大街小巷。雖然大部分老百姓對於這些人的長相不能完全記住或者引起足夠的重視,但是對於越獄逃犯R,是絶對不敢公然離開藏身之處過遠的。

  小夥伴們拿著R的大幅照片去一一詢問五金店老闆可就不一樣了,不同於對待通緝令上那一排排模糊的黑白照片,對於某一個特定的顧客,老闆們肯定能有隱約印象。

  如果R不會走遠,那麼他一定就處於尋訪到的各個五金店的地理位置中央。本著這堅定的信心,凌漠在地圖上標示出了一塊特定的區域,然後在這一塊特定的區域裡,想尋找適合於R藏身兩個多月還不被發現的地方。

  很可惜,直至到導師們面前去彙報的時候,凌漠並沒有找得到這樣的區域。他聽說蕭朗已經發現了另一名重刑犯的行蹤,所以也就不甘示弱地和蕭朗同時出現在了「守夜者組織」導師會議室裡。

  聽完兩人的彙報,傅元曼的心情百感交集。有驚喜,是因為在這個關鍵的時間點上,兩個人發現了關鍵的線索,導致現在很有可能可以把逃犯追捕工作推上一個新的台階;有欣慰,他在蕭朗、凌漠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輕時候的影子,有激情、有天賦;有感動,雖然蕭望的離開讓他百感交集,但他沒想到自己能意外收穫到更加有探案天賦的蕭朗;有期待,他彷彿看見了「守夜者組織」的光明未來;甚至有敬佩,這兩個年輕人大膽、縝密的分析,甚至就連他有時也自愧不如。

  「傅老爹!我覺得我們戰鷹組的分析更加縝密,更加合理,而且圈定的範圍更小,所以我申請特警部門先派員包圍指定區域。」蕭朗說。

  凌漠冷冷一笑,說:「傅老爹,我覺得我們火狐組鎖定的範圍更加利於包圍,因為比起野外,巷戰更是城市警察擅長的。」

  蕭朗瞪了凌漠一眼,咬了咬牙。

  「別爭了,我馬上會通知市局指揮中心,調動所有可以調動的警力,分兩批,分別對你們兩組鎖定的區域進行合圍 取在天黑之前,把兩名犯罪嫌疑人捉拿歸案。這一仗,我們要好好地打響。」傅元曼滿面紅光地說。

  「可是姥爺,」蕭朗說,「你不是說過,我們的警力早已過度透支,很難調配出大批的力量嗎?」

  傅元曼嘆了口氣說:「是啊。持續這麼久的工作,雖然取得了很大的成果,但是我們的民警幾乎全部都處於嚴重超負荷工作的情況。自己的日常工作不能放下,逃脫案的工作還得跟上。大量的蹲點、守候、調查、訪問工作,讓他們疲於奔命。現在,市局指揮部不得不採用一班一休的辦法來緩解民警體力的透支,所以警力也就有所縮減。不過,我覺得這兩個案犯的藏身區域的劃定,很不錯,很精確,而且這兩個案犯經過這麼久的藏身,警惕性也會有所降低。所以,以我們現有的警力,可以分兩組同時進行抓捕工作。」

  「如果同時抓到,也是我們贏了。」蕭朗抬了抬下巴,說,「我們鎖定的區域更精確。」

  凌漠冷冷地笑著,沒說話。

  傅元曼哈哈一笑:「別爭了,誰優誰劣,導師們自有分說。現在,集中精力,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