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鏡子之後

  只見牆與牆間露出了只能容人堪堪側身通過的縫隙,描述起來很複雜,我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鏡子是個奇怪的東西,在人類發現它之前,就已經普遍存在著鏡像了。人的大腦總是有誤區,會不約而同的將密洞、密道之類的放在書架後、壁畫後、但最普遍的,還是鏡子裡。

  我撓撓頭,找到堅硬的物體,一把朝對面的鏡子砸去。只聽「砰」一聲巨響,半人多高的鏡子隨聲而碎,晶瑩的碎片飛濺,劈里啪啦散得到處都是,碎塊彈落地上,冷冷的反射著無數扭曲的世界,很是異常。

  我的舉動嚇了大家一條,白珊不滿的看向我,「你在發什麼瘋?」

  「逃跑的地方不是在鏡子後面?」我看清鏡子之後,是一面沒有粉刷過的牆壁。用手敲了敲,發出悶悶的聲響,一聽就知道是實心的。

  「白痴,當然不是。」白珊諷刺道:「自作聰明,你真以為自己比所有人智商都高是不是?哼,打草驚蛇了吧。」

  果不其然,門外傳來了護士驚訝而慌亂的呼叫,以及隨之而來的喝罵。一群人在洗手間外使勁的撞門。不過門的品質不錯,哪怕已經變形了,仍舊沒有破。

  我尷尬的再次撓頭,低著頭滿臉羞紅。出糗大了,這輩子還真沒那麼丟臉過,難道是瘋人院待久了,自己變笨了?

  老狐狸周毓左右看了看,和氣的開口道:「快點吧,門支撐不了多久。」

  白珊冷笑連連,她彎腰撿起一塊鏡子碎片,四處照了照,這才走到洗手台的正對面。我也撿起碎片,有模有樣的學著她的樣子打量鏡子裡的世界,看了沒多久,就發現了異常的地方。

  這個洗手間位於七樓的中央位置,男廁所和女廁所只有薄薄的一牆之隔,而白珊走過去的地方離不斷被撞的門只有一公尺的距離。她在牆上敲了敲,然後又仔細的看著手裡的鏡子,若有所思。

  就在門鎖快要被撞壞時,她不知用什麼辦法,在所有人的驚訝視線中,將牆壁上的瓷磚掀開了!不,不光是瓷磚,白色瓷磚後面還有一層紅色的填充牆。

  只見牆與牆之間露出了只能融人堪堪側身過的縫隙,描述起來很複雜,我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周毓和穆茹也露出無法相信的神色,他們大概跟我一樣,在七樓無時無刻不想逃走,但沒想到逃生之路居然就在女廁所,而且入口還那麼的難以形容。

  根據一般牆體厚度和我的觀察,本應是隔壁男廁所的空間居然被縫隙取代了,縫隙裡黑漆漆的,冒著一股驚人的涼氣,彷彿一口深不見底的井。

  「進去吧。」白珊面無表情的吩咐。

  我正想第一個進去一探究竟,卻被她偷偷的一把拉住了。

  女孩沒有感情色彩的眸子裡只有如死的冷靜,她的視線在周毓和穆茹之間巡視著。

  老狐狸很識相,乾笑幾聲,用非常和平的語氣說:「還是我這把老骨頭走前面好了。有什麼危險,替我告訴我女兒,她老爹沒能回去見她最後一面。我口袋裡有遺書,請替我交給她。」

  說完她深深嘆了口氣,看了穆茹一眼,「我女兒,差不多和你一樣大了,有些孤僻,逃出去後,能不能請你當她的朋友?」

  穆茹剛剛從象牙塔出來,入世不深,她滿臉同情的看著這個面容和藹的老頭,咬牙說:「還是我走前面吧。」然後就不由分說的鑽了進去。

  白珊撇撇嘴,「老套的伎倆,居然還有人上當。」

  我也撇撇嘴,棱角早被磨平了,怎麼可能上這種小女生才會上的當?她,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這裡沒有人敢說自己是乾淨的,也沒有一個人值得相信,但令我最意外的是白珊,她居然會拉住我。是偏心?還是打定主意想將我當作最後的炮灰?

  周毓似乎因為前面有人探路,安心了許多,也沒敢再停留,跟在穆茹後面進去了。白珊第三個進入,我則摸了摸病人服,確認自己藏起來的手術刀還好好地被隱藏著,有武器的滋味很踏實,雖然一把小小的手術刀在詭異的境況中起不到任何作用,但確實能夠壯膽。

  我也鑽入了那道有些不可思議、猶如黑洞般的縫隙,在自己進去的時候,不知道基於什麼原理,牆壁自己合攏了,光明頓時被黑暗吞噬得一乾二淨,就連外界的聲音都傳不進來,讓我整個人彷彿陷入了失聰狀態。

  不過在牆壁合體的前一秒,自己還是稍微能看清楚,廁所的門已經破了,一大群人蜂擁著擠了進來。在前面的那些人睜大眼看著牆上的縫隙,張大著嘴,明顯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等他們反應過來後,一切都已經晚了,只能找工具砸牆壁。

  留給我們的時間並不多,誰知道牆壁會在什麼時候被砸破呢?

  我在黑暗裡移動了幾步,立刻就撞在了一個柔軟的、帶有女性馨香的軀體上。白珊的背部頓時僵硬起來,下意識的反手推開我。

  這家夥居然也有女孩的天性,看來也不是沒人性嘛,我暗暗吐糟。

  忽然之間前面閃了幾下,一串火花亂濺,然後眼前就亮了起來。白珊不知從哪裡拿來了打火機和幾根蠟燭,點燃後一人遞了一根。

  「這個密道我走過幾次,路線盤旋交接,一不小心就會迷路。每個人拿一根蠟燭,千萬別弄熄,聽我指揮,不然肯定會陷在通道里,再也走不出來。」也許是感覺安全了,白珊的話多了一絲人情味。

  四根蠟燭在燃燒,亮度不高,只能堪堪照射到通道前後幾公尺的位置。我伸手摸了摸通道壁,觸手冰冷刺骨,就如同寒冰。

  我至今都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哪,腦袋裡充斥著一個念頭:男洗手間和女洗手間的隔牆真的有那麼厚嗎?這條通道足足有一公尺寬,再加上兩肩標準寬度六十公分的牆壁,那就寬達兩公尺二。

  可自己畢竟已經在輪迴精神病院的七樓待了快一個月了,這裡能出入的地方早已觀察得細緻入微、牢牢記在心裡。

  男女廁所之間的牆壁,應該只有六十公分的厚度,況且易古給我的掌上型電腦裡的片面圖中,詳細的描述過七樓。雖然沒有七樓具體的位置,和究竟在行政大樓的哪個地方,但是平面設計圖中很明顯是沒有任何可以存在這條通道的牆壁。

  這條密道,究竟是怎麼回事?是製造時就已經存在的,還是哪個精神病人基於逃走的慾望而弄出來的?而白珊,到底是通過什麼管道知曉這條密道的存在?

  越是如此想,越是感覺白珊身上又蒙上了厚厚的一層神秘面紗。

  穆茹悄無聲息的默默走在最前面,嚴謹的按照白珊的吩咐轉彎。周毓在第二的位置,他那蠟燭的手很穩當,絲毫看不出他的年齡那麼衰老,這讓我暗自警覺起來,老狐狸看起來文文弱弱的,或許是和外表很不相符的練家子。

  走在第三位置的白珊一臉輕鬆,這女孩的性格變化很快,情緒波動也很大。她不知道偏著頭在想什麼,最多的時候都在看我們投射在牆壁上的影子,確切地說,是在看我的影子。這讓我又是一番警覺。

  我被她看得毛骨悚然,再加上四周實在很冷,而且氣氛死寂到自己都快要以為到了地獄了,於是咳嗽了一聲,開口道:「穆茹,我聽說你有個親戚曾經在輪迴精神病院待過。」

  穆茹身體一僵,許久後才點頭,「這麼一說,我似乎想起來了,我確實有個親戚住進來過,怎麼了?」

  「他似乎住過七樓,而且活著離開了。」我又說。

  「哼,他或許是真的活著吧!」穆茹冷哼了一聲,掩飾著內心的想法。

  我聽出了端倪,「不會就是他陷害你的吧?不然你怎麼無緣無故就被關入了輪迴精神病院裡?對了,聽說你的主治醫生是易古?」

  「不錯,確實是易古副院長。」穆茹咬牙切齒的說,「那個該死的親戚,那個該死的易古!就是他們聯手把我弄進來關了一年,折騰得我差點覺得就算是哪天死了都無所謂。要不是還想著終有一天逃出去報仇,我恐怕早就自殺了!這個療養院,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易古,是副院長?」我整個人都驚呆了。

  「不錯,他確實是副院長。」白珊點點頭,「我在這裡帶了許多年了,經常看他在行政大樓裡忙來忙去,而且,他也當過我一段時間的主治醫生。他人很古板,會許多古古怪怪的治療方法。」

  資訊太大,害得我的大腦已經完全混亂了,「他看起來不像是副院長,而且,他才多大年齡?」

  「那家夥看起來年輕,其實已經四十多了,中年大叔一枚,性格無趣得很。」白珊陰笑道,「怎麼,陷害你的人就是他?嗯,如果是他的話,倒是確實有可能。那家夥一副二十多歲的模樣,騙起人來足夠把你唬得暈頭轉向。」

  我摸著腦袋,用近乎呻吟的聲音低聲說:「這個醫院裡,會不會有兩個叫做易古的人?」

  自己都覺得自己這句話有些不乾不脆,帶著僥倖心理。果不其然,白珊搖頭,連帶著穆茹也一同搖頭。

  「絕對不可能。你就認了吧,你被一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給騙了。」白珊用諷刺的語氣說道,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俗話說得好,防人防水防盜還要防熟人,特別是那種自來熟的人。」

  她一邊說一邊若有若無的瞟了周毓一眼。

  老狐狸周毓不吭一聲,仍舊不緊不慢的走著路,看起來很認真,可是我總覺得他有些怪異的地方,再加上白珊不時瞥他幾眼,更令我警覺心大起。

  「說起來,易古副院長在療養院裡還有一個綽號。」白珊假裝想起了什麼,開口吊我的胃口,「想不想知道?」

  「廢話,說來聽聽。」我沒好氣的看向她。

  女孩卻轉過頭將手一攤,「好處費和資訊費。」

  我將視線在自己身上繞了一圈,苦笑,「我除了這身衣服,就什麼都沒有了,你不會是想要這件病人服,讓我裸奔著逃跑吧?」

  白珊「呸」了一聲,「我不要你的衣服,只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我皺了皺眉。

  「你是因為什麼原因到七樓來的?」她滿臉好奇。

  「你不是對什麼都漠不關心嗎,怎麼突然就對我感興趣了?」我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這個女孩,為什麼對我產生了興趣?簡直就不像她的性格。

  「這你別管,我就是突然想知道了。」女孩堅持道,「你先告訴我,我就跟你說說易古副院長的事情。畢竟他是你仇人,你對他的興趣比我對你的多得多,對吧。」

  女孩笑得很陰險,眸子裡反射著蠟燭的光,賊亮。那種亮不是因為八卦,更像是因為某種原因而重新審視我。

  我嘆了一口氣,有刪有減的將自己的經歷講述了一遍。在場的三個人聽完後,不知為何,各自陷入了沉默當中。

  「你的意思是,醫院裡有兩個易古副院長?」白珊先開口,「一個是自認為自己才二十多歲的傻蛋,庸庸碌碌、混吃等死,那個易古是你熟知的。而另一個四十多歲的副院長易古,那個混蛋家夥,才是我們所認識的。真是古怪,他不會是在精神病院裡待久了,得了多重人格分裂症吧?」

  「一個多重人格分裂症患者評價另一個人得了多重人格分裂症,怎麼聽起來怪怪的?」我摸了摸鼻翼。

  周毓沒有開口,但是不愛說話的穆茹卻說話了,「易古醫生我認識,他人不錯,可惜那個古怪的對視治療法對我沒用。」

  「幸好對你沒用,否則你現在已經是死人了。」白珊冷哼一聲。

  穆茹頓時嚇了一跳,「這話怎麼說,難道那個治療法有問題?」

  「何止有問題。」女孩笑得越發的冷起來,「他治療過的病人大多都能在三天內病癒出院,可是每一個出院後沒多久,便會因為種種緣由死掉,或者是自殺、或者是看起來很古怪的意外。」

  「怎麼會!」穆茹縮著腦袋,感覺背脊發涼。如果白珊說的是真的,那她就在鬼門關前繞了好幾圈了。

  「你的意思是易古這個人有問題,還是治療法有問題?」我遲疑了一下,問道:「我看過易古治療病人的影片,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用的是數千年前的古老治療法Psyche Guide,靈魂引導者。」

  白珊詫異的看了我一眼,「你知道的真的挺多,這種治療方式都清楚。我也是偶然聽醫生們說過,據說靈魂引導者的治療法副作用很多,而且這所療養院的選址,本身就存在著問題。

  「那個從沒見過面的院長執意將療養院蓋在這裡,也絕對不是為了患者著想。易古和那個今天準備給我們做手術的變態有一次聊天,就提及過院長似乎在這片土地上尋找什麼東西,蓋療養院,就是為了將那東西引出來。」

  突如其來的資訊讓我的心臟猛地一跳。那神秘的院長在輪迴精神病院找某樣東西?難道他的目的其實和我一樣?他,早就意識到了東西有可能就在這裡?可這家夥究竟是從哪裡弄到的資訊?

  我百思不得其解,那個東西的線索,應該只有我知道才對,可輪迴精神病院的院長,卻在許多年前就已經耗費巨資,在輪迴村的土地上修起了這個頗具規模的病院。而且還深深地隱藏在暗處,沒有任何勢力察覺,就連楊俊飛的消息網路也沒辦法查出他的背景。

  越想越覺得這個地方的謎團不是一點半點,整個療養院彷彿籠罩著一層黑漆漆的霧,讓我窒息,無法喘氣。

  「知道易古的人,給他改了一個綽號,叫易閻王。他的病人總是能看到治療的希望,但是真的得到希望的曙光後,就會如同凋謝的花兒般死亡。」白珊看著穆茹,「你的親戚現在大概也已經死掉了,或許,在你進入輪迴精神病院前,就已經死掉了。」

  穆茹的眼神閃爍著,最終卻苦笑,「不錯,他確實已經死掉了。員警說是我殺的,可我根本就沒有那段記憶。」

  「你殺的是自己的一個朋友和男友,難道……」我欲言又止。

  穆茹倒是很坦蕩,她點頭,「沒關係,就算真是我殺的,也無所謂,倒是出了口惡氣。那個小Y又不是我的好友,不過是個剛進大一的男人罷了,居然勾引我的男友!我就像三流電視劇裡的主角似的,男友被另一個男人勾引走了,他們搞基無所謂,卻使勁的傷害我……」

  「等等!」我猛地揮手,打斷了她,「有些不太對吧,你明明……」

  話還沒說完,白珊突然扯了扯我的衣服,將我的話硬是扯斷在了喉嚨裡。

  她將漂亮的小嘴湊到我耳邊,聲音繞進耳朵孔,癢癢的。可她的話卻令我的心涼了一半。

  「有些話,不用在當事人面前說。」

  「你什麼時候這麼體貼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性格冰冷的家夥,怎麼會去考慮別人的想法和感受?不像她啊。

  「我只是在評價逃出去的風險,你如果將後面那番話說出來,我們逃走的可能性會降低很多。」白珊一字一句嚴肅的道。

  我完全糊塗了,「什麼意思,你知道我想說什麼?」

  「不錯,不但知道,還明白你究竟在想什麼。」女孩努努嘴,「你是想說穆茹殺掉的明明是自己的死黨和男友,怎麼會從她嘴裡說出來的是一個大一男生和自己前男友的無限基情?別去點醒她,對我們都沒有好處。」

  我更加不明白了,「你似乎話中有話,到底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麻煩你說明白點。」

  「你是聰明人,最後應該想得到。」白珊完全沒有解釋的興趣,自顧自的往前走。

  密道里最終又只剩下無邊的寂靜,以及百思不得其解的我。

  白珊的那番話,我始終沒明白,為什麼我告訴穆茹她的記憶和真正的事實有差距,就會影響我們逃出去的機會?穆茹明明是我拉進逃亡隊伍中的,她的死活,對白珊而言其實不重要。

  那麼,難道是這條密道有問題,它會對每個人的行為做出不可測的反應?

  怎麼可能!

  越想越糊塗,在我還沒有理出端倪的時候,眼前徒然一亮,一道光芒從遠處射入,稀稀疏疏的投影在地上,弄得無法形容。

  那,是久違的太陽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