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平穩的滑出去,馮一一整個人橫在謝嘉樹大腿上,狼狽不已的掙扎。
謝嘉樹一隻手按著她,就這麼低著頭看她在他腿上徒勞掙扎。俊臉上好看的唇角翹翹的,不復前幾次冷著臉討債鬼的樣子了。
可惜馮一一看不到,因為她是臉朝下趴著的。
兩個人都不說話,一個拚命動一個悠然按著,但是這麼劇烈的扭了一陣,原本悠悠然的那個臉色漸漸變了,只見他眉頭微皺,雙頰悄然浮起淡淡可疑的紅暈,眼神也變得游移不自然起來。
不行……謝嘉樹吸了一口氣,咬了咬牙,鬆開了手。
馮一一像只背著重重龜殼的烏龜那樣,四肢亂劃的翻了過來,一得自由她立刻往裡面座位上爬,混亂裡她小腿不知道踢到了他哪裡硬邦邦的,就聽謝嘉樹好像很疼、又有點別的意味的悶哼了一聲。
她下意識的轉頭看他。
動的頭髮衣服全都亂了,臉紅紅的眼睛水水的,還這麼跪坐在那裡扭頭看他,謝嘉樹換了個坐姿,恨恨的伸手狠狠推了她一下。
「看什麼看!坐好!」他低吼。
馮一一從上車起被他折騰到現在,又被推了個趔趄,也氣的不輕,吼回去:「神經病!」
馮一一罵人基本就這一句,以前他欺負她欺負的厲害,她受不了了就氣急敗壞的罵他一句。
沒有變。
謝嘉樹一雙漂亮的眼睛斜斜的瞥著她,神情似乎有那麼點得意和愉悅。只是他坐姿有點奇怪,疊著腿,一條腿翹的特別高,像是遮擋著什麼似的。
這會兒安靜下來反而覺得不自在,馮一一坐好,瞄了他一眼:「怎麼是你?」
子時不是說盛家的車子來接她的麼?
謝嘉樹覺得好熱,降下車窗又覺得風吹得他心亂,就來來回回的升降車窗玩兒。
「我是給承光哥面子,」他玩著車窗,滿不在乎的樣子,「你以為我想來接你啊?!」
馮一一現在最聽不得他這種語氣,連忙否認:「我不敢!」
謝嘉樹眉頭一皺,轉臉瞪她,可她故意看前方不理他。謝嘉樹眯了眯眼睛,張口咬住自己手指,將搭配金色雙排扣黑色大衣的黑色皮手套咬下一隻,伸手去捏她臉。
瘦了啊,以前一捏一把肉的……不過還是軟軟滑滑的,捏起來心滿意足的嗯~
馮一一不防突然被他捏住臉頰,還不是那種俏皮的捏一捏,而是謝嘉樹式的捏住了就不放,揉來揉去……她一邊打他手一邊氣急敗壞大叫:「謝嘉樹!」
謝嘉樹這下再也忍不住,咧著嘴笑起來。初春寒夜昏暗的車廂裡,他眼睛亮亮的,笑的和從前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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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鬧了一路,從車裡鑽出來的時候難免有些衣衫不整,謝嘉樹嘴角帶笑、眼神饜足,馮一一臉蛋紅撲撲的,眼睛水汪汪……沈軒站在盛家門口的幾級台階之上,臉色如這天色一般晦暗不明。
謝嘉樹捉著馮一一脖子裡圍巾、牽她往上走,馮一一拽著圍巾那頭抵死頑抗,鬧著打著,一抬頭兩個人都看到了站在台階上的沈軒,都愣住了。
沈軒笑起來,語氣很平常的對馮一一說:「你手機落家裡了?我打過去是一帆接的,說你已經出門了。」
他說手機,馮一一的腦子也就只想到了手機,摸了摸口袋,懊惱的「哎呀」了一聲。可謝嘉樹聽著卻慢慢的鬆開手,唇角笑意全冷了。
「難怪。」他轉臉冷冷的丟給馮一一兩個字。
難怪會說怎麼是你,原來約了沈軒。
承光哥費心攢局說合他們倆,她卻約了沈軒來攪局!
謝嘉樹氣的眼眶發疼,一甩手把圍巾扔回她臉上。拾階而上,經過沈軒身邊時,兩個男人眼神片刻交錯,謝嘉樹慢慢的戴著黑色皮手套,眼睛裡的光比他大衣上那兩排24K金扣更亮。沈軒卻只是淡淡的看他一眼,腳下不停,徑直往馮一一走去。
馮一一被甩了一臉的圍巾,再睜開眼沈軒已經站在她面前了,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麼意思。
她有些尷尬的看著沈軒,雖然剛才一直在抵抗,可這會兒總覺得是被他撞破了什麼。
「你來啦!」她並不知道,今晚原本受邀的只有謝嘉樹和她。
其實沈軒是從小熊那裡知道的,小熊的學校組織到醫院來體檢,盛總的千金自然要院長大人親自關懷一二,沈軒存心套話,笑眯眯的三下兩下,小傢伙巴拉巴拉什麼都說了。
沈軒理解盛承光的做法,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謝嘉樹和馮一一彼此都情緣未了。
但是盛承光幫謝嘉樹,不代表就會阻礙他沈軒,所以他今晚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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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的盛總根本不知道他家小八卦女說了什麼,也和謝嘉樹一樣認為沈軒是馮一一叫來的,不過他在謝嘉樹和沈軒之間原本就打算中立,來了便是客。
其實都是認識很多年的朋友了,謝嘉樹的喜怒無常也是早就家常便飯的了,當下一頓飯吃的熱熱鬧鬧的,祝酒時盛承光有意讓馮一一敬謝嘉樹一杯,意思冰釋前嫌。
可馮一一端著酒杯站在那裡,謝嘉樹愣是撂了她一個冷臉。等馮一一默默的飲盡坐下、大家言笑晏晏的遮掩過去這一段冷場,他又一個人自斟自飲,一杯接一杯的喝。
子時趁著加菜的時候跑去廚房,拉著她家盛總問:「謝嘉樹是怎麼回事啊?」
盛承光也覺得無法理解:「他這幾年在國外做的很不錯,這次回來看著和從前判若兩人……怎麼一遇上馮一一就又是那個樣子!」
子時替好友生氣:「真是的!我叫一一不要理他!要是他再找麻煩,你就收拾他!」
盛承光攬這攤子閒事其實全都是為了她,當即俯身在生氣的小妻子額角親親,柔聲哄:「好,我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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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裡兩情相悅膩膩歪歪,外面客廳裡也挺熱鬧,小熊打開了謝嘉樹過年時送她的家庭KTV,纏著嘉樹乾爹陪她唱歌。
謝嘉樹曾縱橫G市時尚娛樂兩大圈,摘過「G市第一公子」的桂冠,憑的可不止那張臉和他的家世。謝大少吃喝玩樂樣樣是高手,唱歌尤其好聽,早年他音色清亮,現在多年過去,添了幾分沉沉穩重,酒後嗓子沙啞,節奏明朗的兒歌竟唱出了一股纏綿心碎之意。
馮一一剛喝了謝嘉樹置之不理的那一杯酒,這會兒頭有點暈,靠在窗邊沙發裡發呆,落地窗外星空低垂、夜色迷人……她心頭也有一片夜,卻半點星光也不曾閃耀其上。
昏昏沉沉的,總覺得有人在看她,可她當真看過去:小熊在唱歌跳舞,沈軒抱著肩站在那兒看小熊,謝嘉樹……坐的離她很遠,臉色很冷,一本正經的看著茶几上一盆花。
馮一一心裡難過,他剛才的歌聲令她想起了他表白的那個晚上。那晚他將她帶去山頂放焰火,下山的一路,他背著她。
那是人生第一次,有人背著她。小時候總是看爸爸媽媽背一帆,她嘴上不敢說,心裡是多麼羨慕啊!直到那次,她才知道被人背著是什麼滋味。
走路是腳踏實地的事情,受一步累往前進一段行程,可趴在別人的背上,不用自己走也能往前,兩邊的風景徐徐後退,人會變得好放鬆,心裡十分滿足,這種感覺……大概就是不勞而獲吧?
熱情單純的少年謝嘉樹,是馮一一能夠想到的最好的不勞而獲。
「到了某個年紀你就會知道,一個人的日子真的難熬,漸漸開始嘗到孤單的味道,時間在敲打著你的驕傲。」
「過了某個路口你就會感到,徹夜陪你聊天的越來越少,厭倦了被寂寞追著跑,找個愛你的人就想託付終老。」
男聲低低沉沉的吟唱。
馮一一差一點就滾落熱淚。
可恍恍惚惚的轉頭看去,卻不是少年謝嘉樹。
是沈軒。
沈軒在唱:「能陪我走完一程的人有多少,願意走完一生的更是寥寥。是否刻骨銘心沒那麼重要……終於等到你,還好我沒放棄。」
他隔著大半個客廳的距離,隔著雙手捧臉的小熊和端坐不動的謝嘉樹,微笑著看向馮一一,低低緩緩的唱著。
「終於等到你,差點要錯過你——在最好的年紀遇到你,才算沒有辜負自己。終於等到你。」
這首歌是馮一一的手機彩鈴,沈軒聽過一次後嘲笑她恨嫁,那時候他說完不經意的哼了兩句,馮一一驚為天人!
那時沈軒正在開車,車停在一個紅燈前,他手擱在方向盤上,修長手指閒閒敲著節奏,轉頭對她說:以後我唱給你聽。
沒想到會是今天。
他聲音刻意壓得低,詞句卻字字清楚,唱到人的心上都要回聲陣陣。這個年紀的男人,又是這個段位,做這種勾人魂魄的事情真是十拿十穩。
廚房門口,盛承光看著眼前一幕頓覺事情棘手,嘆著氣對子時低聲說:「完了,沈軒來真的了。」
而沙發那裡,謝嘉樹隔著半個客廳和深情款款的沈軒,盯著馮一一,眼神冷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