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把沈軒拋在身後,馮一一腳步匆匆回到病房裡,謝嘉樹已經真的睡著了。

  動了那麼大的一場手術,再年輕底子再好也是元氣受損的,況且麻藥過了以後刀口會疼,他其實是忍著的。這時即使睡著了,他的眉頭還微微皺著,馮一一心疼的伸手輕輕的為他撫平那褶皺,手指觸上去,他似乎有所察覺,嘴巴裡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聲。

  不用睜開眼睛,他也知道是她回來了。

  靜謐的時間裡,馮一一的手指輕輕撫著他額頭,滿懷愛意的一下一下。謝嘉樹隨著那輕柔撫摸睡得越來越沉,神情漸漸放鬆下來,變得安寧。

  而馮一一笑著笑著,悄無聲息的落下淚來。

  謝嘉樹,她在心裡對他說: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喜歡到……僅次於愛我自己。

  喜歡到連自己的內心都騙,混沌又堅定的等了你這些年。

  喜歡到把自己關機睡眠,直到你回來才「滴」一聲重啟。

  喜歡到即便知道你已經變了、不是當初,依然願意為你奮不顧身一次。

  喜歡到就算被你欺瞞、發生了這麼多事,仍覺這一場感情多麼值得、不負我這一生活著。

  喜歡到……勇敢的面對未來、艱難的做出選擇。

  她陪在身邊,謝嘉樹沒過多久就完全的沉睡過去了,他的眉眼嘴角都放鬆開,神情安然的像個孩子。

  馮一一輕輕收回手,他也不再察覺。

  **

  第二天,馮家。

  馮一一被救回來以後就一直在醫院裡,身上沒有了鑰匙,回家要進門只能敲門了。

  沒想到來給她開門的人居然是——鄭翩翩。

  鄭翩翩還是那麼年輕漂亮,但是和前幾次馮一一見到的時候又有點不一樣了:穿著一身看起來很普通的小碎花連衣裙,及腰的長捲髮梳成一把清爽簡單的馬尾,連臉上的妝都是淡淡的,非常的鄰家女孩。

  「姐姐回來啦!」她居然主動給馮一一拿拖鞋,熟門熟路的樣子,「伯父伯母!一帆!一一姐姐回來啦!」

  馮一一第一次在自己家裡享受到有人給自己拿拖鞋的待遇,當真受寵若驚,鄭翩翩多麼精乖啊,看馮一一表情動容,她就更加慇勤了,又是給馮一一拿包又是扶著她手進屋,更兼嘴甜無比。

  馮一帆也立刻跑出來迎接他姐,不過他第一句話問的就是:「我嘉樹哥怎麼樣了?醒了嗎?好點了吧?傷口疼不疼啊?」

  「醒了——哦後來又睡了,我剛才趁他睡著回來的。」馮一一有點看不懂眼前這狀況,看看鄭翩翩又看看她家弟弟,回答的顛三倒四。

  馮一帆見狀不滿的沖鄭翩翩說:「你怎麼還沒走啊?」

  鄭翩翩被他目光一掃就臉紅了,小女生的羞澀感滿滿,可聽了他的話,臉色又是一黯。

  幸好馮媽這時擦著手從廚房裡走出來,翩翩可憐巴巴的對她叫了聲:「伯母……」

  馮媽剛才都聽見了。

  齊大非偶,馮媽對鄭家、謝家這種大戶人家都有點敬謝不敏,馮一一這個女兒她都不想她嫁入豪門,更別說她的寶貝兒子是個男孩子——想叫她的寶貝兒子去倒插門?想得美!

  可是鄭翩翩這個小姑娘人美嘴甜,又把對馮一帆的喜歡表現的那麼明顯,馮媽心裡自豪又得意,實在不好給她太多的臉色看。

  「那個,鄭小姐要不留下來吃個便飯?」馮媽隨口客氣了一下。

  誰知道鄭翩翩立刻笑眯眯的說:「好呀~謝謝伯母~」

  嬌滴滴的女孩子聲如黃鶯,馮媽卻暗自打了個寒顫:這麼一比較還是她家女兒好,起碼說話聲音正常。

  「你要不要先洗把澡?」受了聲如黃鶯刺激的馮媽難得關心起自家女兒來:「再過半個小時的樣子開飯,你爸做著呢。」

  馮一一感動的看著她媽媽。

  **

  這頓飯是馮爸和馮媽一起下廚的,因為馮一一提前打過電話說要回家一趟,馮爸馮媽就特意做了一桌子的菜。

  全部都是馮一帆愛吃的。

  剛開飯,馮一帆先拿了個保鮮盒挑選了他認為最好吃的菜,留著一會兒叫馮一一帶去醫院給他的嘉樹哥。

  然後他自己開始悶頭大吃。

  馮一一已經聽盛承光說了這幾天兩個重度中二病並肩作戰的故事,遺憾之餘也頗覺欣慰。

  馮爸看兒子吃得香,又看女兒呆呆的,破天荒的,給女兒夾了一個雞腿。

  熱氣騰騰的大雞腿橫在碗裡,活色生香,馮一一更呆了,低頭看看雞腿,抬頭看看爸爸。

  鄭翩翩坐在馮一帆身邊,看到這一幕,她心裡很開心的想:馮家這麼疼女兒啊,那她以後嫁進來了一定會過得很好噠~

  馮一一用簡直不敢置信的眼神看著她爸,馮爸本來沒什麼想法的,被女兒吃驚的眼神一看反而不自然起來,喝了一口酒,筷子指指那雞腿,嚴肅的對女兒說:「吃飯!」

  馮一一聽話的咬了一口雞腿肉,又香又好吃,她低著頭覺得眼眶熱熱脹脹的,心裡頭更是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兒。

  眼淚不自覺就流下來了。

  這幾天她流的眼淚比過去三年的加起來都要多。

  馮媽沒注意,馮爸是眼睜睜看著女兒哭的,情感粗糙了大半輩子的男人,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半天才想起來趕緊把紙巾盒遞給女兒。

  於是飯桌上的人就都注意到馮一一哭鼻子了。

  馮家人都不知道說什麼好,還是鄭翩翩開口打破了沉默:「姐姐很感動吧?還是自己家裡的飯菜好吃吧~」

  馮一一覺得這姑娘真是太可愛了,擦著眼淚、破涕為笑:「其實……那幾天伙食挺好的。」

  鄭翩翩碰了碰馮一帆,俏皮的說:「一一姐姐真幽默啊,哈哈~」

  馮一帆心疼著他姐,心不在焉的對她扯了扯嘴角,鄭翩翩一呆,頓時笑得跟朵花似的。

  馮媽這邊也捅了捅馮爸,示意他別太關注女兒、給女兒壓力,讓她好好吃飯。

  馮爸哪能體會這個啊,被老伴捅了一下,以為老伴是不高興了,他也不快的說:「不還有一隻腿嗎?一帆他也不怎麼愛吃雞腿!你把兩隻雞翅膀都給他。」

  哪是這個意思!馮媽氣了個倒。

  馮一一此刻卻忽然發覺這個家其實並不是她一貫想像中的樣子。

  這二十幾年,是她自己滿含怨恨的築了一個籠子,她的心就住在這個籠子裡面,只肯放委屈和不公平進來,而家庭的溫馨關懷都被她刻意的關在了門外。

  要不是遇到了謝嘉樹,要不是從他那裡得到了她自以為想要的唯一的愛,她大概會任由自己與這個家越來越疏離,心結難解,不知道會變成多麼不幸的一個人。

  **

  在家裡吃了一頓飯,馮爸馮媽其他的話什麼也沒說,馮媽甚至沒再問她謝嘉樹的事情。馮一一得以順利的出門,帶著一罐雞湯和兩個保溫桶的飯菜回到醫院。

  謝嘉樹已經睡醒了有一會兒了,正焦躁的皺著眉躺在那裡,頭動來動去一會兒往左一會兒往右。她一推門進來他就悶悶不樂的問:「怎麼這麼久……你手裡拿的那是什麼?」

  「馮一帆非要我帶吃的給你。」馮一一無奈的說。

  謝嘉樹還沒到能夠進食的時候,連流質食物都不能喝。但他聽了以後還是很高興,躺那兒眉開眼笑的說:「你弟弟比你可有良心多了!」

  馮一一放下東西洗了手出來,端著一盆兌好了的溫水,準備給他擦身的,既然他這麼說,她把水放下,故意說:「那我叫一帆過來照顧你吧!」

  謝嘉樹十分傲嬌的昂著下巴:「你叫啊!你捨得你就叫啊!」

  你捨得由別人來照顧我嗎~~~

  馮一一想了想說:「也是,我可捨不得我弟弟。」

  謝嘉樹乾脆俐落的爆了個粗口。

  馮一一就把他那天昏迷時爆粗問候了馮媽的事情告訴他,添油加醋的給他描述了馮媽當時的精彩神情。

  謝嘉樹聽了以後幾乎魂飛魄散!過了好久才回過神,苦著臉大聲嘆氣:「這下完蛋!我死了!」

  馮一一擰好了毛巾過來,拿毛巾戳戳他頭,不悅的說:「你別說不吉利的話好不好?快呸呸呸!」

  「什麼呸呸呸,你真不文明,亂吐口水。」愛乾淨的謝大少斜眼瞥她。

  馮一一拿他沒辦法,默默的掀開被子,給他擦身。溫毛巾擦在身體上感覺十分舒服,謝嘉樹享受的眯著眼睛,很舒坦的長長嘆了口氣:「喔……」

  馮一一腦子裡正在想著待會兒擦拭小魔王時的尷尬,聽他這會兒就叫成這樣,很無奈的抬頭說他:「你……別叫!」

  謝嘉樹眯著眼睛向下看,拿話挑逗她:「你想歪了吧?你想不正經的事情了吧?哈哈!」

  「你才不正經!」

  「喔……」謝嘉樹繼續放浪形骸的叫著,心情很好的秀下限:「喔……我一定會乖乖打針吃藥、配合治療,把身體養得棒棒!我很快就會恢復了……喔……然後……嘻嘻嘻……」

  馮一一動作很輕很小心的擦完了他上半身,她的手都在抖了,額頭已經冒了薄汗,給他攏好衣服、蓋上被子,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才說:「謝嘉樹,你再這樣我就不給你擦了!」

  謝嘉樹舒服的腦子都鈍了:「啊……不是已經擦完了嗎?」

  慢了半拍,他突然意識到他差點錯過了什麼!

  啊……真的可以嗎?!

  可是……可是……

  可是他這麼多天沒洗過澡,色香味一定都很糟糕的……

  謝嘉樹非常糾結!

  本來根本沒想讓她給他擦那裡,不過現在想起來……怎麼有點小激動了呢?!

  謝嘉樹的小內心被薄薄的羞恥感和濃濃的激動感交錯而上、纏的洶湧澎湃,躺在那裡春情蕩漾的咬著嘴唇看著她。

  馮一一被他那欲說還休的目光看的渾身發熱,手裡毛巾絞了一遍又一遍。

  護士長交待術後護理時尤其強調了這一塊……為了他的健康……馮一一硬著頭皮拿著毛巾過去,走到半道,她想起來又折回去鎖門。

  門鎖「哢噠」一聲,她再轉身走向病床,床上的人忽然把臉扭了過去,嘴裡蕩漾不已的低低叫著:「為什麼鎖門?你要幹什麼?要對我做什麼了嗎?嗯嗯嗯不要過來……」

  **

  謝嘉樹嘴上叫得風騷浪蕩,但是到了動真格的時候,他就變得非常的……羞澀。

  要是平時玩情趣的話,他肯定會特別樂在其中,甩動著小魔王給她跳個舞都不在話下,可現在是他動彈不得的躺在病床上,由她認真的為他清洗幾天的污垢……謝魔王和小魔王俱都表示這實在是太羞恥了!我們承受不來!

  他稍微一動就會扯到傷口,可拼著疼的嘶嘶吸氣他也要伸手推她,不肯讓她扒他褲子。

  馮一一覺得他這會兒真的好可愛喔!

  「好啦,你別動了,傷口裂了怎麼辦……其實這有什麼啊?你不讓我幫你擦,難道要叫護工來幫你擦?」她硬著頭皮裝作鎮定,開解羞澀的謝魔王,「你要男護工還是女護工?」

  謝嘉樹心想:女護工肯定不行,因為小魔王不見她以外的女客;

  男護工的話……謝嘉樹一陣惡寒差點要吐,鬆開了緊緊揪著褲腰的手指。

  等在那裡的馮一一趁機輕輕扒下了他的病號褲。

  謝嘉樹扭著臉不看身下的她,眼睛盯著牆上一幅神經病一樣色彩的油畫,羞澀又滿足的心想:嗯……數來數去,全世界能為他做這件事的人,只有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