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這真是太諷刺了。

  馮一一連哭都哭不出來。

  她把愛情為另一個男人燃盡,而只把譚翔當做結婚物件,兩人之間感情淡淡的,她還覺得這樣挺好、沒有負擔,如今這丁點淡淡的感情令譚翔毫不猶豫的選擇了事業。

  自作自受,有什麼臉哭呢?

  她都沒臉責怪譚翔——她沒有給他足夠的信心,憑什麼要求他為她放棄未來?

  沈軒能在最後關頭抽身而退、戛然止損,譚翔當然也能選擇光明前程。

  她這樣的平凡女子,又薄情懦弱,有誰會為她奮不顧身、九死不悔?

  只有謝嘉樹才會那麼傻,只有謝嘉樹。

  馮一一恍恍惚惚的想著事情,手被譚翔抓的很疼,她回過神,皺眉用力抽回手,可是這次譚翔不肯放了。

  他著急了。剛才他說「分手」,大半原因是放狠話嚇唬她,他是真的很喜歡馮一一,而且他現在真的自己都相信馮一一旺夫了,不然他的人生一直是平淡無奇的,怎麼會在遇見她以後遇上那麼多的好事?

  譚翔抓著她的手苦苦哀求,眼圈都發紅了,語無倫次、反反覆覆的發誓。

  馮一一覺得這一幕太滑稽了,太諷刺、太可笑。

  「譚翔,」她認真的對他說:「就算你真的在國外為我守身如玉,可你想過我嗎?你放心我嗎?」

  「我當然相信你!」譚翔忙不迭的說。

  馮一一搖頭,告訴他:「我做不到。」

  譚翔傻眼了。

  「你一去就是五年,等你回來我就三十四歲了,三十四歲……都不知道還能不能要孩子。」馮一一頗為惆悵的嘆氣。

  「我們過年就登記結婚,說不定我出去前就能懷上孩子了!」這個事情譚翔也考慮過了,剛才太混亂了他忘記說,現在精神一振,脫口而出,說出來了又覺得有點點害羞,壓著聲音小聲的說:「中途我也回來的,一年有一個月在國內呢!」

  「那好,就算這樣,剩下的十一個月呢?我一個人帶著孩子嗎?」馮一一都已經微微笑起來了,「你對我太有信心了。我做不到的譚翔。」

  她放棄了她的畢生摯愛,硬著心腸投奔她想要的安逸人生,到最後落個那樣淒慘清切的婚姻,未免太對不起她拋棄謝嘉樹的那份自私。

  那簡直就像是報應。

  她的態度那麼冷靜,譚翔想過許多種可能她會怎麼樣,唯獨沒想到她會這麼冷靜的一條一條反駁他。

  她的冷靜顯得他的急切是那麼的虛偽。

  譚翔畢竟心中有愧,又不是什麼好口才,一下子呆在了那裡,眼圈紅紅的看著她,再也說不出話。

  馮一一抽出手,「你再想想吧。我會跟我爸媽說,過年你有事、去不了我們家了。」

  說完她站起來,徑直走了出去。

  **

  今天是週末,吃飯的地方在一個熱鬧的商圈,這個點人尤其的多,馮一一走在人群裡,觸目望去,四處儘是情侶。

  他們怎麼都那麼開心呢?

  馮一一走在開心的人群裡,疑惑的反覆想著:是她太貪心了嗎?

  從小在家裡爸爸媽媽疼愛弟弟,她在一邊看在眼裡,雖然不敢吭聲爭寵,但是她心裡多麼羨慕多麼嫉妒啊!漫長的成長歲月裡,她日夜祈禱自己平安長大、千萬不要受傷流血死掉!因為只有長大了才能嫁人,嫁人以後她就有自己的家了!在她自己的家裡面她一定能過得很好、一定會有人全心全意溫柔的愛著她。

  後來她遇到謝嘉樹,她那麼喜歡謝嘉樹啊!可她依然放不下從小到大渴望的安穩幸福,她那麼執著,為此她那麼不捨、卻還是放棄了謝嘉樹。

  是不是因為她太貪心了呢?擁有過那麼好的謝嘉樹,卻不知足,還想著要安穩生活,所以才會落個竹籃打水一場空。

  馮一一想得頭都疼了,腳步一轉,朝商場裡走去。

  她之前存了小半年的工資準備辦年貨的,今天一口氣全花了。給自己買了一件大衣、一個包,給馮爸馮媽買了過年的新衣服,馮一帆現在穿的西裝太貴了,他自己賺的也不少,她就只給他買了一件羊絨衫。

  一下子花了那麼多錢,心裡好像真的舒坦了一些。馮一一從商場裡走出來的時候,很驚訝的發現自己居然沒有進來時那麼悲傷了。

  到底是因為譚翔不是謝嘉樹,還是因為她不是當年的馮一一了?

  應該是因為老了吧?馮一一走到家門口時腰酸背痛的想。

  她兩手拎滿了紙袋子,只能先放到地上再拿鑰匙開門。可這時候對面的門卻忽然開了,謝嘉樹拿著個垃圾袋走出來,像是正好要去扔垃圾的樣子。

  見她那樣站在門口,他放下癟癟的垃圾袋、三步並作兩步的過來,從她手裡接過了東西。

  **

  馮一一進屋,謝嘉樹很自然的跟進去了,還給她看他腳上的拖鞋:「我家拖鞋不見了,我拿了你這裡的穿。」

  馮一一接過他手裡的袋子,低著頭說了一句「隨便。」

  「你去買年貨啦?快放假回家過年了吧?」他沒話找話,順便成功的在沙發裡盤踞了下來。

  馮一一把一袋一袋的東西收進衣櫃裡,回答他說:「去和我男朋友吃飯了。」

  謝嘉樹躺在她沙發裡,雙手抱在腦後枕著,笑笑的問她說:「他吃飯的時候給你夾菜嗎?他咬過一口的東西會不會放到你碗裡、強迫你吃完?」

  衣櫃門「嘭」一聲關上,馮一一忍無可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走到他面前,看著他的眼睛對他說:「謝嘉樹,你夠了!」

  「什麼夠了?」他微微笑著問她,興趣盎然的樣子。

  馮一一承認自己演技不如他,不如把話都說開:「不要再對我緬懷過去,不要做出一副你很後悔的悵然若失樣子……」

  「我不後悔啊。」謝嘉樹打斷了她,躺那兒看著她,迎著她的目光,坦然的說:「我給你吃我咬過一口的東西都是我覺得很好吃的,所以我不給你夾菜。」

  但是我要先咬一口才給你,還故意說不好吃才給你吃……我就喜歡那樣做!

  他是那麼的理直氣壯,和一直以來一樣,不管他做了令她討厭或者傷心的事情,他永遠都是這麼理直氣壯的。馮一一覺得頭又疼了起來,太陽穴那裡一刺一刺的像是一把針在扎,同時她的理智從那些針眼裡全都流出去了。

  「不要再裝了,謝嘉樹,」她聲音聽起來反而比剛才更平靜了,「我知道你做了什麼事。」

  謝嘉樹懶洋洋的坐了起來,舒服的靠在沙發裡,落落大方的反問道:「我做什麼啦?你說說看呢~」

  「你現在一定很得意吧?」馮一一輕聲問他,「譚翔可是一點都沒有猶豫呢,而且他事前一個字都沒有告訴我,是在簽了合同以後才來通知了我一聲……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打臉啊?」

  謝嘉樹天真又冷淡的問她說:「什麼合同啊?怎麼打你臉了?」

  馮一一心裡怒到了極致!

  冬天下午三點多的時候陽光最好,今天又是H市難得的大晴天,天氣好得都有點彷彿G市了。屋子裡開著暖氣,兩個人都只穿了一件薄T恤,馮一一慢慢的傾身過去,眼看著他眼睛裡的天真漸漸變成了一種深重的慾望,她湊到他臉前面極近的地方,清楚的聽到他「咕嘟」一聲嚥口水的聲音。

  那麼好看的一張臉,微微仰著、看著她,他的眼睛裡全是她。

  馮一一伸手捧住他的臉,輕聲叫他:「嘉樹。」

  謝嘉樹腦袋裡嗡嗡嗡嗡嗡嗡……「嗯……嗯?」

  「是你讓譚翔升職的,也是你故意調他去歐洲分公司的,是嗎?」

  謝嘉樹沒聽見,他覺得自己像是被什麼巨大磁場給吸住了,手腳已經不聽使喚,情不自禁就伸手去扶住她腰,把她用力的往他身上拉,讓她靠近自己、越近越好。

  湊得這麼近,他呼吸已經亂了,臉揚得高高的,馮一一卻只是微微的低著頭,他靠近她就退開一些,兩人的唇一直保持著要碰不碰的距離……她語氣溫柔的又問了一遍。

  謝嘉樹這個時候根本沒辦法思考啊,老實又急切的點點頭承認了。

  然後他便要吻她,急切的嘴唇都已經微微張開了,可馮一一卻忽然變了臉,捧著他臉頰的雙手用力的掐住他臉上的肉,掐!揉!用力!

  謝嘉樹疼的直吸氣,瞪大了眼睛瞪著她:「你幹嘛?!疼!」

  「你也知道疼?!那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疼?!」

  謝嘉樹本來已經圈住她手腕了,一捏就能疼的她鬆開手指,這時突然改為了撫在她手背上……任由她把他的臉捏成那樣,他齜牙咧嘴的說:「我以後再也不掐你臉了。」

  兩人纏成一團,時間久了周圍都是他的氣息馮一一也受不了,她抽出了手,後退兩步、離他遠一點。

  揉著臉的人一直皺著眉,偷眼看她,這時說:「我只是給了他一個機會,主動選擇權在他,我沒強迫他,也沒有強行拆散你們。」事已至此,賴也賴不掉了,謝嘉樹索性說開:「你不應該怪我,你應該感謝我才對,現在這一點誘惑他都受不了,萬一你們真的結婚了,以後他一樣會為了別的事情背叛你的,這種男人根本就靠不住!」

  馮一一直冷笑:「我不怪你,我怪我自己。但是你也用不著顛倒黑白。你如果真的要我感激你,你大可以把他升職加薪或者調去國內更好的職位,你如果真的為了我好,你為什麼要把我和他的前程放在兩邊讓他選擇?你真的是為了我好嗎謝嘉樹?!」

  「我是。」謝嘉樹從沙發裡站起來,走到她面前,認真的問她:「話說,你為什麼不願意等他五年呢?你不是也等了我三年多嗎?」

  他靠近,馮一一立刻後退,但是被他抓住了肩膀拽了回來。

  他強勢的握住她雙肩不許她動,馮一一隻能扭開臉不看他。

  謝嘉樹眼睛亮亮的,緊緊抓著她、逼問她:「說話啊!告訴我:你為什麼不肯等他?像當初等我一樣啊!起碼他承諾你願意跟你結婚呢,我去美國的時候連還能不能回來你都不知道!」

  馮一一掙紮起來,敵不過他的力氣,絕望的眼圈一紅、眼淚奪眶而出。

  謝嘉樹面對她的眼淚依然毫不手軟,執著的要她回答。

  馮一一哭著告訴他:「因為我已經不再年輕了,我等不起了。」

  說完她崩潰大哭,掙扎的更厲害,恨不得把他推的從窗戶裡摔下去!可謝嘉樹卻像是聽到了什麼好消息,溫柔的笑起來,一邊笑一邊低頭去吻她。

  馮一一簡直恨不得打死他!

  「滾!」她對他拳打腳踢,吼的地動山搖:「放開我!混蛋!滾開!」

  謝嘉樹抓著她肩膀急切的想要吻她,她掙扎的那麼厲害,他幾次都差點抓不住,混亂裡只蹭到一臉的眼淚,濕濕的涼涼的。

  兩人扭打到大門旁,謝嘉樹終於狠狠心用力把她按在了牆上,迫不及待的壓上去強吻她。

  可馮一一的委屈和憤怒令她簡直變成了一頭小野獸,力大無窮!身體被他壓住了不能動,她咬著牙用額頭去撞他,狠狠一下就把他鼻子給撞出了血。

  謝嘉樹眼冒金星的飆著血往後仰頭,就在這電光火石間,大門恰好被人推開,「嘭」一聲撞上了他的後腦勺。

  一片「嗡嗡嗡嗡嗡嗡嗡嗡……」裡,謝嘉樹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如同響雷一般從遙遠天際滾滾傳來:「姐?!出什麼事兒了?!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