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第二日清晨,天還沒大亮,荷花就聽外頭有人啪啪的敲門,她正睡得迷迷瞪瞪的,想著不知是誰這麼早就來拜年,她沒理,翻了個身往長生身上蹭了蹭。

來人拍了半天門,非但沒停,反而越拍越急,開始大喊起來。荷花聽了兩聲,分辨出是她娘在喊她,聲音急得都變了音調。她驚得激靈一下坐了起來,待確定自己不是做夢趕忙隨便穿了兩件衣裳披著棉襖跑了出去。

一開門,便見她娘眉頭擰得什麼似地,一臉的六神無主。

「怎麼了?出啥事兒了?」荷花嚇得心口直顫,要不是真出了什麼大事兒,這大過年的她娘不會這麼早來拍她家門。

荷花娘扯了荷花的胳膊急道:「不好了,不好了,大寶和桃花去杏花她婆家幹仗去了!」

「啊?」荷花一驚,忙道,「怎麼回事兒?為什麼啊?」

荷花娘一臉愁苦的歎了口氣,道:「杏花命苦,讓她男人給打了……」

荷花一皺眉,但聽她娘又道:「她昨天晚上磨磨蹭蹭的不脫衣裳我還沒上心,今兒天黑著她就爬起來穿衣裳,我覺少,醒了正看見,那胳膊上全是紫印子,我問她怎麼回事兒,她這才委委屈屈的跟我說了,原年前她跟福根幹了杖,兩口子掙起來動了手,福根下手沒輕沒重的就給打成這樣兒了,這氣一直鬧到現在,這回沒跟著回來也是這個緣故……」

荷花氣道:「什麼兩口子掙起來,杏花那性子人家罵她十句她都不敢還嘴的,必是他王福根又耍混蛋了!」

荷花娘道:「唉……兩口子的事兒,外人也說不得什麼……我正心疼勸解著她呢,沒成想把桃花吵醒了,你知道桃花那脾氣,聽了這事兒哪兒幹?立時就竄兒了,又氣又罵的。杏花被她一嚇唬又吭吭唧唧的說了實話,原不止她男人打過她,她婆婆,她大嫂子都對她下過手……」荷花娘說著話音兒一顫,掉了眼淚。

荷花冒了火,罵道:「反了他們了!真當我妹妹娘家沒人了怎的!看我不揍死他們的!」說著就回院尋傢伙。

荷花娘忙跟進去拽了她道:「行了!行了!你就別再讓我著急了!桃花比你脾氣還急,立時把大寶叫了起來,他們姐兒倆那脾氣是一樣一樣的,沒說兩句呢就要跟人玩兒命去,我怎麼說也不管用,這會兒和春來他們仨已走了半天了!」

荷花道:「我爹呢?我爹說啥了?」

「沒敢讓他知道。」和花娘道,「桃花叫大寶和春來的時候也是悄悄的沒敢驚動你爹,這會兒他還睡著呢……我瞅著他們仨那架勢不對,抄了傢伙事兒走的,我這心口直跳,萬一真動起手來可怎麼得了!我是沒了主意了,杏花更是個沒主意的,這會兒正在家抹淚兒呢,我讓她看著娃子,這緊著過來叫你,你快去把桃花他們攔回來,千萬別動了手。」

荷花忙道:「您別著急,我這就去……」一邊說一邊往屋走,又道,「一會兒我去張大車家借他的馬追去,肯定能在半路攔下他們!」

荷花娘跟在後頭,愁道:「要不說你們是親姊妹呢,你想的桃花也想著了,她讓大寶去借的馬和車,仨人趕著馬車去的,這會兒怕都到半道了。」

話說完兩人已進了屋,正撞見長生聽見聲響穿了衣裳從裏屋出來,一臉迷茫的跟在荷花後頭轉悠。

荷花哪兒有空理他,進了裏屋一邊穿衣裳一邊想轍,轉對她娘道:「沒事兒,他們趕著馬車只能走大路,我從後山走,抄小道。他們總不能到那兒就動手,如何也得理論理論,我緊著跑,也晚不了多會兒,罵不罵的不禁要,別讓他們動上手就好。」

荷花娘點頭道:「好好!那叫上南頭你三叔和他家那兩小子跟你一塊兒去,有個照應。」

荷花道:「娘啊,您倒是急糊塗了,我是去攔架,叫上仨爺們兒去,哪兒像個講和模樣。」

荷花娘道:「我是怕萬一真攔不住,你們吃虧。」

荷花道:「您放心,就王福根那窩裏橫的慫蛋包只會欺負杏花這樣脾氣好的,真動起手來,別說大寶,連我他都幹不過。」

荷花娘還是不放心,道:「到底在人家門口,他們一招呼,人多欺負你們人少。」

荷花道:「我就不信他們村兒全是不講理的混蛋。人心都是肉長的,咱們好好的講理,誰也不能不分青紅皂白的幫著混蛋欺負好人。」

荷花娘仍是愁著眉頭不放心,卻也急沒了主意,只得依著荷花的話,一個勁兒的囑咐她別跟著犯沖,千萬別動手。荷花百般應了,待穿戴好了要出門才注意到長生,只見他也不知什麼時候也自己把棉襖棉帽全穿戴嚴實了,屁股後頭跟著她。

荷花隨口道:「你跟著我嘛去?在家待著,我晌午就回來。」

長生不應,只管搖頭。

荷花待要說話,她娘卻幾步搶上來,拉著長生的胳膊拍了拍,道:「讓他跟著你去吧,這路上也不近,你一個女人孤零零的翻山頭我也不放心,讓長生跟著踏實……再說長生老實也不會鬧事,看著高高壯壯的還唬人,人家咋的也得忌憚著點兒,不能欺負你,讓他跟著去我也放心些。」

事急,荷花也沒再多說,只道:「行,那我們去了,您緊著回去吧,別著急了。」

只說荷花和長生從村後奔了他們開荒的後山,翻過山又穿了兩個林子,寒冬時節都穿了厚棉衣,地上又全是積雪,走起路來都費勁,更別提跑了。兩人哈赤哈赤的跑,好幾次被腳下的雪滑了個大跟頭,也還好雪厚衣多,倒也沒摔得怎樣,只你拉我一把,我扶你一下的爬起來趕路。

待走出林子爬上山尖兒遠遠地望見了杏花的婆家王家莊,兩人貼身的衣裳早被汗浸透了,荷花更是累的雙腿發軟,可也根本不敢停下來歇著。自己弟妹的脾氣她知道,他倆湊到一塊兒,若是沒人攔著那真能把天給捅一窟窿。大寶孝順,對姐姐們都心疼,誰挨欺負了他都不幹。桃花更不用說,是個拔尖兒的,又最看不得男人打媳婦兒,原在家時她爹跟她娘動手,她都敢上去攔著頂撞,對自個兒親爹她都不依,更別提外人了。這麼一想,她更不敢耽擱,連跑帶摔的下山進了村。

這王家莊荷花只來過一次,杏花婆家住在哪兒記得模糊了,只看著道上有村民都往一個地方趕,像是去湊什麼熱鬧似的,心道必是那兒了。她只怕自己來得晚,緊忙跟著往前跑,遠遠地見了張大車家的馬車停在一家門口,門口又擠著人,便知到了,待再近些就聽見裏面的叫駡聲,數桃花的嗓門兒最大,恨不得掘了人家祖墳似的。

荷花扒開人群擠進去,但見自己還是來晚了,院子裏已經打成了一片,大寶把杏花男人按在地上,揪著脖領子掄拳頭,春來也跟杏花的大伯子揪在一塊兒打得不分你我,打得最兇狠的卻是桃花這邊,她拉扯著杏花的大嫂,倆人一邊兒打一邊兒罵,爹娘祖宗全罵了出來,頭髮也全都扯散了。

一個乾巴瘦的老太太站在一邊兒,荷花認得,便是杏花的婆婆了,這會兒哭天搶地似地拍著腿大喊:「哎呀!哪輩子造了孽啊!遇著這幫不講理的夜叉兵啊!大過年的來人家殺人啊!不讓人活了啊!他們要打死我這老太婆啊……」

院裏院週邊了一大堆人,一個個都在一旁乾瞪眼的看熱鬧。荷花大喊了幾聲,怎奈一干人等打得昏天黑地的,別說聽得見聽不見她喊話,即便是聽見了都打急了眼哪兒收得住手。

荷花喊了幾聲不管用,便忙沖上去拉架,她扯了桃花和杏花大嫂的胳膊,大喊:「都給我住手!別打了!放手!」

兩個女人都掐紅了眼,誰也不罷手,杏花的大嫂更是個潑辣的,見了荷花只當也是來幹仗的,兩個對她一個她哪兒肯吃虧,拽著桃花的手松都沒松,抬腿就給了荷花一腳。荷花沒防備,正被踹在小腿上,疼得她一叫,腿一軟撤了兩步坐在了地上。

「啊!!!」人群中忽然爆出一聲大吼,聲音大得直把打架的看熱鬧的全都嚇住了。眾人一愣神兒的功夫,但見人群中跑出一個人來,直奔杏花嫂子過來,二話不說,咚!照著面門就是一拳!

杏花嫂子連聲都沒喊出來就躺在了地上,大概是被那一下子打懵了,她沒哭沒喊,一臉木然的爬了起來,愣了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一看,全是血。

杏花嫂子還發愣呢,拳頭又過來了,只還沒砸上就被攔住了。

這打人的就是長生了。才荷花急急忙忙的擠了進來也沒管他,他被擋在人群外頭正急得團團轉,便聽著裏頭荷花著急地大喊,他急得扒開人群擠了進來,才一露臉就見荷花被人給踹了,這便有了剛剛那場面。

卻說荷花趕在長生對人家揮第二拳的時候把他給攔住了,她死死的抱著他,只覺他現在這股勁頭比當日打那馮瘸子時一點兒不差,甚至還要更兇狠些似地。她一路跑來本就體力不支,腿上又挨了那麼一腳,真是沒什麼力氣了,這會兒真是拼了命的在拉,她是真的怕了,只怕她手上一軟,長生這拳頭能把杏花嫂子給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