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晨光番外·06

  娜塔莎笑容滿面,她探出身去狠狠抱了伊斯利爾一下,親了親他的臉頰:「歡迎回來,伊斯。」

  她拉著伊斯利爾進了車,伊斯利爾將行李箱遞給了從另一輛車下來的人,然後跟著娜塔莎鑽進了車廂裡面。

  娜塔莎敲了敲司機的椅背,示意司機開車,才轉身看著正側著身子老老實實坐著,專注地看著她的伊斯利爾。

  「來,」娜塔莎親切地端詳著伊斯利爾,「讓我好好看看你。」

  雖然每半年娜塔莎總能輾轉收到來自紐約關於伊斯利爾的生活報告,報告中涵蓋了他的身體健康狀態,身高體重,學業成績等。但不得不說,一個活生生的人,遠比照片和文字給人的視覺沖擊更大。

  娜塔莎已經知道伊斯利爾在過去的六年裡從一個小男孩長成了一個小伙子,但是伊斯利爾遠比照片上來的更加好看。娜塔莎對他最鮮明的記憶還是送他離開前的任性哭鬧,但是現在,這個安靜的少年雖然看上去還尚且稚氣,但已經沉穩了很多。

  多年的分別,甚至讓娜塔莎對著伊斯利爾有股陌生感。他明明還是照片裡那樣一模一樣的五官,但是看上去卻哪裡都不同了。不過娜塔莎依然很高興地看到,雖然這幾年他並沒有在她的身邊成長,但他也沒有那些因為遠離家長而變得自大或者畏縮的小孩的通病。

  「你真是長大了不少。」娜塔莎歎息著說道,比劃著,「那時候你才到我的這兒,」她指了指自己的肩膀處,現在我卻得抬頭看你了。」

  「……娜塔你一直那麼好看。」伊斯利爾低聲說道,黑暗中他的綠眼睛顯得異常明亮,「我一直在想娜塔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哦?」娜塔莎愉悅地笑了,「那你看看我,現在有沒有覺得我已經老了?和你的猜想相比怎麼樣?」她半開玩笑地指著自己,「我可比你大八歲呢,你都長這麼大了。」

  「沒有,」伊斯利爾搖了搖頭,「我就覺得娜塔比以前更好看。」

  「真的?」她意味深長地說道,「你已經上了大學,學校裡有不少年輕美貌的小姑娘吧?」

  誰料,伊斯利爾認真地說道,「她們太青澀了,氣質、閱歷都是……她們完全沒有你的魅力。」

  聽了伊斯利爾的話,娜塔莎放聲大笑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這可是我聽過的最棒的恭維了。」

  司機聽著姐弟倆的談話,默默地加快了車速,向著住宅駛去。

  *

  「你今天晚上就睡這裡吧。」娜塔莎對著伊斯利爾說道,她打開燈,示意伊斯利爾看自己的房間。

  「當初在建造的時候,我就預留下了你的房間,」娜塔莎示意伊斯利爾看窗戶旁邊的牆壁上那立著一排的書架,「聽艾莉西亞說過,你除了家和學校,最常呆的地方就是圖書館,我乾脆給你做了一排大書架,書也是我聯系書商直接送過來的,喜歡嗎?」

  伊斯利爾說不上話來,他只覺得嗓子眼乾得厲害,只能忙不迭地點頭。他望著房間內的陳設,屋內的裝飾是娜塔莎,或者說是羅曼諾夫家一貫的審美,金色和大紅色鮮明地耀眼。

  「屋內全部是按照我的意思來裝修的,」娜塔莎含笑說道,「如果你想修改,換成你更喜歡的,也可以另外找人再做。」

  「這樣很好了,」伊斯利爾低聲說道,「我很喜歡。」

  「那就行了,」娜塔莎親了親伊斯利爾的面頰,「早點睡吧,明天十點左右吃早餐,然後我帶你去賭場看看。」

  「那麼早嗎?」伊斯利爾有些不捨地看娜塔莎,「我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同你說呢。」

  「那麼不急,」娜塔莎笑著說道,「你有那麼長的假期,我們每天都可以說一說。」

  伊斯利爾有些不捨地點了點頭:「……那好吧。」

  他向前傾了傾身子,也在娜塔莎的臉頰上輕輕吻了吻,低聲說道:「晚安。」

  「晚安。」娜塔莎也輕輕說道,慢慢合上了門。

  *

  伊斯利爾睡了非常滿足的一覺,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他還發了會楞。

  想起他終於回到了拉斯維加斯,回到了娜塔莎的身邊,伊斯利爾的嘴角不由得揚了起來。

  他看了看床頭的座鍾,已經快要到十點了,也沒有人來催他起床。伊斯利爾想起昨晚娜塔莎的吩咐,一個翻身坐了起來,迅速地穿好衣服,去浴室漱洗完畢。在出門前,他特意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梳了梳頭髮。

  然而當伊斯利爾看到和娜塔莎一道坐在餐室用餐的男人的時候,他的心情立刻變得相當不美妙了。

  坐在娜塔莎對面的男人,正是伊斯利爾被迅速送出拉斯維加斯的原因之一,伊斯利爾從昨天晚上的聊天起就一直避免提到他的名字,愛德華費立科。

  娜塔莎首先發現了杵在樓梯上的伊斯利爾。

  「伊斯,」她沖他揮了揮手,「過來。」

  娜塔莎又轉頭對著愛德華說道:「這是伊斯利爾,我想你應該聽說過他。」

  「哦,那是當然,」愛德華放下手裡的刀叉,轉頭看著正一步步走下來的伊斯利爾,「你是安德烈的養子,對吧?」不止是有意還是無意,他著重強調了「養子」這個詞組。

  「沒錯,」伊斯利爾聲音有些冷淡地說道,「我叫伊斯利爾羅曼諾夫。」

  伊斯利爾不得不竭力掩飾自己臉上的厭惡。六年前伊斯利爾遠遠看到愛德華的時候,他多少還是個長相端正的青年,但也許是因為常年的縱欲不節制,又或者是因為別的原因,現在愛德華看上去遠不止三十歲出頭的人。比起風華正茂,精神飽滿的娜塔莎,愛德華看上去簡直就像是秋末快要風乾的蘋果。

  他眼睛下面的眼瞼浮腫著,身材看上去就像是被灌了水似的。

  「他是一個羅曼諾夫,愛德華。」娜塔莎接口說道,然後拉開了自己身邊的椅子,「坐這吧,伊斯。」

  伊斯利爾不著聲色地瞥了愛德華一眼,坐到了娜塔莎的身邊,慢慢地切著娜塔莎吩咐僕人端上的香腸。

  愛德華沉默了一會兒,又對娜塔莎笑著說道:「娜塔?你明天有空嗎?」

  「什麼事情?」娜塔莎將一杯牛奶挪到了伊斯利爾的面前,抬起頭來看著愛德華,「我希望不會太花時間。」

  「哦,不會,當然不會。」愛德華擦了擦嘴巴,他已經吃完了他面前的那盤早餐,「只是有個剪彩儀式,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出席。」

  「剪彩儀式?明天?」娜塔莎揚眉佯裝吃驚地說道,「是帕芙麗酒莊的?你可對麥克勞德一家真上心。」

  愛德華的臉色有些尷尬:「不,只是老麥克勞德給我發了邀請……」

  「我會去的。」娜塔莎打斷了愛德華的解釋,然後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不過我想你一夜沒有回家,現在應該回去好好洗個澡,你身上的香水味快要蓋不住了。」

  伊斯利爾目送愛德華被娜塔莎的毫不客氣擠兌地臉色難看地離去,忍不住問娜塔莎:「他怎麼還隨便來我們家。」

  「不是隨便,」娜塔莎冷笑一聲,「你沒聽見麼,他是為了帕芙麗酒莊的開幕式才來的,他最近可是和麥克勞德的大女兒打的火熱呢。」

  「我明明不是這個意思!」伊斯利爾毫不掩飾他對愛德華的厭惡,「他憑什麼早上和我們一起坐著吃飯!」

  「他現在是我的丈夫,伊斯。」娜塔莎平靜地說道。

  「他這種人,娜塔你怎麼能忍受的?!」

  「我的確不喜歡他,」娜塔莎滿不在乎地承認自己對丈夫的觀感,「而且我也不怎麼喜歡在他身上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

  她反而語重心長地看著伊斯利爾:「我都不生氣,你就別管這些事情了。接下來我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你快吃吧。」

  伊斯利爾深吸一口氣,又低頭切起了自己盤中的奶酪。

  *

  「這就是馬上就要開業的凱撒酒店,它的內部我設立了一個大型的賭場,遠超拉斯維加斯現在的任何一家。」娜塔莎向伊斯利爾介紹道,「它將在五天之後開業,我希望你的假期能在這裡好好工作。」

  「娜塔你想讓我做點什麼呢?」伊斯利爾跟在娜塔莎身後巡視著已經完全成型的賭場。

  「你跟在賭場經理身邊,他是負責賭場的事項安排,客戶調解,和人打交道事情很多。艾爾西是個非常有經驗的老手了,你學著看他怎麼處理事情,他有幾個助手,你也就是其中之一。」娜塔莎回頭沖著伊斯利爾笑著,「你看怎麼樣?」

  「好。」伊斯利爾點點頭,他突然停下了腳步,指著那邊的一群女人說道,「那邊的是誰?舞娘……嗎?」

  「她們是荷官。」娜塔莎對伊斯利爾非常耐心地解釋道,如果「新世界」的經理看到娜塔莎這樣和顏悅色地解釋自己的意見,下巴一定會掉下來的。

  「你看她們的服裝。」娜塔莎示意伊斯利爾看其中端倪。

  伊斯利爾凝神看過去,她們都穿著和男性荷官一樣的長衣長褲,唯一不同的是……伊斯利爾移開了目光:「她們的胸前,有一小部分露出來了……」

  「沒錯,」娜塔莎微微笑道,「一點都不多,甚至還沒有舞娘穿著全部衣服露的多,但是她們胸前都帶上了紅色的工牌——我這裡所有的荷官,皮膚都非常白。」

  伊斯利爾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自己的腳尖,「我知道了,你要讓荷官也能夠吸引人,但是又不要太多……」

  娜塔莎點頭笑道:「對,荷官們的主要工作還是控制住賭局的流程,我也不需要她們賣弄風情,只要看上去讓客人覺得賞心悅目,能夠愉悅地留在賭局上,那就足夠了。」

  「這樣能多留一點客人嗎?」伊斯利爾問道。

  「當然不可能只依靠她們,免費的表演,優質的酒水,令人舒服的環境,這些都很重要——你接下來的幾個月會慢慢學到的。」

  「凱撒的裝潢已經很豪華了,」兩人說話間已經慢慢地走到了娜塔莎的辦公室,娜塔莎在沙發椅上坐下來,伊斯利爾站在她身後慢慢地替她捏著肩膀,兩人面前是翻開的「新世界」的賬目,「再加上娜塔你搭配的那些服務,我想客人們一定會喜歡這裡的。」

  「喜歡?」娜塔莎勾起嘴角,「喜歡還遠遠不夠,我要他們對這裡上癮,徹頭徹尾地迷戀上拉斯維加斯!」

  「那些都還是不夠,」娜塔莎噙著笑說道,「最重要的是,我提高了賠率,凱撒酒店的賭局,賠率將會高過其他賭場。還有同時發行的賭券,只要一點點錢購買賭券,那就有可能中大獎!」

  「那些……」

  「現在來拉斯維加斯的,十有□□都是沖著賭場來的。賭徒們想的是什麼?就是一夜暴富!當他們走進凱撒,他們就永遠不能從對金錢的渴望中掙脫出來!」

  「音樂,歌舞,還有贏錢人的歡呼聲,在這個環境下,就算原本對賭博興致缺缺,只是被歌舞吸引過來湊熱鬧的人,也會忍不住玩上幾把的。而只要上了手,」娜塔莎轉頭看著伊斯利爾,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極少的人能夠停下來!」

  娜塔莎點了點桌上的賬目:「你現在知道為什麼我能夠容忍愛德華了,不管費立科從我這裡拿了多少錢,光是他們聯絡其他人一道廢除禁賭令,宣傳拉斯維加斯,帶來的機遇就足夠我翻本了。」

  「他配不上你。」伊斯利爾低聲說道,手下的動過卻不停,仍然慢慢地捏著娜塔莎的肩膀。

  娜塔莎輕笑一聲,卻不答話,她今天帶著伊斯利爾從凱撒酒店的住房區一路走過來,前所未有地對伊斯利爾耐心講解,此刻正有些疲倦,乾脆閉目養神。

  然而漸漸的,娜塔莎卻覺得伊斯利爾的手法越來越不對勁。

  誠然伊斯利爾從一開始,按摩的手法就不怎麼專業,但娜塔莎對他的要求也並不高。然而現在,伊斯利爾的手勢越來越輕,他的手指總是曖昧地劃過娜塔莎的頸脖,指尖在她的脖子上輕輕地擦過。

  娜塔莎突然說道:「我還忘記了一件事情。」

  「是什麼?」伊斯利爾低下頭來,在她耳邊小聲地問道。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娜塔莎只覺得伊斯利爾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耳廓上癢癢的。

  「去把艾爾西找過來,這五天你起碼得了解每個桌面的規則,別光著學怎麼處理員工和顧客了。」

  「好。」伊斯利爾應了一聲,出門去了。

  聽著伊斯利爾的腳步聲消失在門後,娜塔莎倏然睜開眼,眼裡是晦澀不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