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寧在衛生間淋浴,立在正正方方的頭頂花灑下方。人都有一定的好奇心,周燿安裝的這款淋浴設備貌似可以調節成瀑布水;多寧洗好澡的時候想試一試,伸手轉動調節開關,伴隨著清脆的「卡嚓」一聲,她縮回了手。
花灑一時沒有反應。
她又轉了一下。
結果,還是沒反應。
呃,多寧抬頭看巨大的蓮蓬頭,光潔的身子乾乾淨淨杵在下方研究,就在她認為周燿購買的這套高端浴設備是壞的,淋浴熱水由原來的細孔灑出變成了條狀噴出,像巨大的瀑布一樣砸在她身上。
多寧猝不及防地叫一聲。
更不妙,淋浴四周都安裝了暗孔,同時朝她噴射了水柱。
四面八方都是水,多寧完全睜不開眼睛,只能蹲下身躲著瀑布水,然後伸手摸索著調節開關。
……整個經過,完全是好奇心害死貓,直到瀑布水回到了自然水。多寧雙手還捂著自己的眼睛,然後將額前的濕髮捋到後面。
no zuo no die……why you try?
多寧洗澡的時候周燿正在外面接聽一個電話;這是一個重要電話,不影響他聽到衛生間裡頭聲音的時候,還是將手機移開耳邊,過來敲了下浴室門問情況:「多寧?」
正要推開門,裡面傳來了羊落水的細微聲:「周燿你別進來……我沒事。」
「那個淋浴開關你別轉到底。」周燿大概想到了怎麼回事,交代說。
浴室瞬間沒有了聲音。
周燿咧了下嘴巴,繼續接聽手機,沉下面色對手機那端的人說:「你等會就把廣鴻這兩年的財務報表發我……對,現在,我今晚就看。」
多寧吹乾頭發出來的時候,周燿正捧著筆記本靠在床頭;臥室只留下一盞燈,熒熒筆記本屏幕映著周燿輪廓分明的臉;上身穿著白色背心,肩膀線條筆直好看。
因為周燿看得認真又專心,多寧默默掀開了被子一角。
她還沒有完全躺好,周燿朝她伸出一隻手,對她說:「我還需要半小時,要不你先睡?或者玩一會手機等我?」
兩種商量,有著不一樣的意思。
多寧探過身一塊看向周燿筆記本屏幕顯示的表格,全是紅綠的數字。她看到了廣鴻兩字,問周燿:「是廣鴻的財務表報嗎?」
周燿嗯了聲。
床頭雅白的燈光照著多寧白淨的臉龐,她主動問:「我上次聽你打電話說廣鴻的項目逾期兩個多月了……問題大嗎?」
多寧問得認真,彷彿學生時代像周燿請教數學問題一樣。
「不大。」周燿對多寧說,「我們這行難免存在逾期率,銀行都不可避免,攤子越大逾期率越高。」
「一源的逾期率多少?」多寧又問。
周燿回答:「上半年是百分之1.3左右吧,同平台裡不算高。」
多寧嗯了聲,想了下說:「我上次看到一些公司標榜著0逾期率。」
「那是假的,小公司的行騙模式。」
「……」
周燿真的很少同多寧討論工作上的事情,主要不知道交流什麼,一個搞金融一個設計玩具熊,不管興趣和關注點都不一樣;但是這樣多寧一問他一答,他和多寧還是可以聊很久。
然後,她和他手機同時響了下。
多寧拿起手機,是瀏覽器發來了一條推薦新聞。周燿翻了下手機,他和多寧用一樣的瀏覽器,就同時間收到了一樣的新聞。
他看了眼新聞標題,沒有關注的興致,繼續看報表。
瀏覽器推薦的新聞是一條A市本地新聞,就在今晚夜裡9點一個年輕的金融從業員工在金匯廣場的天豐大樓跳樓身亡,跳樓具體原因還在調查……
多寧看不得這樣的新聞,看完就會很難受。
周燿還在看報表,她將手機關了機,閉上了眼睛。
「睡了?」周燿睨了一眼,問。
多寧:「……嗯。」
「我就快好了。」周燿眼睛移開電腦屏幕,問了問,「羊……不等我啊?」最親切的時候,他只叫她羊。
多寧依舊閉著眼睛。
周燿無奈,關掉了床頭的燈;半個小時,他合上了筆記本電腦。腰間突然多了一隻柔軟微涼的手,眷戀地圈著他。
周燿被抱得很享受,愉快地發出了一道喟然。
「周燿,從事金融的行業是不是壓力很大?」多寧突然問。
臥室拉上了全遮光窗簾,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臥室裡,兩具身子輕輕相擁著,彷彿是這個靜寂世界裡,一起溫柔地對抗著黑夜。
周燿有些好笑,想必是剛剛的新聞讓多寧敏感了。
「怎麼,擔心我有一天承受不了壓力,也跳……」後面一個字,周燿還沒有說出口,就被多寧堵住了嘴。
「開玩笑。」周燿笑了笑,「別擔心,就算我再經歷一次金融危機,也不會跳樓。」他周燿不是那麼脆弱無能的男人。
「周燿,那你現在壓力大嗎?」多寧再次低低發問,臉靠著周燿的寬闊又結實後背。
「還好吧。」周燿回答。
事實壓力當然有一些,作為一個男人,責任越大壓力越大;他從創業走到現在,他需要向他的投資者負責,他的線上線下客戶負責,還有對他的幾百名員工負責。
現在,他還要對多寧和閃閃負責。
但是,這個社會除了顧嘉瑞那樣,有想法的人誰沒有一點壓力。何況,這個世上還有一個詞是甘之如飴,周燿享受追逐事業上升的快感,也很期盼早日和多寧建立三口之家。
多寧仍閉著眼睛,臉親密地貼著周燿,細密微曲的長睫毛快要打到周燿的後背,像是小小的兩片羽毛輕輕地刷著。
「周燿,如果你有壓力一定要跟我說。」半晌後,多寧這樣說。
「噢——」周燿應了一聲,隨即轉了一個身,反客為主地回抱身後人,「多寧……其實我現在身體裡比較多是火氣……不是壓力。」
多寧:……
——
週一,顏藝從海城回來,帶回了兩大盒麻辣蟹;大清早吮著指頭吃得正歡。多寧也把顧學長簽好名的樣書帶到了工作室,等顏藝洗了手,她把書遞給了顏藝。
「顧嘉瑞真去遊歷了啊?」顏藝問。
多寧點了下頭。
顧學長昨天在朋友圈發了遠遊的消息,即使她沒有說,顏藝看到朋友圈也知道顧學長已經離開了A市。
然後,顏藝接過書;翻開了扉頁,落在眼裡便是「一生平安」這四字。簡單乾脆,是他給她的回應,連祝福都一樣。
眼眶不經意紅了紅。
「我爸做的螃蟹就是辣。」顏藝吸了吸鼻子,笑著問多寧,「要來一點嗎?」
多寧大清早吃不了辣,但還是點了下頭:「……好啊。」
大清早,一源這邊周燿從風控中心叫走了副經理田老。
田老是他們公司年齡最大的人,今年已經六十六歲;當初是何昊親自推薦過來的人,原先是一家國有銀行裡風控部門的老主管,內退後再次出來找工作。項目經理和風控部門關聯緊密又微妙,如果老田和何昊不是八竿子打不著關係,周燿也不會將這位老主管招入一源。
這兩年,老田工作謹慎認真,不管是風險的防損止損和規劃,都有著過硬的專業能力和豐富的處理經驗。結果這樣的老手,在審核廣鴻項目失了手?
的確風控是不能完全規劃掉風險,但也要看什麼問題!
面對這位年齡比他大兩倍還不止的田大爺,周燿儘量控制脾氣;無奈面對老田漏洞百出的解釋,面色越來越難看。
「周總……」老田一臉老實地看著他。
周燿往後靠了靠椅背,手裡拿著一支鋼筆,打開筆帽又套上。
「田老!」周燿也望向他辦公桌面前這個兩鬢都快白了男人,抿著嘴問,「我記得你退休再找工作,是為了負擔你小兒子國外讀博的費用?」
同他父母一樣,田家也有兩個兒子。不同是大兒子沒什麼出息,小兒子重點培養,花錢如流水。
「老田不容易。」這是周燿常在公司聽到的一句話。
結果?越是不容易的人,越有犯事的膽子。
「沒有的……周總。」老田雙手相握,急紅了脖子解釋說,「我兒子已經回國了,找了很好的工作……我現在完全沒壓力!」
「呵,怎麼沒壓力,你可是有兩兒子啊。」周燿聲音帶著譏笑,身子再次往辦公椅輕輕一靠,椅子發出了一道吱呀聲。有些方面,周燿不是挑剔的人,比如身下這把椅子他坐了三年,儼然已經是一把老椅子,還能用他也沒想著換……可是人不一樣。
「你兒子好不容易讀博回來,差不多要結婚了吧……婚房買好了嗎?」周燿不經意一問,視線在老田的臉上涼涼一轉。
老田憋著沒說話。
「老田,我覺得你這樣的情況,不管辦什麼事都應該更小心謹慎一點。」周燿丟掉了手裡的鋼筆,鋼筆「吧嗒」地落在了覆蓋實木辦公桌的鋼化玻璃,從他這端滾到了老田那端。
老田抬起了一雙花甲眼睛。
周燿身子往前,對視著老田,把話說透:「老田,你做了那麼多年風控不會不知道,像你這種情況一源是可以起訴你的。風控最忌諱什麼,你也知道——那就是抱著僥倖心理。」
……
何昊上午不在公司,回來的時候去了一趟風控中心,然後上三樓敲了門。他手裡拿著一盆仙人掌,對裡面的周燿說:「剛剛路過多寧那邊,從她那順手要了一盆仙人球,放你哪兒?」
周燿沒吭聲,翻動著項目書。
何昊看了看廣鴻項目跟進書,主動說:「……廣鴻那邊是逾期了一段時間不過我已經在催了;你也知道最近房地產回款比較……容易延後。」
周燿抬起了頭。
直接說吧。這是周燿寫在眼裡的話。
何昊把多寧那邊要來的仙人球放在周燿的辦公桌,先問一件事:「我剛剛聽說你把老田開除了?」
「不然呢,起訴他?讓他坐牢?」周燿說,然後點了點頭,「老田都六十好幾的人,家裡一堆煩心事,或許讓他進去養老倒是不錯的方式。」
周燿口吻玩笑地說了後半句,站在他面前的何昊已經完全沉默下來。
「直接告訴我,廣鴻那邊你和老田各自吃了多少?何——昊。」周燿失去耐心直接問了出來,眼裡沒有了絲毫同窗情意,樣子冰冷得如同一尊天王佛。
「我看看你和老田說的數,是不是一樣。」周燿又加了一句,輕飄飄地提醒面前人。
不要當他什麼都不知道,不要自作聰明到搬石頭自己砸自己的腳!
……
中午多寧沒有和周燿一起吃飯,周燿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正和顏藝在百嘉百貨看位子;位子不在六樓的兒童專區,而是二樓熱流量最大的一個扶梯口偏廳處。
旁邊挨著一個年輕的熱銷品牌。
「這真是我們最好的位子,原本就是一個電玩展櫃,我們給了優惠條件對方才搬到了樓上。」商場經理這樣說,話裡話外都把她和顏藝當成了關係戶。
確定好位子,隨時都可以簽合同。
顏藝當下就簽了合同,西裝筆挺的商場男經理捧著合同,邀約她們一塊吃個午飯。顏藝客氣地拒絕了,商場經理沒事地笑了笑,拿出了一堆商場餐廳免費抵扣券給她們。
這些券,顏藝沒有客氣——全收下了。
商場經理離開,多寧和顏藝用這些券吃免費的牛排,顏藝握著刀叉對她解釋說:「既然對方已經認為我們是關係戶,我們就要拿出關係戶的架子。」
「……嗯。」多寧咬著小塊牛肉,點了下頭。
「對了,我們要好好謝謝顧嘉瑞……他爸。」顏藝提醒說。
多寧覺得要謝的人是顧學長,可是顧學長又不說他和百嘉關係。多寧將牛排切割成小小幾塊,顏藝嘗了她餐盤裡的這份。「味道比我的好誒。」
「那我們換。」多寧說,交換了她和顏藝的兩分牛排。
顏藝直接給謝先生打了電話,第一時間表達了謝意;多寧一邊重新切割著牛排,一邊聽著顏藝語氣恭敬地回應謝叔叔,然後掛了手機。
神色鄭重地看著她。
「謝思危邀請週日我們給小外孫過生日。」顏藝頓了頓,開口說。
多寧張了張嘴……果然她和顏藝是關係戶待遇。
自從知道顧嘉瑞是謝慈善家的兒子,顏藝除了知道謝思危的發家史,也知道謝家的大致情況;網上除了謝思危行善新聞,個人信息並不多。
真要瞭解情況,民間的傳聞更有可靠性。
「謝思危名義上只有一個女兒,女兒在沒結婚就生了一個男孩。」顏藝對多寧說,神色遮掩又複雜,「如果顧嘉瑞真是謝思危的兒子,那個男孩就是顧嘉瑞的小外甥吧!」
多寧點了下頭。
顏藝神色更加複雜,撇撇嘴對她說:「不過女兒貌似已經不在了,幾年前出車禍……飛昇上神了!」
這世上,總是存在那麼多悲歡離合,不管是小老百姓,還是大企業家。
「……這會不會和顧學長出家有關係?」多寧猜測問。
「我覺得不是吧,這個妹妹和顧嘉瑞應該是同父異母。」」顏藝低了低頭說。
……
多寧回到園區的時候已經臨近黃昏,夕陽西沉,天際一片深深淺淺的緋紅。園區大多公司都下班了,一輛輛車子從她身邊駛過。
她之所以回來,是周燿還在公司。
多寧去找周燿,下班出來助理偷偷告訴她:「許小姐,今天周總可能心情不太好。」
「怎麼了?」多寧問得關心。
助理嘆了一口氣,看著她說:「……要不你自己問周總?」
距離下班時間已經一小時多了,整個公司,一樓二樓很都安靜,只有三三兩兩的人留著加班,發出鍵盤敲擊聲音,嘀嗒嘀嗒……
更安靜是三樓。
多寧敲了兩下門,推開了沒有關上的門,裡面周燿躺靠著辦公椅。他闔著雙眸,整個人往後仰著,看著像是在休息,也像是在想事情。
周燿這人,不管做事風格還是外表都是乾脆凌厲,但是閉著眼睛的他,就像一隻囂張的大狐狸懶懶躺在窩裡休息。
多寧朝周燿走過去,將手放在椅背。周燿睫毛微動,從後握住了她的手,將她的手放到了他的前面。
「還想讓你猜猜我是誰?」多寧輕笑著說。
周燿也笑了,半晌丟給她一句:「幾歲了……還玩這種遊戲。」
對啊,他和她都成人了。
「對了,我給你一樣東西。」多寧對周燿說,然後從手機裡找出一個視頻。
這個視頻,是她在多倫多和閃閃一起錄製的,特別好玩好笑,尤其是裡面的閃閃。她每次心情不好就看幾遍,心裡的烏雲立馬消散。
因為閃閃就是一個小太陽。
周燿拿過了她手機,多寧身子輕挨椅背,伸手替周燿點開了視頻。這是她和閃閃錄製的唱歌視頻,唱的是最簡單的《兩隻老虎》,但視頻裡閃閃依舊唱得非常……
「大家好,我是閃閃Alice.」視頻裡,閃閃對著鏡頭說,唱歌之前開心地介紹了自己。
「大家好,我是多寧Dolly.」多寧抱著閃閃,一樣介紹著。
「今天我們給大家帶來一首《兩隻老虎》。」視頻裡多寧說,拿著麥眉眼彎彎,然後將麥遞給閃閃。
「今天我們給大家帶來一首《兩隻老hu》……」閃閃說著一樣的話,大眼睛閃閃。
介紹完畢,年輕的母女組合一塊唱起了《兩隻老虎》。
兩隻老虎兩隻老虎
跑得快跑得快
一隻沒有眼睛一隻沒有尾巴
真奇怪真奇怪
兩隻老虎兩隻老虎
跑得快跑得快……嘻嘻嘻……
視頻最後,由於出錯太多,閃閃捂著臉倒在了多寧懷裡,咧著小牙嘻嘻地笑個不停。
周燿就這樣看著視頻裡每一幀畫面,滿腔都是治癒。
「對了,多羊……你說要給我看的日記呢?」離開公司的時候,周燿突然看著多寧問。
多寧:……
那日記……那天她只是隨口一說……第二天想到就很後悔和周燿提起……心裡更是希望周燿忘了不要提……
然後,周燿還是對她提了。
【小劇場】
閃閃回國後,周燿和閃閃也這樣錄了一首歌。
「我是閃閃。」
「我是周燿。」
「我們是閃耀組合!」
「今天我們給大家唱的歌是《別看我是一隻羊》!」
多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