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與二戰(5)

  一九四四年的冬天格外的漫長,即使在多年以後,以拉迪斯‧格魯塔斯為首的另外兩人,也無法忘記那種深入骨髓的寒冷與恐懼。

  而這個冬季也留下了許多的後遺症,最後活下來的人是拉迪斯‧格魯塔斯,格因茨,以及保羅三人再也不願意吃肉,三分熟的帶著血絲的牛排看到就覺得反胃,以及即使是十多年以後,他們也不願意擁抱任何一個孩子——尤其是女孩。

  這種感覺太過於難以言喻。

  米莎‧萊克特彷彿恐怖故事裡邪惡的小孩子,被魔鬼佔據了身體,她從來沒有下過樓,每一天的食物都被格因茨端到樓梯的中段,然後由漢尼拔去取走。她只在白天睡覺,晚上則睜著眼睛舉著槍防備著他們,一旦發現有人想要反抗偷襲或者是想要逃走,就用那不知從何而來的詭譎槍法示威警告。

  1945年一月,他們剛剛吃完了戰友多特利希的兩條腿,蘇聯的轟炸機就從空中落下炮彈,將半邊房子炸燬。這種感覺即恐慌又莫名的慶幸。格魯塔斯他們是甚至沒有回頭去看一眼那所殘敗的房屋,以及裡面的人究竟是否活了下來。

  這種被關在逼仄角落裡苟延殘喘的日子,幾乎讓他失去了自己的血性。因為格魯塔斯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就算在怎麼冷酷無情,但是至少對於吃自己同伴屍體,都是抗拒的!即使是曾窺視過米莎的身體,但是也是先找好了藉口……例如這個女孩身體並不好,她又肺病,如果沒有食物,不僅她,她的哥哥也會死。

  而如果她願意奉獻出自己,格魯塔斯會保證讓漢尼拔活下來。

  然而沒有機會,他們成為了她的狗,她的僕人。用她從閣樓扔下的小刀,將自己同伴的身體剖開……這簡直就是一場噩夢!

  他們四個人一路逃往,然而卻恰巧遇到蘇德軍隊的交鋒。格魯塔斯等人不得不再一次加入德軍,只是這一次不再是希特勒麾下的黨衛軍。而這也是最大的幸運。1945年五月八日德國宣佈無條件投降,在當天所有的黨衛軍無條件解散瓦解,而在1946年,他們都被紐倫堡國籍軍事法庭宣判為犯罪組織,所有黨衛軍成員都因此上了軍事法庭……

  當然,這就是格魯塔斯他們的故事了。讓我們繼續將目光轉向1945年一月。

  在這一年年初,蘇聯終於無比強勢的與波蘭、捷克、法國等等國家聯合,擁有了自二戰以來最強武力武器,對德國開展了新一輪的集中打擊!也因此,在1945年一月底的這一天,漢尼拔和克萊爾一起目睹了蘇聯的轟炸機就從空中落下炮彈,將他們棲身之所的半邊房子炸燬。

  而在一片混亂,漢尼拔能做的就是緊緊的摟住克萊爾,等待著轟炸機能轉移戰地,不要將他們這些無辜的人殃及其中。

  而隨後,他搖晃著小身板,背著克萊爾搖搖晃晃的走出了房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又走到了哪裡,當漢尼拔醒來的時候,克萊爾已經不再他的身邊了。

  聽修女說,他們是被戰地巡視的蘇聯士兵所救,而克萊爾,則因為米莎的身體過於虛弱,肺病對身體的侵害太過於嚴重,不得不轉移到醫院了。

  而克萊爾一睜開眼睛,就看到漢尼拔髒乎乎的小臉和蓬亂的頭髮,臉頰略有凹陷。唯有那雙冰藍色的始終明亮,注意到克萊爾睜開雙眼後,長睫毛顫了顫,然後快速衝出了病房:「醫生!醫生!米莎醒了!」

  克萊爾迷迷糊糊的被幾名護士和醫生圍在中間檢查。覺得腦仁格外疼痛。她餘光注意到漢尼拔有著紅色凍瘡的手,這是以前未曾有過的。

  「你」的手?未盡的話語因喉嚨沙啞疼痛說不出來,但是漢尼拔已經默默的將手縮回了袖子藏在了身後:「米莎終於醒了~」少年笨拙的轉移著話題,眼睛卻忍不住擔憂的溜向了克萊爾。

  克萊爾未發一言。

  這個冬季的經歷,似乎讓她體內的什麼東西甦醒了過來,又讓什麼死去了。以至於克萊爾即使有想要關心漢尼拔的意圖,內心又覺得分外憊懶。

  而敏感如漢尼拔,不會一無所覺。

  兄妹二人就在這樣莫名僵硬尷尬的氛圍中,度過了1945年。這是混亂的一年,整個城市結束了戰亂,他們離開了立陶宛回到了蘇聯,在這裡有著屬於萊克特夫婦的一處房產。它宛如一座城堡一般建立在伏爾加河附近,河流溫柔的流淌過後,讓這片土地也變得更加珍貴與美麗。

  而現實是,這樣的地方,不論是8歲的克萊爾還是11歲的漢尼拔,都無法守護。他們甚至沒有能夠名正言順居住在這裡的權利!因為在戰後產權人死去,並無遺囑不說,兩個孩子都未成年,加上國家正需要這樣的土地資源,這片房產毫無疑問的被國家徵收,建立成針對戰爭中失去親人的兒童福利院。

  而克萊爾和漢尼拔因此也得以入住其中。甚至是以被施捨的方式。因為這座孤兒院只招收男孩子,白天會分配給他們一些「工作」讓他們付出自己的勞動來換取食物,沒有任何一個女孩。克萊爾的存在就更加引人注目起來。

  尤其她有著肺呼吸系統疾病,病毒、細菌等等一切微生物都能夠引起感染,甚至吸菸和粉塵都會讓她身體虛弱起來。這是米莎從出生就有的病痛。

  她比別人更容易生病。

  因為這個原因,漢尼拔申請免除米莎的「工作」,而與之對應的,是他願意做兩份「工作」。克萊爾默默冷眼旁觀,因為94年那個冬天裡生活環境的過於惡劣,讓米莎的肺病在之後快速爆發,身體也顯然虛弱起來。這種硬件上的損害,致使克萊爾即使每一天都意志堅強,也無可避免的感到力不從心。而這種半清醒半恍惚的狀態,也讓她彷彿脫離的現實,站在了第三方的視角來看待漢尼拔。

  他並不是在珍惜克萊爾,他珍貴的始終是他的同胞妹妹米莎。

  然而克萊爾從來不是米莎。這一點,她比任何人都瞭解。

  再這樣心緒裡,克萊爾不再與漢尼拔說話了。

  確切的說,她並不在與任何人交流。佔據克萊爾所有想法只剩下一件事:為什麼這個夢還不醒?這個夢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保護漢尼拔嗎?她做到了。即使手法偏激,一度讓這個少年畏懼她,遠離她。幹掉壞人嗎?她也做到了,最後三人應該也活不久,據克萊爾所知黨衛軍出身的都沒有什麼好結果。

  而在她的沉默之中,一年,又一年快速的流逝,三年的時間,轉瞬即逝。

  「漢尼拔!你到底在做什麼!!」所謂的班長伊萬再一次的咆哮起來!他顯然尤其看不慣漢尼拔。不論這個少年做什麼總是能踩到他的怒點,瞧,現在他再一次陷入了憤怒裡——

  「我讓你除草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麼!除草!除草懂嗎!但是你居然剃掉了我種在左右小園子裡的苦菊!!你知道我照顧它花了多少時間嗎!沒了!!!!!沒了!!!」

  伊萬眼睛漲紅,如果不是鮑爾沙克校長攬著,他說不定就衝動的舉著鐮刀沖上去了!

  而讓他如此憤怒的對象,卻是一個身材傾長黑髮碧眼的英俊青年。他微笑的時候臉上有這個一道細碎的傷痕,乍看起來像一個酒窩,看起來分外的甜蜜迷人。碧藍的瞳孔卻莫名有些陰沉與憂鬱。在伊萬這樣強烈的憤怒面前,也沒有任何的無措和惶恐。

  漢尼拔甚至還露出一抹格外冷淡的微笑:「如果你說的是那些大葉子的草,是我,他們清理起來真是麻煩極了。」

  「嗷!!漢尼拔!你這個混蛋!」伊萬出離憤怒。在他身後,一雙微涼的小手抓住了他:「伊萬。」只是一個名字,就讓獵犬平息了下來。

  伊萬轉過身:「你怎麼到樓下來了?小米莎,你鬼生病的,快回樓上去。」米莎,也就是克萊爾冷淡的點頭。她與漢尼拔如出一轍的眸子掃過了這個名義上的兄長,然後在對方複雜幽深的神色裡,拉著伊萬上了樓。

  而身後的漢尼拔?他臉上怡然自得的笑意完全收斂,目光沉沉。乍看之下,竟與幾年前那個純真的少年差別巨大。

  而這一切又要從兩年前說起了。

  克萊爾自從決定疏遠漢尼拔後再也沒有接近過對方,並且毫不猶豫的無視了少年無數次的示好。沒有原因,她只是想試試如果遠離漢尼拔,自己是否能從夢中清醒。即使她自己也不確定是否醒來就真的比較好。

  然而這一些顯然沒有什麼作用。而就在一年後,她與漢尼拔之間已經徹底陷入僵局後,伊萬來到了這個地方。他的父母作為抗戰英雄逝世,當時15歲的他還有七個月成年,因此被安排到了這個孤兒院。而伊萬在來的第一週,就正好遇上了這一年冬季的提前到來。寒流的來襲讓克萊爾快速的病倒,而人手不足的緣故,剛來並且與其他人還沒有建立起友情的伊萬,成為了照顧克萊爾的人。

  隨後兩年的相處,甚至克萊爾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就入了伊萬的眼,讓他開始關注並且照顧起自己來。

  而也就是在他們關係開始親近後,漢尼拔和伊萬的矛盾逐漸升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