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與二戰(6)

  伊萬對漢尼拔的印象很差。原因也簡單明瞭,甚至與克萊爾(米莎)沒有什麼關係——

  「不,我不要……」

  「米莎……米……米莎……快逃……」

  「……別這麼做,別吃……米莎!!米莎!……」

  「不……不!我要殺……要殺了你們……米莎!」

  漢尼拔汗流浹背的醒來時,伊萬正一臉不耐煩的打算用枕頭捂死他算了:「閉嘴,你真是吵死了!」

  而漢尼拔藉著窗外的光看清了說的人是伊萬後,默默吐息,隨即不耐煩的翻了個身。甚至連一句話也懶得說。兩個人的矛盾從相見起就一直存在。伊萬看不慣漢尼拔總是陰鬱沉默的臉,像個地縛靈一樣陰暗醜惡。漢尼拔看不慣伊萬在他與米莎關係僵滯時乘虛而入,佔領本屬於他的兄長位置!

  兩人互看兩相厭,彼此扭頭轉回了床上,但是漢尼拔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他又夢到了那個夢。

  他夢到米莎被抓走了。年幼無力的米莎,天真可愛的米莎,被拉迪斯‧格魯塔斯拉出了房門。而她一直在回頭向他求救,她看到他們挑剔的撫摸著米莎的身體,評量正幾斤幾兩肉質是否鮮美,然後格魯塔斯揮著鎯頭,敲碎了米莎的腦袋,將她熬成了一鍋肉湯……而夢裡的他在做什麼呢?他,在昏睡。

  多麼的可笑啊。不論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他都沒又保護米莎的能力。而這個從1945年開始就反覆的夢境,更是讓漢尼拔幾乎快要分不清現實與虛幻。

  也正是這個原因,他自己無意識的疏忽了與米莎的聯繫。

  漢尼拔將雙眼藏進左臂下,隱藏自己眼底的情緒:真蠢呢。難怪現實中的米莎再不願意多看他一眼。

  仿若寒冷一般,漢尼拔忍不住蜷縮成一團。輾轉反側後,他終於忍不住抱起被子,來到了米莎的房間前。

  第二日清晨,克萊爾走出房間時,就被蜷在門口的人險些絆倒——

  「漢尼拔?」她詢問著,但是語氣卻並沒有多少疑問。

  而聽到克萊爾聲音的漢尼拔揚起了臉,他的臉上還有被衣袖壓出的睡痕,神情也有些迷糊。然而突然又快速的清醒過來。漢尼拔默默低著頭懊惱,以前每一次睡在米莎的房門口,天快亮起的時候都會記得回到宿舍,這一次居然被米莎抓包了!

  小心的抬頭,發現自己的小妹妹並未露出想像中厭惡疏遠的神情,漢尼拔不由的露出一抹小心翼翼的期待:「米莎,我們能和好嗎?」

  克萊爾低頭看向漢尼拔,搖頭:「我們並沒有矛盾。」當看到漢尼拔露出失望的神情時,她開口:

  「聽著,漢尼拔。你是一個很好的人,你應該離我遠點。」克萊爾幾乎是溫柔的摸了摸漢尼拔的黑髮,然後退開了一步。而漢尼拔則站起了身:「米莎,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是與我共同經歷了殘酷戰爭的人,之前,之前是我的緣故,才讓我們之間疏遠起來,但是我希望能陪在一身邊!」

  他目光堅定的看向了克萊爾。晨光中女孩的金髮溫暖刺目,然而藍眼睛卻又深邃冷漠。11歲的米莎長高的很多,她的臉上還帶著稚氣,但是神情卻很少洩露情緒。

  克萊爾:「隨你。」

  事實上,此時的克萊爾已經不再在意漢尼拔的想法了。原因簡單:她快要死了。確切的說,是米莎的身體快要崩潰了。

  肺呼吸道疾病讓克萊爾總是感到難受,虛弱,生病,咳嗽,但是在幾個月前,症狀加重了。克萊爾開始咳嗽,同時還伴隨著血絲,咯痰,胸痛、氣喘。她好幾次在夜晚因為呼吸空難而在缺氧中醒來。

  而也是這種情況,讓克萊爾在夢中開始看到那個自己居住的房子。這是以前絕食想要自殺時所沒有過的。因此克萊爾認為,也許回歸的條件之一是自然死亡或一些不可避免的事件導致的死亡。而這一天,就快要來臨。

  但並不清楚克萊爾想法的漢尼拔就高興的非常明顯了!他露出一抹微笑:「那我們可以一起吃早餐嗎?或者午餐?晚餐?」

  「你想要和[米莎]多相處一會?」克萊爾詢問。換來漢尼拔毫不猶豫的肯定。她點點頭,滿足了這個少年的心願。畢竟也許幾個月後,他就要和[米莎]永別了。

  而這一天後,漢尼拔開始頻繁的出現在克萊爾身邊。每一天清晨漢尼拔都會等在她的門邊,為剛出門的克萊爾準備一杯牛奶(每個人早餐只有半杯牛奶,而漢尼拔將他們倒在了一起給克萊爾喝)。離開房間後會時刻多準備一件衣服,一旦起風(哪怕是微風),也會立刻披在克萊爾的肩上。每當看到伊萬與克萊爾交談時,就會第一時間來到她的身邊驅逐不必要的存在。

  而這段日子,將在未來成為漢尼拔最為美麗和重要的回憶。

  一切甚至說不出是哪裡產生了改變,也許是從漢尼拔聞到了克萊爾房間內的血腥味(他對血的氣味莫名敏感),然後在床下找到沾染血跡的多個手帕開始。

  這讓漢尼拔彷彿又一次的回到了那個無休止出現在腦海中的噩夢。米莎死去,而自己軟弱無力,沒有任何阻止的辦法!

  他心中的悔恨與痛苦簡直難以言喻,他錯過了這麼多年的時間究竟都在做些什麼?如果,如果不是因為疏忽……醫生遺憾的搖頭離去。這已經是這一週請來的第三個醫生,然而不論是誰,給出的答案都相差無幾。

  三個月。最多還有三個月。

  克萊爾摸摸漢尼拔的短髮,神情微妙的不捨:「我會想念你的。」然而漢尼拔顯然將其理解成其他的含義。這個少年顫抖了一瞬身體,將克萊爾擁入了懷抱。那雙藍色的眸子血紅又猙獰:米莎!我的米莎……!

  一週後,漢尼拔帶著克萊爾離開了。他決定與帶著自己的小妹妹回立陶宛去。那個冰冷的充滿故事的木屋裡,有著他們相依為命的最深記憶。即使那裡同時也充滿著可怕的,殘忍的回憶,但是在米莎病情越重後,想到即將要永遠失去她的漢尼拔,反而覺得即使是這裡,也不再有絲毫毫的可怖,甚至那曾經充斥在鼻腔裡的腐爛氣味,那些滑入咽喉的滾燙肉湯,都變得奇異的神秘美味起來。

  而一心想要帶著自己妹妹[遊覽過去]的漢尼拔,不知道當他們帶著孤兒院開出的所有手續邁入立陶宛辦理簽證的時候,就被幾年前共同進餐的「朋友」盯上了。

  這個人正是格因茨。

  格因茨因為種種原因陰差陽錯的留在了立陶宛,並且頂替了名為奧金涅茨的立陶宛人,成為了軍隊一員。而這個奧金涅茨作為戰爭中x團裡唯一「存活」的人,格因茨毫無意外的因此得到了軍功,在短短四年之間升為了長官。

  而他也早就和各個部門打好了招呼,如果有名為[米莎‧萊克特]或者[漢尼拔‧萊克特]的人入境,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他!

  然後看看他得到了什麼消息?!這個年幼的像是惡魔一樣的女孩,即將死去?!老天,這件是來自上帝的祝福!他期待著,期待著……帶著自己都未知的興奮與恐懼,跟蹤在漢尼拔和米莎身後,來到了這個讓他無數次陷入噩夢的房子!

  而米莎被獨自留在門外,她的身體已經不容許她進入充滿灰塵的房間裡。每一次呼吸都會要了她的命。而漢尼拔顯然有一些東西想要從這裡帶走,因此依靠在房間外的樹下,閉上眼安靜的等待著。

  這種毫無防備的狀態,讓格因茨輕易得手!

  他笑的興奮極了——他抓住了自己的噩夢!

  「don't!do!it——」漢尼拔警告著,壓近了一步。格因茨手中的米莎眉頭皺了起來,她必須要極力忍耐才能讓自己不咳嗽起來,畢竟天知道,她會不會因為忍不住咳嗽,將脖子送到抵在她脖頸的刀刃。

  「看看我看到了什麼~」格因茨感觸感慨:「我夢想這一幕到底夢想了多久呢?!」

  「無數個夜晚!無數個夜晚我都夢到自己掏空了多特利希內臟!去清洗他的屍體!然後……唔!」他發出一聲乾嘔,這回憶讓他臉色青白,但表情也更加的猙獰了:「今天!我要將這個夢終結在此刻!」

  他發出一聲怒吼,然後就要將手中的刀刃揚手割斷克萊爾的脖子,然而也就在瞬間,克萊爾狠狠一肘擊打在了他的束縛著自己的左手臂窩,格因茨耐不住吃痛鬆開了了左手,克萊爾快速蹲下身體,而漢尼拔已經將手中的鐵棍揮向了格因茨!

  前一刻還囂張的男人發出一聲悶哼就昏迷了過去,漢尼拔並不理睬,逕直走向了脖頸略微劃傷的克萊爾:「米莎……」他宛若嘆息,將克萊爾環進了自己的懷抱,然後將她抱在牆邊,看著她逐漸睡著。

  漢尼拔此時,才終於回頭看向了身後的人。

  格因茨醒來時被捆綁在樹上,漢尼拔拉著一匹馬站在他幾米遠的位置。這個英俊的年輕人看到他醒來後露出微笑,臉頰的傷痕彷彿一個笑渦,看起來格外的甜蜜迷人。

  他微笑的開口:「我查過許多能夠治療疾病的迷信。」

  「在柬埔寨的省人們相信牛、蛇、龜擁有自然力量,尤其尿液可治療百病。」

  「秘魯首都利馬,有人認為海豚的超聲波可以刺激人的潛能。」

  「自古埃及起,人類就利用水蛭來治療血液失調和免疫疾病。」

  「而據說在泰國,有一種沙浴法將病人埋在沙子中直至脖頸處,通過臉部擦汗的方式來治療百病。」

  他苦惱的皺起了眉頭,纖長的睫毛顫抖著覆蓋住了眼瞼,在他的臉上投下陰影。神情裡有著淡淡的憂鬱:「但是不論我查過多少資料,都無法將他們實施在米莎身上。」

  「不論是牛尿還是水蛭,海豚還是沙浴,都只是如此的骯髒噁心,充滿著不可思議的愚昧氣息。如果我對米莎提出這樣的治療方式,她恐怕一生也不會再多看我一眼……!」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神情偏執猙獰的讓人畏懼,這種因為對方不再看自己而升起的煞氣,簡直已經脫離了兄妹之間的情感,轉變為失去理性的純粹的偏執,扭曲又怪異!

  而伴隨著話音落下,漢尼拔緩緩的將目光移向了格因茨。那種紳士的,甜蜜的笑容再一次出現在他的臉上:

  「不過沒有關係,我想到了別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