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尼拔微微勾起唇角,他的聲音沙啞溫柔,彷彿是深夜裡徘徊在情人耳邊的低語:「我想到了別的方法。」
「你聽說過獻祭嗎」他詢問著,卻顯然並不在意格因茨的回應:「獻祭是祭司的一種形式,根據宗教或者社會習俗的要求進行的具有象徵意義的一系列行動或儀式,通過向亡靈、天地、神靈或者世界萬物上供祭品,而向神靈求福消災的傳統吉禮。」
「在原始時代就有獻祭一說。猶太教的殺牛羊「獻祭」通常是為了人類贖罪而設立。」
「基督教並沒有宰羊獻祭的事,那是基督來到世上之前,以色列人獻祭的禮儀。」
「甚至阿茲特克流行活人獻祭,會將人的心臟開膛獻給神明!」
「而獻祭本質,就是通過犧牲自己的一些或者全部利益,來向神靈表達忠誠與感激、懺悔與信賴。割捨的東西越多,奉獻的東西越為珍貴,那所能換取的神的恩賜也將越大。」
漢尼拔露出一抹微笑,似誠摯又似譏諷:「然而事實上,耶穌卻被稱之為上帝的羔羊。」
他宛如嘆惋一般的唱念起舊約中以賽亞的對耶穌受刑時的預言,語氣誇張,神情悲痛,充滿讓人膛目戲劇性!他念:「他被欺壓,在受苦的時候卻不開口。他像羔羊被簽到宰殺之地,又像羊在剪毛的人手下無聲!他也是這樣的不開口!」
「呵~」漢尼拔收斂了笑意,回身看向格因茨的臉沒有了表情,露出少年人身上無法藏匿的陰翳:
「原來耶.穌就好比一隻羊,若將自己獻在祭壇,就能夠救贖世人的罪!畢竟,[耶.穌為了我的罪被頂死在十字架上。]」
「以人獻.祭,就是為了赦罪。」
格因茨聽到此處,才明白漢尼拔所表達的內容!這個,這個瘋子他是想要活.祭!他要讓他替自己贖罪!不不不,甚至是漢尼拔單純的要將他像一隻羊一樣屠.宰,供奉向神明!去為他的妹妹祈求神之垂憐!!
格因茨因這認知而顫抖起來,他看向了漢尼拔的雙眼,那雙美麗深邃的冰藍眼睛毫無人性,冷酷的審視彷彿他真的只是一個物品!
「不不不……你不能這麼做!」格因茨的嘴唇顫抖:「這是有罪的!對,這是有罪的!」然而漢尼拔並不是真的在意。
事實上,他對於上帝與耶穌的信任並不是那麼的多。畢竟在1944年,在他與米莎面臨最大的苦難與災厄面前,他們曾經信奉的神並沒有來救他們。
他一邊將將格因茨捆的更緊,一邊隨意的為這無知的羔羊普及著關於活人獻祭的悠遠歷史,從瑪雅人到印第安人,從古代到現今,人類的殘忍總是深沉到讓人無法想像。
最後他微笑著,與格因茨先生做了告別。
三天後,格因茨被人從森林深處找到。許多的警察在見到這血腥一幕後都忍不住自己的反胃與嘔吐。年輕的長官的頭顱看向天空,雙目含血圓睜,嘴唇大張,彷彿口中有話語未盡。
他的頭顱,孤零零的脫離了身體,被用心的擺置在由石頭搭建的圓形祭台。而祭台前的一個瓷碗中,乾涸的結塊的血跡中心是一個停止跳動的心臟。
後來他們在幾百米遠的路邊,找到了格因茨的屍體。
而造成這一切的凶手,正小心的照顧著自己的妹妹。他在他們的木屋的廢墟中,找到了萊克特太太曾藏起來的寶石與珍珠,他將他們盡數帶了出來,想送給自己的小妹妹米莎。
然而克萊爾神情冷淡的拒絕了。
她並不知道漢尼拔身上發生了什麼,但是他最近的心情好的不可思議。然而這樣好的心情卻莫名的讓克萊爾感到不安。她的潛意識在不斷的警告她離漢尼拔遠一點!再遠一點!而這種對危險的感知,已經幫助她躲過了許多次的危機。
克萊爾收斂自己內心不知因何而起的畏懼與防備,跟隨著漢尼拔在蘇聯境內四處走訪。但是她知道,漢尼拔並不願呆在蘇聯。
也許是戰爭或者是其他的原因,漢尼拔對這片土地並沒有什麼感情,甚至他似乎一直希望有機會離開這裡。因此在漢尼拔以帶著米莎散心的原由離開時,克萊爾知道漢尼拔從校長辦公室中帶走了什麼。
而最近,她瞭解到漢尼拔所帶走的,正是他們的叔叔羅斯科特‧萊克托的照片與信息。他娶了一個日本人,一直一直定居法國,後來因為戰爭和萊克托一家斷了聯繫。
漢尼拔很渴望親人,他似乎對於血脈所帶來的歸屬感無比嚮往。
然而從蘇聯去法國非常不易。因為國際形勢的緊張,如果想要出境手續太過於繁瑣,希望也太過於渺茫。他們與法國之間隔著立陶宛、華沙、波蘭、隔著柏林、東德、西德……
而克萊爾,並不願意配合漢尼拔。
「咳!咳咳咳!!」她又一次咳嗽了起來,夾雜著血絲的唾液微微發黃,克萊爾知道自己的臉色非常的不好。她疲憊的躺在床上,身邊的漢尼拔雙目發紅,他因為想要克制自己的內心的痛苦連神情都猙獰起來,
克萊爾疲憊的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後默默的闔上眼睛。雖然漢尼拔最近一直隱藏著自己的變化,但是敏感如克萊爾,她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那些惡人身上獨有的氣味。
冷酷又殘忍,毫無憐憫的感情。他開始喪失作為「人類」所特有的那份柔軟,而最後的羈絆,顯然是克萊爾,不,是米莎。
如果她死了,不知道漢尼拔會變成什麼模樣。
克萊爾感覺自己的身體很沉很重,她的思想似乎擺脫了自己的肉身翱翔了起來,然後她隱約感受到漢尼拔落在自己臉上陰翳沉默的目光,以及他默默離開的背影。
而下一秒,她就看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看到自己的身體疲憊的仰躺在床上,身體蜷成一團,看到自己臉上醜陋的傷疤,以及睡夢中緊緊皺起的眉宇。
她自上而下的觀察著,然後眼前的世界搖晃了起來:「米莎?米莎?」漢尼拔在叫她!
克萊爾試圖無視漢尼拔的聲音衝向自己的身體,不論現實讓她多麼的想要逃避,但是至少這裡才是真實的!然而……
「米莎?米莎?醒過來!上帝啊!你快醒過來!求你了米莎……!」漢尼拔的聲音聲嘶力竭起來。克萊爾感到自己被人狠狠的搖晃著,她睜開了眼睛。
漢尼拔英俊的臉離的很近,那雙藍眼睛在與她對視後快速的紅了起來,然後少年似乎覺得非常狼狽一般扭開了頭,聲音嗡嗡:「你嚇到我了,我以為……」
然後他甩甩頭,帶過了話題:「你睡了一天,吃點東西吧。」
他說著,從桌子上端來了一盤牛排。眼神期待極了:「嘗一嘗吧,米莎,這是我親手做的。」
克萊爾搖搖頭:「我想吃一些清淡的。」漢尼拔的眼中流露出失望與沮喪,克萊爾無動於衷的扭開視線。
她注意到窗外天已經黑了。
即使她感覺自己只是做了一個無比短暫的夢。
而這一天起,漢尼拔迷戀上了做飯。他總是端來各種各樣的肉食想誘惑克萊爾與她共同進餐,但事實上,克萊爾確實不願意吃肉。正如她所說,她只想來一些清淡的。並非是因為喜好,而是現在的身體已經經不起任何油水。
但是漢尼拔的執拗並未因為她重複的拒絕而改變。
「米莎,我今天做了白汁燴小牛肉,也許你願意嘗嘗。」克萊爾克制的小聲咳嗽著,然後用手帕默默擦過唇角的血跡。
她搖頭:「謝謝,漢尼拔,但是我現在只想要再休息一會兒。」
漢尼拔卻不同以往。他坐在了她的身邊:「試一試吧,米莎。這是我從菜譜上學到的法國菜,雖然並不是非常地道,但是在未來,我們一起去看望羅斯科特叔叔的時候,就可以吃吃法國當地的白汁燴小牛肉了。一定很正宗,不是嗎?」
克萊爾仰頭看了眼漢尼拔期待的目光,他似乎為這樣的未來極為嚮往。
克萊爾有些心軟,她最終還是沉默的接過漢尼拔手中的湯匙。湯的味道鮮美醇厚,克萊爾在它們劃過了自己的咽喉後,對漢尼拔露出一個肯定的微笑:「漢尼拔,你做的非常額咳咳!!咳!咳咳……!!」她最終的話語沒有說完,鮮血連同剛剛嚥下的湯汁被嗆出了喉嚨。
漢尼拔的臉上露出了驚恐與無措。
他將她牢牢的鉗進懷裡,在發黑的眼前,整個世界都旋轉晃動起來,克萊爾聽到漢尼拔無措的拍著她枯瘦的脊椎安慰:「別怕,米莎,別怕……」
他說著,卻彷彿絕望:「會好的,很快會好的……」
克萊爾在這樣的安慰裡閉上了雙眼——不論漢尼拔究竟背著她做了什麼,不論他的存在讓自己感到多麼的危險,但是至少在這一刻,他作為[人]的一部分,還是會讓自己感到些許動容。
許久,有聲音響在她的耳邊:
「少年漢尼拔,觀察結束。」
「結論:[人與惡魔只有一線之隔。]」
「能力儲蓄: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