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與故人(1)

  誰在說話?克萊爾坐起身來。左右巡視。

  她回到了自己並不寬敞的出租房。窗外的天還是黑的,身體並沒有感到任何的飢餓感。這說明不論她在夢中度過的世界多麼的冗長,現實裡的時間並不曾有過任何流逝。

  誰在說話?她再次探問著。手則探向了枕頭下的匕首,預計有人出聲就立刻將對方制服!

  就在她以為不會有人回應時,電子音再次響起:「許願機,為每一個想要回到過去的人滿足心願。」

  克萊爾抿唇,她的腦海中轉過無數個問題之後,決定只選擇最重要的來問:「我要怎麼做?」

  「改變。」它訥訥的回應,語氣有所掩飾:「只有你對世界沒有惡意,許願機才會滿足你的願望。」

  這含糊不清的回應反而讓克萊爾覺得好笑:「我對世界沒有惡意?呵呵……」她神情譏諷:「然而你搞錯了一件事情,從來不是我對世界抱有惡意,而是世界對我的惡意太大!」

  克萊爾站起身來。這個房子裡沒有任何鏡子,所有的傢俱都採用木製品,絕不會有任何的倒影讓她有機會看到自己。這是她對世界的惡意嗎?不,從來都不是!!

  她閉上眼深呼吸,試圖平息自己內心翻滾的惡意與仇恨。然而並沒有什麼作用!克萊爾憤怒的拔出刀插進了床板,力的反作用讓她的掌心抽痛,然而卻也讓她勉強恢復了理智。

  她想到自己三年前的那一場遭遇。

  那時克萊爾剛剛考上wn(喬治城大學)不久。她與這個年紀的許多女孩都不同,不嗑藥,吸菸,縱欲,濫交。她潔身自好,良好的家教與出挑的容貌讓她一直都是人群的焦點。但是這並沒有讓她因此變得驕縱,事實上,她反而更加的討人喜歡。

  克萊爾‧維多,在那時的許多人心中開朗熱情,像一個小太陽。她善良又真誠,從來不吝嗇幫助他人。她是學校裡為數不多的學習好但是又受歡迎的存在。

  然而一切都在那一天改變。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幫助他人,原來會給自己帶來如此可怕的災難……而在一切發生過後,上帝沒有來救她,家人沒有來救她,就連她的戀人與朋友,唯一的聯繫也只是在打問她關於那個案件的細節……

  克萊爾搖搖腦袋,甩開了自己的回憶。至少就目前為止,她還沒有辦法去回顧那一年所發生的種種。而那個號稱許願機的存在也完全消失。

  它藏了起來,在克萊爾再一次詢問時虛弱的回應:「總之,我會努力幫助你達成心願……」即使克萊爾自己都不確定,她的心願是否就是回到過去。

  她仰躺在床上,腦海中有無數的念頭紛擾著。克萊爾甚至不確定自己在漢尼拔身邊度過的那幾年到底意義何在,以及這一切是否都只是一個與現實毫無關係的夢境。而懷揣著這些想法,克萊爾緩緩沉入了夢鄉。

  「叮鈴鈴鈴鈴!」

  「叮鈴鈴鈴鈴!」

  「叮鈴鈴鈴鈴!」

  她在睡夢中被手機鈴聲吵醒時,天已經完全亮了起來。克萊爾坐起身清醒了一會,就慢悠悠的接過了電話。果然,電話那頭的人是維多太太。她的母親。

  電話剛剛接通,就傳來維多太太不停歇的抱怨和指責,埋怨她不回家也就算了,也不和她聯繫,而且還一直不去上課。克萊爾沉默的聽著對方的得得得得講個不停。臉部的線條難得柔軟了下來。

  正如同米莎對漢尼拔而言,是束縛著他的繩索一般,維多太太和維多先生,也同樣是她的線。讓克萊爾不至於真的因為那件事而全無理性。

  「親愛的……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維多太太嘆息,她的語氣裡帶出了哽咽。

  「我知道這一切很難面對,但是你不能在這樣下去了……」

  「你已經休學三年了,你必須要盡快回歸學校去完成你的學業,畢竟即使你有著這樣的遭遇,但是生活並未因此停滯……」

  「我真的很擔心你。克萊爾,我,我為你找了一個心理導師,非常有名的一個人,我相信他一定可以幫助你……如果可以的話,我還希望你能主動參與到互誡會中,你會認識許多同樣有心靈創傷的人……你並不孤獨……」維多太太的聲音越來越小,不知道何時起,他們之間的聊天總是變成母親單方面的述說,而讓人難過的是,即使如此,維多太太也總是忍不住小心謹慎起來,害怕會不小心刺痛到她。

  克萊爾感到愧疚和心酸。她多希望自己有勇氣回歸社會,有勇氣面對別人。然而心理上的怯懦卻讓她不由的感到難堪。

  「好的媽媽,我回去的,你把地址和預約時間發給我,我今天就去你說的醫生那裡。」

  維多太太短暫沉默後發出驚喜的尖叫,她在電話裡激動的送給了克萊爾好幾個吻,然後說出了電話地址以及預約時間,再三叮囑克萊爾有空一定要回家來看她後,終於戀戀不捨的掛斷了電話。

  而電話掛斷許久,也沒有想起來自己有什麼忘記告訴克萊爾。是的,她忘記告訴她主治醫生的名字。

  克萊爾起床後重複自己每一天的行為。跳繩,跑步(跑步機),以及揮空拳500下後快速的沖了個澡。等一切準備就緒後,克萊爾穿上了衛衣,將自己的臉一如既往的藏在了兜帽下,關上門前往維多太太所說的地點。

  她沒有選擇公交、地鐵,或者選擇的士。而是一路慢跑著穿越了四個街區,等到樓下時,恰好提前了五分鐘。

  克萊爾報了名字,前台指引她乘坐上了電梯——

  為她開門的是一個中年男人,外表上看大概有四十歲上下,歲月似乎無比寬待他,讓他的皮膚依然緊致,唇角自然帶笑。看起來親切又儒雅。他對門外的克萊爾露出一抹微笑,紳士至極,藍色的眼睛莫名有些熟悉。

  「你是克萊爾‧維多嗎?你好,我漢尼拔‧萊克特醫生,很高興認識你。」

  克萊爾因這個名字挑起了眉,她的目光流露出審視:「漢尼拔‧萊克特?」

  漢尼拔先生顯然見過很多次病患對他的防備和審視,因此並沒有放在心上:「是的,」他拉開房門,轉身走進了工作室,一遍回頭詢問:「也許你會想要喝些什麼?」

  「不,謝謝。」克萊爾回應。

  隨後,她沒有再與漢尼拔‧萊克特說任何一句話。

  整整兩個小時的時間裡,不論漢尼拔提出了怎樣的話題,不論他的態度如何親切笑容如何迷人,克萊爾都並未與他有過任何交流。

  她自然不會無腦的去詢問他關於米莎的問題,來確定他與自己夢中所遇到的那個少年是否是同一個人。更不會因為自己與漢尼拔相處過幾年就稱得上瞭解他。因為她已經非常確定,是的,他們是同一個人。

  並且因此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議!偏執陰鬱的漢尼拔居然最後會成為一名醫生?呵呵,她一直以為漢尼拔會做一個廚師。

  而讓克萊爾拒絕與漢尼拔交心的另一個原因,大概是許願機曾下的定語:[人與惡魔只有一線之隔。]

  現在的漢尼拔,究竟是人類,還是一個披著人皮的惡魔呢。

  在時間到點後,克萊爾站起了身。而她的主治醫生漢尼拔‧萊克特先生則無奈又遺憾的發出一聲嘆息:「克萊爾。我知道你對心理醫生有許多的抗拒,並且現在的您並信任我。但是我需要告訴你的是,我的存在,是為了幫助你。」

  「幫助你正視你心中的傷疤,然後促進他們的癒合。讓你變成一個全新的,與過去全然不同的克萊爾‧維多。」

  他的藍眼睛誠懇至極:「期待我們下一次再見。」

  「……再見。」

  克萊爾轉出了房間,不到十分鐘維多太太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親愛的,你感覺怎麼樣?萊克特醫生是不是很讓人信任?我相信瞭解之後i一定會認可他的。媽媽打問過許多人,他在業內的口碑非常好!」

  克萊爾嘆了口氣:「媽媽……」

  「嗯?怎麼了親愛的?」克萊爾發出無奈的嘆息,竟然一時不知道如何將拒絕的話說出口。她扭身看向了一條之外的教堂塔尖,轉而對維多太太回應:「我想先參與互誡會,比起一個沒有任何心理創傷的醫生,我想試試對其他同樣有著……遭遇的人打開心扉。」

  「不要擔心我了,我會照顧好自己。」

  維多太太無奈的詢問了幾遍後,都得到無比肯定的答案,她不得不暫時放下讓克萊爾去接受正規的心理治療這個念頭。

  而電話那頭的克萊爾,則轉身去往了教堂組織的互誡會。

  安靜的樓梯踩踏上去會發出砰砰的回音,讓她莫名的有些緊張與猶豫,然而想到維多太太,她終究還是打開了那盞房門。

  互誡會已經開始,八個不同職業不同經歷的男女圍成成一個半弧形坐在一起。沒有人回頭看她。克萊爾默默那座一座凳子,帶著兜帽坐在角落。

  場中的女人開始敘說自己被繼父從幼年起強間的過去,以及她終於忍無可忍的將他退下了樓去……

  克萊爾在這樣支離破碎的敘述中感到自己的心似乎被波動,她感到了同情,而不是無動於衷。然後身邊有誰小聲的搬著凳子坐在了她的附近。

  克萊爾視線掃過了他。

  一天前將她撞到的那個年輕男孩正坐在她的身邊,茶色雙眸明亮的注視著場中的人。他嘴唇緊抿,神情動容,看起來緊張又侷促。

  他是那個知道她過去的ba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