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克萊爾在刺目的陽光裡睜開雙眼,只感到寒冷快要將她浸沒。

  嚴寒至極的冬季,她穿著極為單薄的衣物站立在雪地裡。周邊是殘舊破敗的危樓,擁擠在逼仄狹窄的巷道里。

  「索菲斯…」她聽到有人小聲的呼喚著她曾經的名字,這讓克萊爾有一瞬的恍惚,畢竟從那次事件後不久她就改名為克萊爾了……即使是叫慣了她索菲斯的維多太太,也極力避免讓這個名字勾起她不好的回憶。細想來,這竟然是這幾年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叫她。

  克萊爾順著聲音扭過身去。就看到在身後巷道的陰影裡,一個栗金髮色的少年對她小心的招手。

  克萊爾猶豫了一瞬就走到了他的面前:「羅伊又喝酒了嗎?」他詢問著,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個字跡已經被磨掉的舊水壺,並將它塞到了她的手心,滾燙的水溫透過單薄的杯麵將溫度傳遞過來。

  克萊爾看著面前的少年,他的衣服破舊,袖口的毛衣線已經鬆散,露出內裡纖細的手臂。他站在她面前,因為克萊爾的審視而有些難堪的僵直了身體:「怎,怎麼了?」他的綠眼睛閃爍著,雙手不由的互相摩擦。

  「沒什麼。」克萊爾微微牽起唇角:「我能先到你那裡呆一會嗎?外面真是太冷了。」

  少年眨眨眼睛:「當,當然。不過你知道,如果他回來了,你就要趕快離開……」

  克萊爾胡亂點頭,並不清楚他所說的[他]究竟是誰。只是跟在少年的身後向巷道深處走去。每走幾步就會出現一隻垃圾桶,裡面無一例外的堆砌著滿溢的垃圾,顯然許久都沒有人清理,散發的惡臭幾乎快要讓她窒息。

  [彭!]一聲巨響響起,克萊爾警惕的躬身回頭,黑色的野貓正站在垃圾桶上冷漠的回望著她。

  這個地方……給她的感覺非常不好。

  「嘿!看著點!希爾!」克萊爾快速的回頭,為她領路的名為希爾的少年已經被人狠狠推在地上!三個年級相仿的少年正將他圍在中間,嘴巴裡不斷吐出低俗惡劣的咒罵。

  「你們在幹什麼!」克萊爾快步沖上前去,擋在了希爾的身前。為首的少年對她上下打量一番,露出讓人厭惡的饞涎神情:「瞧瞧這是誰?!這不是鼎鼎有名的索菲斯‧羅伊嗎?!」

  他邁前一步:「大美人,你怎麼會理睬這種人?恩?」他便說邊惡意的用腳踩了踩羅伊:「和他玩,不如和我玩呢!至少我能讓你爽~到~飛~起~!」

  「哦,瞧瞧我!」少年假意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我們的索菲斯女神肯定不會記住我這種小人物的名字,自我介紹一下,我正是迷戀你很多年的保羅‧薩奇!」

  克萊爾無動於衷,在保羅連同他的兩個同伴將她圍在中間時,也只是安靜摸著自己單薄褲兜裡的圓珠筆,決心如果他真的對她做些什麼,就□□他的眼球,讓他學會看清楚什麼人不能惹。

  「保羅,索菲斯不可以。」希爾突然出聲。他蒼白的臉色因為剛剛被人惡意的教訓了一頓,看起來更加沒有血色。但是翠綠的瞳孔彷彿樹葉上流出的濃稠的漿液,竟然有種奇異的魅力。

  希爾不知何時站起了身體。將克萊爾再一次擋在了身後:「索菲斯不可以。」

  他陳述著的話毫無威脅力,甚至讓保羅露出嘲笑的神情。但是卻始終堅定的盡全部努力保護身後的人:「如果你想要對索菲斯動手,我會殺死你。」

  「what?你要殺死誰?」保羅發出誇張的叫聲,扭頭詢問身旁的朋友:「膽小鬼希爾居然也會說出要殺死別人的話?哈哈哈哈」保羅突然正了臉色,面無表情:「你想死嗎?」

  克萊爾在事態進一步發展前從身後拽住了希爾的手,阻止他說出更多可能會激怒保羅的話。

  「保羅!」她喊出了保羅的名字。

  保羅再一次洋洋得意起來:「看在索菲斯的面子今天就放過你!下一次有你好看!」

  「美女,我們改天約!」他意有所指的眨眨眼睛,然後領著跟班浩浩蕩蕩的走出了巷道。

  克萊爾看著希爾帶著傷的臉,在她想要細看是否嚴重時希爾移開了視線:「你也覺得我說的是假話?」她聽到少年聲音沙啞著詢問。

  「當然不,我」還沒來得及想清楚要如何挽救,希爾就打斷了她的話。

  「我們從小就認識,在這個操.蛋的城市裡生活至今,16年來活的簡直連蛆蟲都不如,但是我以為,即使我再怎麼不堪,至少你是信任我的。」他看向了克萊爾,綠眸裡目光沉沉:「是我想多了。」

  希爾冷漠的瞥她一眼,毫無遲疑的扭身離去,留下克萊爾陷入了深深的愕然!既然認識了十六年,為什麼還能說走就走?!這種不可思議的情緒催使克萊爾快速的追了過去,她拉住著希爾的冰涼的左手,語氣甚至焦躁:「發什麼瘋?!」

  克萊爾深呼吸,壓抑著自己身體裡莫名而起的煩躁與焦慮:「別說會讓我生氣的話,下一次再發瘋我就揍死你。」

  希爾沒有回頭,片刻後他繼續向前走去,然而兩人相牽的手卻沒有鬆開。他將克萊爾的手緊緊的攥住。牽引著她跟上他的腳步。

  他們終於來到了希爾的家,這裡的環境竟然比克萊爾以為的還要差。顫巍巍的樓房甚至有些歪倒,所謂的閣樓甚至有些塌陷了,已經完全不能住人,只隨意丟擲著一些雜物,樓下的房間分為兩個,一個是臥室,一個是客廳。甚至沒有廚房,廁所。諸多雜物都堆在客廳裡,只有牆邊有一個小角度勉強放置著單薄的供睡覺用的小毯子——這就是希爾睡覺的地方。

  「臥室是?」她詢問著,換來希爾一瞥:「由我該死的繼父和愚蠢的母親住在裡面,我以為你知道。」

  克萊爾閉上了嘴,明白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而聯想到希爾所說的[他],應該指的就是他的繼父了吧。

  她找到了室內唯一的一面鏡子。不出意外的發現果然是自己的臉,只是要年輕幾歲,回到了十六歲的年輕與活力。但是與曾經的自己不同的在於,即使臉上沒有了傷,她的眼睛裡也看的到戾氣。

  「你要吃些燕麥嗎?」希爾在她觀察自己時詢問,克萊爾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燕麥?哦,當然不,簡直就是嘔吐物一樣的東西。」

  然後後知後覺的想起來也許索菲斯與她本人會有些不同,尷尬的挽救:「如果你盛情寬待的話,我也許……」還是說不出想吃的話。

  「你有些不一樣了。」希爾突然說道,他站在克萊爾的面前,手中拿著水果刀,正為她削著家裡唯一的一個蘋果。這個動作讓克萊爾莫名發楚。

  她不著痕跡的退後一步:「是嗎?例如呢?」

  「你的記性變差了。」希爾說著。向她走進一步。窗戶處的陽光伴隨著他的走近照耀在他的身體上,看起來就像是在自發光。那頭栗金色的頭髮在此刻看起來更為柔軟蓬鬆,就連臉上細軟的絨毛都隱約可見。希爾伸出了手,乾淨的掌心裡一隻削皮後的蘋果,正等待著她去採摘。

  「謝謝。」克萊爾莫名緊張的接過了蘋果。一口咬下,鮮嫩的汁水溢滿喉嚨,乾涸的燃燒的胃部背離她的意志發出了滿足的嘆惋,克萊爾彎起了眉眼。

  [卡擦。]什麼聲音響起。克萊爾看向了希爾。

  少年面無表情的挪開了自己腳,一隻蟑螂的屍體死在了他們之間。克萊爾皺緊了眉頭,不怎麼痛快的轉了個身繼續啃蘋果——雖然不懼怕蟑螂,但是果然還是會噁心。

  因此不知道希爾握著刀的手在她身後舉起又默默放回了身側,他的表情柔軟了下來:「不過好在其他地方沒怎麼變。除了你糟糕的記性。」

  「嗯?」克萊爾茫然的問詢,換來希爾微微勾唇的笑。

  他幽綠的瞳孔裡像是黎明是湧動的海水,在每一個陽光的照耀下泛起剔透的微瀾,眉眼彎彎,唇角帶笑。整個人看起來乾淨,漂亮,並且無比溫順。他讓克萊爾突然想到哈瑞斯。即使他們除了都有一雙綠眼睛,就再沒用相似的地方,甚至即使是綠眸,希爾的眼睛也沒有哈瑞斯剔透。但是他讓她聯想到哈瑞斯——大概是他們都給她一種莫名的違和感。

  克萊爾嚥下口中的果肉。在她意識到自己做什麼前,她的手已經捏上了希爾的臉。在少年微微變色的神情裡再一次放下了手。

  「也許你可以和我講講你今天發生了什麼?」最終是希爾率先開口,他已經基本判斷出克萊爾正是她認識的索菲斯,不是什麼人假扮的。她也沒有遇上什麼瘋子做了些詭異的實驗,索菲斯還是她本人,這一點就足夠了。

  「我今天醒來,突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站在雪地裡,這周圍的一切都無比陌生。我甚至沒有認出來你是誰。」在猶豫後克萊爾還是憑直覺說出了部分真相。希爾毫不意外的等待著她接下來的話。

  「不過至少我還記得自己是索菲斯‧羅伊。」

  希爾終於露出了笑容:「那麼也許我可以幫助你想起來一些事情。」

  他神情意外的譏諷,帶著莫名的惡意和冷嗤,克萊爾聽到他聲音冷漠:

  「——這裡是哥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