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克萊爾第一次坐船。
是的,她是第一次坐船。船艙裡的一切都讓她感到如此別緻,好奇,加上與她而言充滿[復古]的裝潢,讓克萊爾即使在低等艙都感到歡喜。她並沒有露出什麼誇張的笑容(因為習慣),但是那雙灰色的眼睛裡卻流淌著完全無法掩飾的快樂的情緒。
而這樣的心情,這種毫無鄙夷的表現,以及在接觸時讓人感到愉快的坦然自若,讓低等艙,或者應該說是平民艙的每個人都感到心情愉快。
老約翰摸摸自己的鬍子,帶著克萊爾開出一條道路,引領著她以及她身後的婦人珍以及她的女兒莉莉找到了自己的床鋪。而在交談中克萊爾體貼的幫她們鋪好了床。
莉莉拽了拽克萊爾的頭髮:「你明天會來找我玩嗎?」莉莉有些害羞的眨眼睛。
「當然了,我抽空就會來看看你。」克萊爾摸摸她細軟的小辮子回應。
而在這個過程裡,輪船啟動了。船艙裡的眾人發出激動的呼喊,擁擠在眾多的床邊看向窗外,手中揮舞著絲綢或手帕與碼頭的親友們作者最後的告別。
「你不去嗎?」莉莉好奇的詢問著無動於衷的克萊爾。
然而還未來的及想好怎麼回答,迎面而來的兩個青年就打鬧著穿過了船艙。為首的青年有著一頭柔軟的栗色頭髮,他眉宇裡飛揚著生機勃勃的活力,湖綠色的眼睛似乎蕩漾著漣漪,帶笑的嘴唇更是連連發出驚喜的尖叫。
克萊爾注視著他們越來越近,幾乎快要被這樣激動的氣氛感染,露出感同身後的微笑了。然而也不過是差一點。
克萊爾最終在他們撞上莉莉之前止住了年輕人的橫衝直闖。她神情嚴肅但算不上嚴厲的提醒:「也許你們應該放慢腳步,船艙很亂,如果撞到人就不好了。」
「抱,抱歉!」為首的青年一眼就掃到了克萊爾身後的莉莉。他露出尷尬又愧疚的神情:「是我們不好,一激動就忘形了——啊,認識一下,我是傑克‧道森。這是我的朋友法布里吉歐。」
「克萊爾‧維多。」
傑克摸摸自己的鼻子,他身後的法布里吉歐接過了他的話茬,再次道歉:「真是很不好意思,不過你一定能想像我們剛才發生了怎樣的奇蹟!」
法布里吉歐露出誇張的神情:「就在開船前一分鐘!一分鐘!我們贏得了前往美國的船票!gd!這到底是什麼運氣!美國!!美國!!」他恨不得揮一揮自己手裡的衣服外套。
克萊爾忍不住微笑起來。
確實,在經濟低迷的十九世紀初,美國對於許多人而言都代表著機遇與金錢。
而莉莉也不知道何時偷偷的從克萊爾身後探出了腦袋:「你們,也是去看自由女神的嗎?」
傑克笑容甜蜜,他單膝跪地,牽起了莉莉稚嫩的右手:「是的,尊敬的小姐。也許到時候您願意賜予我們與您一同欣賞女神的榮譽?」
「是的,我願意。」莉莉咯咯的笑出聲來。
而逗她微笑的青年,仰起頭看向了克萊爾。他們的眼底里都還含著笑意。
傑克‧道森是一位非常有趣的青年。這種趣味並不是表現在他能夠說出幾句恰到好處的俏皮話,還在與他在與人相處時的坦然與自若,這種無形中表現出來的侃侃而談,讓他看起來非常的迷人。克萊爾欣賞的眯起眼睛。然後默默甩開法布里吉歐搭在她肩膀上的手。
遺憾的是法布里吉歐的粗神經,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親近引起了克萊爾的短暫不快,他詢問著:「嘿,夥計,你看起來可不像是三等艙的人~」
法布里吉歐摸摸自己的下巴,圍繞著克萊爾轉了一圈。一旁的傑克懶洋洋的依靠在莉莉身邊,看起來悠閒極了。當然,誰也不知道他在好友說出這句感慨時就在心底贊同的點頭。
畢竟在善於觀察的年輕畫家的眼中,樣貌清俊的克萊爾可沒有什麼下等人的氣質。事實上,他的背脊挺直,與人說話時會不自覺的眯起眼睛,彷彿在審視些什麼。而那雙併不算常見灰色的眸子就像是與世界隔著一層迷霧,裡面的情緒幽遠又深不可測,即使是纖長厚密的睫毛,姣好深邃的長相,也沒有辦法讓他(她)的氣質柔和起來。
而就在傑克忍不住想更為認真仔細的觀察時,克萊爾突然將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
「如果你繼續看下去,我就要揍你了。」
法布里吉歐立刻發出爽朗的笑聲,他拍了拍克萊爾的肩膀:「嘿,老兄,別生氣。以我和傑克認識二十多年的交情,我可以向你保證他絕對不是『這個』」。法布里吉歐勾勾小手手指,做了一個基佬的手勢,然後對克萊爾眨眨眼。
克萊爾掀了掀唇角,餘光裡看到傑克對著法布里吉歐無奈的扶額,忍不住突發惡趣味。她搖頭:「那是我的遺憾。」
法布里吉歐:[????]
「克萊爾,你在哪裡?!」
洛夫喬伊的聲音突然透過她身上的對講機發出,沙沙作響的電流聲刺耳極了。這種昂貴又高端的電子產品立刻引起了船艙內眾人的矚目。
「怎麼了?」她詢問。
「快點回來!少爺有事情吩咐給你!」洛夫喬伊並不打算掩飾自己的不滿,他的語氣暴躁極了。
克萊爾對有些不安的莉莉無奈的聳肩,安撫意味頗重的撫摸了一下女孩栗色的頭髮,然後語氣鎮定的道歉。而在離開時傑克與法布里吉歐顯然對她的處境表露出擔憂。畢竟對他們而言,那些遙不可及的有錢佬們,反而是最為尖刻又難以相處的人。
而克萊爾自然也不會想到,在今日所接觸到的所有平凡的人,在未來將帶給她怎樣巨大的觸動——
「很抱歉我來晚了。」克萊爾在一見到洛夫喬伊後就立刻道歉,但這並沒有讓這中年人的臉色有絲毫好轉,他警告意味頗重瞪視:「沒有下一次!」
克萊爾點頭:「那位卡爾少爺是有什麼吩咐?」
「是卡爾少爺,不是那位卡爾少爺——」他凝眉:「卡爾少爺希望我去為他取來由法國商人送來陳年葡萄酒,並與他那位未婚妻」
「是未婚妻,不是那位未婚妻~」克萊爾打斷,並將洛夫喬伊傲慢的語氣學的活靈活現。當然,這也讓她再次得到洛夫喬伊的一記怒視。
洛夫喬伊的眉毛抖了抖:「總之,他計畫一場浪漫的燭光晚餐,我們要做的就是滿足少爺一切要求。」
忠狗‧洛夫喬伊神情莊嚴肅穆,彷彿這是一項無比偉大的事業,而他願意為此付出一切。克萊爾頷首,然後聽從洛夫喬伊的指揮推開了卡爾少爺房間的門扉。
這是一個裝潢奢華的房間。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鑲金的裝飾鏡和在它旁邊努力低調、樸素,但是並沒有太大意義的保險櫃。
香水的味道也很濃,顯然,女僕一進入這房間就對它進行了一場洗禮,從頭到腳,乃至空氣,都換成了自家少爺最為舒適的狀態。
克萊爾快速的打量著,然而並沒有見到卡爾‧霍克利的身影。她恐怕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或者說知道卡爾就是這個世界的「反派」後,自己不由自主放鬆下來的精神。
也許是因為卡爾讓她感到無害(或者說他並不能對她構成威脅)。
也許是因為這個世界與她曾經歷過的,充滿著硝煙、炮火,以及人性最為醜陋的扭曲的惡太過於不同。
也許是因為……總之現在的克萊爾,似乎確實要更為活潑——
「洛夫喬伊?」卡爾的聲音從浴室傳來,見無人回應,他再次出聲:「洛夫喬伊——」
「是我,少爺。」克萊爾開口:「洛夫喬伊被安排去倉庫為你取酒了,應該還要一會兒才會回來,有什麼事情您可以對我說。」(她的敬語使用的不倫不類)
卡爾沉默了一會:「給我吧浴巾拿進來。」
……恩?
沒有等來自己要的浴巾,卡爾‧霍克利忍不住不耐煩的小聲詛咒。事實上,他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像一位[貴族],一直以來都在努力克制自己急躁又火爆的脾氣,然而瞧瞧洛夫喬伊給自己找來了一個什麼蠢貨?
又等待了一會兒,始終得不到回應的卡爾霍克利終於出離憤怒,他勉強忍耐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決定自己親自去拿那條該死的浴巾!
他站了起來,修長的腿邁出了浴缸,水滴順著皮膚的肌理快速滑落——門打開了。
「額,」克萊爾表情僵硬的扭開了頭,遞出了手裡的長浴巾。它被卡爾‧霍克利極為粗魯的從手中奪走,並將它快速的披在身上。
「我真是不知道洛夫喬伊怎麼會覺得你是個可靠的傢伙!」這位有錢的少爺不滿的碎碎唸著,毫無紳士自覺,甚至還義正言辭:「我在和你講話!你這個沒禮貌的傢伙——你應該看著我!」
克萊爾快速的扭過頭來,一眼掃到卡爾雖然依然衣衫不整,但是至少,額,遮擋住了一些讓人害羞的部位。
她終於能夠將目光放在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