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玫瑰

  瑞德在從衛生間出來後,就立刻轉身走進了格雷‧休恩的臥室。房間的門並未鎖上,而是輕輕的合上。一推開房間,與瑞德以為的簡潔單調的臥室形象並不符合,恰恰相反,幾乎所有實用的物品都堆在房間裡,茶几上擺滿了食物和飲料,就在電腦桌旁的位置,還有一個小冰箱。

  比起毫無人氣可言的別墅,恐怕對於格雷‧休恩而言,這個小小的房間,才是他真正居住著的地方。

  電腦屏幕還亮著。然而打開的電腦桌面上卻什麼都沒有。

  他轉身看向了書架,只有承載著塵埃的紅木書架,以及許久未曾傭人翻閱的書籍。

  而就在他準備退出房間時,床邊的枕頭下露出了一個小角,是一本書。

  他走向前去,而就在手碰上枕頭前,格雷‧休恩的聲音響在身後:「你在做什麼?」

  「啊……我,」瑞德有些無措,他對於順其自然的將自己出現在這房間裡的理由吐露出來感到無比困難,這困窘讓他的臉頰都有些翻紅。

  好在格雷並沒有刁難他。事實上,雖然看起來性格冷漠乖戾,但是同時卻無比寬容。至少從進門到現在,格雷從不曾為這些事表露出任何的不滿與不快。

  少年側過身體,讓出了一個人身的距離,語氣平靜的轉移話題:「我想你走錯房間了。」

  瑞德抿唇,在格雷的提醒下點點頭,然後順從的離開了房間。

  而此時的瑞德,自然不會知道格雷‧休恩的目光掃過他的背影後默默攥緊了臥室門的扶手,他緩緩的闔上房門,而那雙藍眸裡深沉的眸光,則悄無聲息的劃過枕頭下的書籍。

  如果瑞德的動作再快一步,就會發現在那是一本關於人體結構的書本,而在書中,更是在書本的空白處做滿了筆記。

  遺憾的是,他的動作不夠快。

  少年彎起了眉眼。這個偶然洩露在臉上的情緒讓他看起來莫名邪惡。而這一晚,直到離開為止,除去與格雷有著更多接觸的慾望,對少年產生了本能的警惕,他們在沒有找到更多的證據來證明他與人體蜈蚣模仿案的關係。

  第二日:

  就在所有的警官都雄心勃勃的接觸著所有有犯罪動機的嫌疑人時,另一起屍體被發現了。

  屍體是一名26歲的年輕女性。她被凶手剝光衣服,以趴跪的姿勢倒在地上,同時臉上的傷痕無比明顯,並且毫無血跡。

  她的位置,在距離政府大廳正門50米處,她的額頭上則沒有了數字,而是刻著一個巨大的「X」。

  新聞媒體第一時間對此事件進行了報導,對他們而言,這是罪犯對政府、對司法機構,對FBI的公然挑釁,是對他們無能的鄙夷!

  而這個行為,也再次將人體蜈蚣模仿案推到了風口浪尖。在輿論給予的壓力裡,BAU眾人不得不更加打起精神,去追捕目前為止還沒有真正留下犯罪痕跡的連環殺手。

  「又有一朵玫瑰花哦~」維多太太推開了房門,對病床上的克萊爾擠擠眼睛,她看起來心情愉快極了。

  「會是誰呢?親愛的,難道你交了男朋友嗎?或者是一個神秘的暗戀者?」維多太太因這想像笑了起來,她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與期待。

  「你會喜歡什麼樣的男孩子?」

  克萊爾默默的繼續翻書,無視了自己母親的八卦之心,但是卻依然不能阻止她的話傳入耳朵裡:「我從來沒有見到過你喜歡過哪個男孩~親愛的,你我甚至以為你對男孩不感興趣,當然,後來我發現你對女孩兒不敢興趣~」

  她繼續笑:「快告訴我把寶貝,你一定知道是誰送的玫瑰,對嗎?」

  她將花朵插入從家裡帶來的花瓶,玫瑰的刺依然被細心剃去,並且完全不曾影響到它的美麗。花瓣上還沾染著露珠,這是一朵完全成熟的,綻放中的花。

  克萊爾只能夠認為是哈瑞斯送來的,也許她的朋友忍不住又來看她了?也許是他害羞不敢親自送進來?

  而她的沉思最終沒有太久,就不得不在維多太太的幫助下投入到新一期的復健中去。

  「進度條,75%」許久未聞的電子音突兀響在耳際,讓克萊爾因驚訝而睜大了雙眼。

  她在維多太太疑惑的目光裡搖搖頭:「我現在想先休息一下。」克萊爾這麼說著,然後回到了床上。

  而等維多太太離開後,立刻在心底呼喚起系統。

  「你為什麼這麼久都不出現?你知道我為什麼在大威的世界裡是透明的嗎?那是什麼狀況?我當時死了嗎?」

  系統在沉默後緩慢的吐露出四個字:「精神投射。」就再不解答,似乎這會洩露出什麼秘密一般,諱莫如深。

  克萊爾糾纏著詢問,也並未帶來絲毫改變,因此她不得不接受這一說辭,大概可以理解成自己的精神被投射到那個世界裡,就如同最開始漢尼拔的世界中,她以米莎的身份生存過。

  那時候也是只有意識屬於她,而身體則不屬於。

  大威……不知道大威怎麼樣了。

  克萊爾嘆息著詢問,希望系統能夠給她一個回答,然而並沒有。這個莫名其妙綁定在她身上的超科技物品,事實上從來都吝嗇對克萊爾提供一些實質性的幫助。

  但是要說她一點用也沒有,似乎又不是這樣。

  不知道是否是巧合,在克萊爾對世界充滿敵意的時候,它讓她來到二戰時期,體會到在痛苦中活下去是一件多麼困難,又多麼偉大的事情。

  在克萊爾對善惡意識還不明確的時候,讓她到伊甸湖的世界裡,讓她意識到真正的惡,是一件令她感到作嘔的又反感的東西。

  而在她猶疑著想要做一個好人的時候,她遇到的希爾。真正意義上看清了自己的心。是的,她……沒有辦法去無視自己彷彿刻入天性裡的良知。

  而不論是泰坦尼克還是其他的經歷,系統的存在切實的幫助她一步步認清了自己。

  克萊爾將自己的頭更為舒適的枕在枕頭上。

  她閉上眼睛,臉上帶著淺淡的笑意:「謝謝你。」她說著:

  「不論你的目的是什麼,我都要謝謝你。」

  [吱——]門被推開了。

  克萊爾睜開雙眼,略帶迷惑的看向門外。已經過了探視時間的傍晚,會有誰來看她呢?

  而後她看到一隻手輕輕扶住病房的門,制止了這突兀的[嘎吱]聲。

  男人的動作一如既往的從容,優雅。他在克萊爾注視中坦然的走出房門,得體的西裝褲毫無褶皺,讓他的腿看起來修長矯健。他的皮鞋被擦的光亮無塵,正如他留給人的印象——

  他是漢尼拔。尊敬的萊科特‧漢尼拔醫生。

  克萊爾的身體默默僵住,但是她清楚的知道,如果漢尼拔對她有殺心,就算她立刻呼救或者按動警鈴,在醫護人員衝入病房前的短短幾分鐘時間,也足夠讓漢尼拔將她反覆殺死。

  因此她能做的只是不讓無謂的恐懼繼續影響她本就混亂的思維。

  她動作緩慢的做起身,不讓自己躺下的模樣看起來太過於脆弱。

  而漢尼拔?他露出親切的微笑,仔細的上下掃過克萊爾後,他的雙眼看向了床頭櫃上插在花瓶中的玫瑰。

  「你看起來……」他替換了自己本想出口的慰問:「很喜歡這花嗎?」

  克萊爾順著她的目光看向了身側的玫瑰,語氣冷淡:「有什麼事?」

  「我聽說你向FBI披露了我的某些小樂趣。」漢尼拔微笑著,然後在克萊爾注視中拉出了座椅,並坐在了克萊爾的對面。

  「所以呢?你想要來報復?」克萊爾冷笑。

  「不,當然不。」漢尼拔搖搖頭,遺憾自己的小妹妹並未能順利理解自己的想法,他仔細的觀察著她的臉,與眼中的神情。

  當換了種心境在來看克萊爾,竟然讓他感覺自己早已冷硬的內心開始融化,柔軟。這種感覺簡直太過於奇妙。以至於漢尼拔迫切的想要做些什麼,來彌補他們之間的關係。

  他說:「我只是想要知道,你希望我怎麼做?」

  克萊爾揚起臉,她也在用同樣的目光觀察著漢尼拔,唯一不同的是,在她的眼神裡沒有溫情。

  她聽到自己開口:「你是想彌補?」

  然而遺憾的是她並不是真的需要漢尼拔的答案:「那麼就進監獄吧。把你所有的罪行都告訴警方。」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裡帶著隱藏著的試探:

  「如果,我是說如果,哪怕你對我的所作所為,有一點點的愧疚……」

  「就證明給我看。」

  她垂下的目光裡流過暗光,等再抬起眼眸時,灰色的瞳孔裡彷彿含著淚水。

  她聲音微微顫抖:「證明給我看,讓我知道漢尼拔‧萊科特,那個愛妹妹勝過愛自己生命的哥哥,還沒有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