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助理很快就來報道了,據說是從唐氏集團直接空降來的。是個三十左右的男人,發際線還有點高,表情有點呆板。如果和季品川一起的話,說不定這個大叔比較像老板。不過季品川也並沒有什麼拒不簽收的打算。
林靜姝的新崗位也有了著落,她得到了一張總務課的桌子,以後大概每天都會和打印紙、燈泡、各種備品打交道了。
林靜姝悵然若失地開始收拾東西,交接工作。下班後去健身室像憤怒的小鳥一樣跑了不知道多久,累得像狗一樣仍舊無法排解心中的苦悶,她開始不知道自己這一輩子怎樣才能出頭,開始覺得生活像無頭蒼蠅一樣,半死不活的……開玩笑!她可不是為了遭這份罪才重生的!
為了給自己打起,她覺得必須得找點樂子了。
走進J&J,林靜姝頗有幾分物是人非的感覺。還沒開始喝酒,腳步和心情就有點搖晃。
想當初這裡是景行回國後最常泡的店,如今一切似乎沒什麼太大的變化,座位上三兩成群相聚的友人,吧台前燈光稍亮處寂寞地等待搭訕和邂逅的身影,吧台後第一酒保仍舊在安靜地擦杯子,音樂細細地流淌。
這個時段就是這個氛圍,如果再晚點的話,這裡會有樂隊演出,偶爾還有其他助興節目,比如說某此他和黃岱遠假期回國玩的時候曾在這裡遇到一個男扮女裝的夢露表演拙劣的脫衣舞。
曾經的過去就在眼前,唯獨自己不見了。
林靜姝歎口氣,也同那些獨行的人一樣走到吧台前,坐下去,「一杯鹽狗。」她沖酒保說。
酒保利落地調酒,心裡琢磨這個女人的來歷。
憑他多年在酒吧閱人無數,見多了失意的女人,卻很少見到這一型的。泡吧的女人要麼張揚灑脫要麼妖冶放浪要麼青春逼人,總之各有各出現在此地的理由和氣場,而眼前這陌生的女客人則有點……格格不入。
她穿著銀灰色套裝,款式看上去應該是不錯的,可惜她的身材不足以駕馭這身衣服,容貌平平的臉上也缺少一點女性的神韻,該怎麼說呢……大抵單身女人來這裡買酒的,因為明確地意識到周圍異性的打量而有意無意地在舉手投足間揮發荷爾蒙,酒保甚至會為她們的揮發系數打分,事情的發展也足以驗證他對客人的評估。
而這位女客的荷爾蒙揮發指數為……零。
看上去她並不是為了男人而來,也不期待任何邂逅。她坐在那裡的姿態和說話的事情簡直像個男人。電影裡有那種黑白片突然出現色彩的畫面,而這裡正好相反——一切都是彩色的,只有女人是灰色的,整個灰撲撲的。
第一酒保在調酒的時候就順便不動聲色地完成了對第一次見面客人的評估。結論是——這不可能是個常客,大概只是個在家裡或者工作上憋悶壞了出來隨便亂逛迷路走進來的普通女人,出了門就會忘記來這裡的路。
這樣想著,酒保只是將調好的酒推到她面前,便沒有多說什麼。他怕自己如果和女人說上話也會變成黑白色的。
然而女人喝了一口之後喟歎一聲,「真是懷念的口味。」
第一酒保耳朵支著,卻沒有搭腔。
女人默默喝光了手裡的酒,又點了杯Screwdriver,酒保微微有點意外,竟是個知道酒的。
第二杯結束,女人又要了一杯Rob Roy。酒保這時候無法保持沉默了,調好送過去之後說:「小姐,我們這裡的規矩,單身女性最多只能喝三杯。這是你的最後一杯。」
女人說:「我怎麼不知道有這種規矩?」
酒保說:「小姐是第一次來不懂規矩也是自然。」
女人說:「不是第一次。我以前啊,算是常客。」
酒保就微微笑了笑,也不和她爭辯,心裡卻想,只是門面話罷了,憑他在這裡多年,從不會忘記任何一個出現過兩次以上的客人。
「林小姐,好巧,竟然在這裡遇到你。」
林靜姝聞聲轉過頭去,卻看到一個黃岱遠,眼前一亮,招呼說:「你來的正好,這家伙說什麼單身女人只能喝三杯,搞什麼性別歧視啊!既然遇到你,正好就陪我喝酒。」
不知道是酒精在作祟,還是心情的關系,或者和黃帶遠的友誼太過根深蒂固,她不顧身份地大咧咧跟人家說話。
所幸,黃岱遠不以為意,反而在她身邊坐下,笑說,「這個可不太好辦,說實話,我也不太贊成林小姐你喝的太多。」
林靜姝說:「我知道你怎麼想的,小氣!放心,你的酒我請,這樣總可以了吧?」
黃岱遠笑說,「不是因為這個,我還沒有到讓女士請我喝酒的地步。不過你也知道我手臂的拉傷剛剛好沒多久,現在還不能提重物。」
林靜姝想了想,才有點怒了,「什麼意思?」
黃岱遠見調戲成功就呵呵不厚道地笑了,「開玩笑。我請你喝兩杯無妨——算是為上次我沒有體力支撐到最後道歉。」
林靜姝說:「這個應該,不是我說你,你該多健健身,之前就說過你做律師念那麼多書把肌肉都念萎縮了。」
黃岱遠看住她,笑說,「哦?林小姐什麼時候提醒過我?」
林靜姝險些脫口說念書的時候我一直這麼說來著。幸虧及時醒悟,幾句支吾過去。
黃岱遠也就罷了,並沒有追問到底的架勢。
「聽說林小姐最近換了職位?」
「你的消息倒是靈。」林靜姝歎氣,一口氣喝乾杯子裡的酒,又舔了下杯壁,「我馬上要去總務科報道了。倒不是嫌棄工作不夠好,不過你說我以後會怎樣?總覺得有點前途渺茫……最糟糕的是我也不知道以後自己該做些什麼,能做些什麼。」
怎麼說黃岱遠也是上輩子的損友,現在唯一能傾聽心事的人也就只有他了,林靜姝忍不住把心中的悵然說了出來,「以前多好……失去了才知道過去的好。」
黃岱遠果真給她買了杯酒,笑說,「有句話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沒有明天的今天等於昨天,而昨天再美好也只能屬於昨天。」
林靜姝想了想說,「不懂你要表達什麼。」
「……我是說也許黃小姐你應該談場戀愛,結束單身生活,也許就會對明天充滿信心了。」
「談、談戀愛?!和誰?!不可能不可能的!」她反應過度地說。
黃岱遠本來就是隨便說說,見她這樣深覺有趣,「why not」聳肩。
「我、不、需、要!」
「難道林小姐你……有性向上的困惑?」
林靜姝一記眼刀飛過去,黃岱遠用臉皮之盾截下來,面不改色,歎氣說:「其實同性之間的愛也可以很美麗。你大可不必如此在乎別人的想法。」
林靜姝簡直想用酒瓶子敲他腦袋,「我說你除了這事能不想說點別的?我可是正經人!」
黃岱遠低頭悶笑,「開玩笑的。我是看你不開心想讓你放鬆下。」
林靜姝鄙視地說,「你根本就是尋我的開心!」
黃岱遠就打個指響招來第一酒保,「來一瓶Eiswein,送給這位小姐。」
酒保就面無表情地把一瓶價格不菲的冰酒畢恭畢敬地送過去。心想,這黃少的口味夠重的。
林靜姝沒什麼不好意思地結果酒,掂了掂,「這還差不多。想讓人開心就要有點態度麼。謝了。」
黃岱遠笑說,「我還要謝謝你,和你一起總能讓我開心。」
林靜姝略略側目說:「喂喂,你小心別喜歡上我喲!我可是對男人、呃、還有女人,都不感興趣的!」
「呃……你想多了。」
林靜姝想,一點都不多,我可太知道你了!想起之前被他搶走的一系列女友,就覺得這家伙是個黃鼠狼什麼的。
「不過,」黃岱遠摸著下巴笑說,「如果林小姐你能減肥成功的話,我倒是希望屆時能再和你共舞一曲探戈。」
「哦呵呵,我的舞技不錯吧……什麼叫減肥成功?!」
「姑且不說減肥什麼的……這麼說起來突然想起那個和你有些像的朋友的事情。」
林靜姝有點不自在地用喝酒掩飾心虛,卻忍不住直起耳朵聽。
黃岱遠遠目地出了會神,歎氣,「聽說他身後留下的公司破產,大部分被你們季氏集團接手。從前他可是為這個燙手的山芋吃了些苦頭……算了,人走了這些身外物也無所謂。」語氣有點淡淡的傷感。
林靜姝聽在耳朵裡卻突然一亮,她突然有了個不錯的主意。
黃岱遠還在默默懷念舊友,突然見林靜姝掏出手機辟裡啪啦地打起了電話,「喂季總,我是你的前助理林靜姝,不打擾你吧……呃,我有急事想請你幫忙……嗯,我想去之前收購的那個玩具公司工作……就是、就是景先生不良資產抵債的那個玩具公司……不要醬紫說喲,看在我鞍前馬後的份上BLABLA……」
掛斷電話的時候林靜姝已經眉疏目朗了,對黃岱遠笑說:「我突然覺得明天還像還行,Tomorrow is another day!」說著從椅子上跳下去,就要走,不忘操起酒瓶子「謝謝你的酒。」
兩天後,林靜姝站在闊別已久的自家破產公司的辦公樓下,抬頭仰望。天公作美,一片風起雲湧。
一度失去人生方向的她又再次看到了前行的路。
只是不知道這條路是開滿鮮花,亦或者布滿荊棘。
她想——我景行又回來了!這次我一定努力振興爸爸的公司!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沙揚娜拉,季品川什麼的,感謝你在我重生最初的歲月裡給我提供了一點生活的保障,感謝你再次把我送回到這裡,不過是時候跟一切說再見了,我將再這裡開始真正的重生,開創屬於自己的帝國!——有一種大風起兮雲飛揚的壯士豪情將她僅僅攫取。
一股小風吹來,鼓起她的衣角,人立刻顯得更大只,她很沉著地戴上墨鏡。
兩分鍾後,林靜姝有點慌張地跑進辦公樓,擦著臉上躲避不及沾上的雨水,嘀咕著抱怨,「雨不要說下就下起來好不好?我還有很多感想沒有事抒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