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夫人也並未再說什麼,領著桃寶就進屋沐浴換衣。阿桃站在天馬身旁,看著那渾身是泥的小傢伙被牽了進去。她帶著天馬去了馬廄,適才經過泥潭,這天馬的馬蹄之上也濺了些許,阿桃替它清洗了一番,手裡拿著巾子,想著這洗馬和洗孩子大概也差不多吧。
庭和不知何時走到了她的身邊,道:「早膳準備的差不多了,你先進去吃一些吧。」
今日乃是九霄閣的休沐日,阿桃是不用上課的,庭和和桃寶也是。
阿桃放下巾子,雖庭和一併進屋去用早膳,走了幾步,看到不遠處與青鸞夫人待在一塊兒的桃寶,現在已經換上了一身嶄新的小袍,還帶了一頂同色的小帽子。阿桃站在原地,想了想,才對上仙說:「方才並非桃寶貪玩兒,是我大意不慎將他遺失了,他掉進了泥潭裡,是位仙君替我送過來的。」
庭和道:「嗯。」
阿桃疑惑的看著他,見他彷彿一點都不驚訝的樣子,蹙起眉頭道:「你不怪我嗎?」
她是做錯了事情吧,就如那回將剛生出的蛋給遺失了……而且他對桃寶也十分寵愛,甚是在意的樣子。
庭和說:「你粗心大意,若是被母親知曉了,定然是要狠狠責罵你一頓的。只是我知道你是無心的,日後注意些便是了。」
就這樣?阿桃欲說話,那桃寶便過來叫爹娘用早膳了。
一家子一道用早膳,那青鸞夫人坐在桃寶的身邊,看了眼坐在對面的庭和與阿桃,道:「先前你們如何吵架我不管,如今有了桃寶,便安安分分的過日子。我看今日你們便去司緣局將婚書重新領了吧。」
阿桃拿著筷子的手略微一頓。庭和側目看了她一眼,才與青鸞夫人說:「今明兩日司緣局也是休沐,怕是領不了了。」
也是。青鸞夫人反應過來。這兩日司緣局的確沒人。她道:「那便後日去吧,等領了婚書,在準備成親的事宜,當初容臨與阿漣成親的時候,在九重天、北海和洞澤湖都是辦了酒席的,我看這回九原山也夷山也都辦辦吧。」
庭和點點頭:「那就依母親的意思。」
青鸞夫人這才滿意。
之後青鸞夫人回了九原山,而阿桃和桃寶一道在書房寫功課。庭和看著他們寫,若是有不懂的,便過去答疑解惑。小的要教,大的也要教。
晚上庭和哄了桃寶睡覺之後,進了臥房見阿桃不在,便走到院子裡。
院中涼風輕拂,樹影婆娑。院中的參天大樹上,一個曼妙的身影躺在樹枝上小憩,淺色的衣擺輕輕的垂下。樹下放著一雙繡鞋,她赤著腳,銀鈴輕晃,發出細微的聲響。絲絲皎潔月色自被繁茂的樹葉細篩過落了下來,輕盈的照在她的臉上。月為裳,她的膚如玉,顏如花,芳華無雙。
庭和輕輕一躍就坐到她的身旁,抬手將落在她臉上的樹葉拿了起來,道:「今日母親的話,你可有什麼想法?」
阿桃緩緩睜開眼睛,對上上仙的臉,緩緩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說道:「現在這樣不好嗎?」
庭和頓了片刻,說道:「阿桃,自你我初識,我便儘量遷就你,我雖是好脾氣,卻也並非不會生氣之人。我惱你對我沒有半絲留戀,離開的那般利落,可終究還是放不下你。你莫要再惹我生氣了。」
阿桃坐了起來,說:「可你也知道,我沒有辦法當好一個母親,更沒辦法當好一個兒媳。」昔日她灑脫,是因為她無所求,無所牽掛。她早已習慣了獨居,將就著過日子,嫁入九原山,就要事事講究規矩。一旦被束縛,她心裡不痛快,與她相處的人也不痛快。她道,「倘若不領婚書,我也可以時常過來看桃寶。」
那小桃雞是她的孩子,與她有著血緣關係的,是她割捨不了的。
庭和便道:「如今天界都知曉你是我庭和的夫人,便是和離,日後也沒有男子敢娶你。」
成親之事,她本就是沒有想過的,就道:「我也未想過要嫁給其他人。」
庭和皺了皺眉頭,臉色暗沉的道:「那是如何?如先前與我相處那般,露水姻緣,不在意名分?」他頓了頓,緩緩的說,「我明知道不該逼你的,可是阿桃,若是不逼你……」未將話說完,只停了片刻,默默道了一句,「罷了,你再好好想想吧。」
他落下,站到樹下,準備回房,走了幾步才停下背對著與她說:「今日我與桃寶同睡,你好生在臥房休息,我明早會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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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回九霄閣時,那芍藥不似往常那般叫大家一道用午膳,而是單獨與阿桃獨用。
她平日與阿桃有著說不完的話,這會兒倒是安安靜靜的陪著阿桃一道打飯。阿桃乃是上仙的夫人,上仙在九霄閣的口碑一向好,這飯堂內的仙君們也跟著照拂她,連著芍藥都沾了不少的光,打飯的時候開了不小的後門。
二人打完飯落座,準備用膳,不到一小會兒,就有人拿著端著午膳朝著這邊走來了,正是蘭華和一臉笑滋滋的夜曇。
夜曇平日都是一副困頓懶洋洋的模樣兒,今兒倒是難得精神抖擻的,兩隻眼睛都亮晶晶的,忙坐到了芍藥的身邊來。
芍藥瞧著夜曇,便紅著臉往阿桃這邊挪了挪位置,低低的說:「誰讓你坐這兒了?」
都不曉得說一聲,就這麼坐下了。
芍藥的語氣不大好,夜曇聽了也不生氣,笑得花枝亂顫,眼角紋都笑出細紋了,一張秀氣的臉沾染了幾分夜間的妖嬈,說道:「嘿嘿,咱倆什麼關係啊。」
芍藥臉一紅,嘟囔道:「不跟你說了。」
夜曇就笑得更開心的,也不曉得在笑什麼。
一聲不吭的用膳氣氛有點奇怪,芍藥又不想和夜曇說話,便問對面的蘭華:「蘭華師兄,怎麼玉管不來用膳啊?」
蘭華一如既往的從容淡定,微微笑道:「這幾日他用功的很,連休沐日都一直在碧波池邊練習法術。」
這麼勤奮啊!芍藥欲同蘭華在說什麼,原本笑嘻嘻坐在一旁的夜曇已然變了臉色,顯然不喜歡芍藥與蘭華如此溫聲細語的聊天,從自己面前夾了一些青菜放到芍藥的碗裡,大聲嚷嚷道:「吃菜吃菜!」
等用了午膳,芍藥才拉著阿桃先走了。芍藥則是一臉的猶豫,支支吾吾的想與阿桃說什麼,卻是紅著臉說不出口,之後才問:「你和上仙,是在夷山的時候便在一塊兒,你應該……應該很喜歡他吧?」她最瞭解阿桃的性子,如此灑脫不羈的一個桃,卻願意被一紙婚書束縛,儼然是十分喜歡上仙。不過也難怪,畢竟上仙如此優秀,脾氣又好,長得也好看。
阿桃想了想,她不知道如何是喜歡的。她沒說話,只說了一句:「你身上有夜曇的氣息……」
啊!
芍藥呆愣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猛然摀住臉,漲紅著耳根道:「哎呀,羞死花了!』
不過她將阿桃當做是最好的朋友,唯一的親人,也就不瞞著她,紅著臉將昨晚的事情告訴阿桃了,那夜曇趁著夜晚容顏妖嬈,精力充沛,便色`誘了她。芍藥雖見識過夜曇的容貌,可她從來都是極乖的,晚上也不會在外面待得太晚,按時回去休息,倒是沒有見過夜曇容顏鼎盛之時。昨夜在月光下,對著夜曇那張妖嬈多姿的臉,生生晃了神,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夜曇已經進來了……
芍藥捂著臉的手未放下,喃喃的說:「我將他當成好朋友,他卻想著要睡我,實在是太過分了!」說著夜曇過分,卻是沒有半點真正生氣的樣子,只是滿臉的女兒家嬌態。
阿桃雖與夜曇相識不久,卻也是放心他的花品的,依著芍藥的神情,昨夜只怕也是半推半就、你情我願的。
瞧著芍藥眉目含羞的樣子,阿桃輕輕彎了彎唇,之後想到了什麼,去找了上仙。
庭和正在認真的批閱弟子們的功課,眼下手裡拿著的,正是阿桃的。是前日他親自指點她寫的。她的字跡比起九霄閣其他弟子算不得好,可比起昔日她歪歪扭扭的狗爬字,已然好了許多。他瀏覽了一番,預備打一個「甲等」,卻聽到門開的聲音,是有人進來了。
抬頭便看到阿桃的身影。
阿桃走到他的身邊,開口道:「我有事要與上仙說。」
她能有什麼事?定然是前日他讓她考慮之事,至於她這會兒要說什麼,他大概也猜到了。庭和心下難免一陣失落,只淡淡的說:「私事等下學了再談。」
他低頭繼續批閱,卻見阿桃站在他的身旁,未說話,也未離開。
身上縈繞的桃香沁人心脾,亂人心神。
阿桃饒有興致的看著他,瞧著他耳根漸漸泛紅的樣子,眉眼含笑。
待庭和批閱到最後一本時,阿桃還在,他執起筆,欲批閱,便聽阿桃說道:「先前我去東海半年,有許多身強力壯、家世尊貴的男子喜歡我……」
她生得美貌,自然是有許多男子喜歡她的。庭和暗下皺眉。
就聽阿桃繼續說:「可是我統統都不喜歡。」
庭和執著的筆一頓,眉目緩緩舒朗,而後輕輕彎了彎唇:「……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