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c市
晚上七點多,人潮洶湧。
秋老虎把這座城市捲入悶熱難耐的境地。
富貴園裡面,一個帶著鴨舌帽的女人穿梭在各大門臉之間,她一手拿著半串年糕,一手提著幾個袋子,步伐輕快,隨意。
路過一家茶具門臉,女人將剩餘的幾塊年糕吃了,跨步進去。
店裡收拾妥帖的老人連忙熱情相迎,「小姑娘,你想買什麼?隨便看看。」
帽沿下,女人的臉消瘦,五官精緻,膚色白的幾乎透明。
一雙風眼卻是明亮,有神,流轉間帶著精銳的意味。
那是只有經過多年明槍暗箭的磨練與沉澱後,才能擁有的一種光芒。
店裡沒別的客人,老人的目光就跟著進來的女人,等她詢問什麼。
而女人似乎是漫不經心,並不熱切。
老人以為又是跟上一個那樣,進來逛一圈就一聲不響的走人,他不免歎口氣,看來今天又是一套也賣不出去了。
正打算坐到椅子上喝口茶,老人的耳邊響起一個聲音,細細柔柔的,很好聽,「老伯,幫我把這套打包起來。」
老人的眼角堆滿皺紋,「哎,好!」
女人不多話,挑了一套茶具,問了價格,付完錢,提了盒子,抬腳離開。
整個過程不到五分鐘。
興許老人是頭一回碰到這種乾脆的顧客,他捋了捋幾根鬍鬚,感到有些驚訝。
老人的兒子從家裡帶了飯菜過來,好奇的問,「爸,你站門口瞅什麼呢?」
老人把手背到身後,「剛才賣了一套水雲影。」
中年人一聽就高興,「多少錢賣的?還的多不多?」
老人說了一個價錢,他剛想說一分沒還,就聽兒子的叫聲了。
「爸,你又把價格弄錯了!」中年人說,「你多收了人家兩百。」
老人一下子就著急起來,推他兒子,「那快,快追去,去還給那小姑娘。」
中年人四處看,都是人,「我又不知道她長什麼樣,怎麼找?」
老人愣到,他也沒看清什麼模樣,「那小姑娘瘦瘦高高的,戴著灰色的帽子,身上穿的是白t恤,長褲,大概二十大幾歲。」
衣服褲子沒什麼特點,中年人的眼睛快速搜索帽子,藍的白的粉的有人戴,灰色的一個都沒有。
女人的身影早已被人潮吞沒。
「沒發現。」中年人說,「下次再看到她,把錢給她就是了。」
「哎。」老人不放心,拿小本子記下來了,他的心裡過意不去,平白無故的多拿了人家兩百塊錢,也不知道下次是什麼時候。
「好了爸,她能一分錢不還,說明根本就不在乎那點錢。」
老人的臉一板,「話不能那麼說。」
「不行,你再出去找找,快去!」
中年人拿固執的父親沒辦法,把飯菜一丟,撒腿混進人群裡。
他兩眼一抹黑,到處瞟。
好在店裡的包裝盒子是金黃色的,扎眼。
中年人是先發現盒子的,然後才發現灰色帽子,衣服褲子都和父親描述的一樣,他快步跑上前,把事情來龍去脈說了。
女人接過他退的兩百,嘴裡的話還在舌尖上打轉,背後便傳來一聲驚喜。
「依依,你怎麼會在這兒啊?」
中年人看到面前的女人抬頭,帽沿下的臉露出大半,他冷不丁看呆了,還從沒見過生的這麼好看的。
就是太瘦了,要是他媳婦,準會想盡辦法養胖。
中年人被自己臊的臉皮發熱,退後幾步,又退後幾步,趕緊走了。
他怕再不走,魂都能被勾跑。
唐依依的手被室友拽著,金黃色的盒子晃個不停,「婷雲,我來買點東西。」
看著那盒子,劉婷雲好奇的笑問,「這是什麼?」
「一套茶具。」唐依依說,「送一個同事的生日禮物。」
「又是茶具?」劉婷雲瞪大眼睛,「依依,你是對茶具有多癡迷。」
「上次我生日,你送的茶具,上上次,你叫我陪你出來逛街,說你部門領導他爸大壽,買的還是茶具,加上這回,都三了。」
唐依依愣了愣,她潛意識裡將那份怪異丟開,「茶具不會出什麼錯,好買。」
劉婷雲哼哼,「我看是你前男友愛喝茶吧。」
唐依依噗的笑出聲,「怎麼可能,我哪來的前男友,夢裡都沒有。」
「走吧,我請妳吃水煮。」
劉婷雲笑瞇瞇的,挽著唐依依的胳膊,「真的啊,那走吧走吧,我晚飯還沒吃。」
她個子矮,在一米六八的唐依依身邊,頗有些小鳥依人的感覺。
不知道怎麼了,不管對方是男是女,唐依依就是受不了一丁點身體接觸,難受又噁心,現在她的胳膊到一半身體都是僵著的。
走了片刻,劉婷雲的手機響了,她去接電話,唐依依趁機把手抽走。
劉婷雲是電影學院畢業的,人漂亮嘴甜,這些年本本分分的,沒走所謂的捷徑,一直在各個劇組跑龍套,接一些數不上號的配角戲,經驗,能力都有了,就差一個翻身的機會。
亂七八糟的跟大學同學扯了一通,她掛掉電話,對唐依依說,「明天我們約了去蹦極,你也跟我一起去吧,放鬆放鬆。」
「蹦極?」唐依依沒興趣,體現到臉上了,「我就不去了吧,明天我還打算包餃子吃。」
劉婷雲無語的搖頭,「唐依依,你比我還小一歲,三十都不到,怎麼看著跟七老八十的老奶奶一樣,早睡早起,天天跑小區鍛煉,下班回來燒飯,消食,看八點檔看一半就去睡覺,對什麼娛樂都不感興趣,你就差跳廣場舞了。」
唐依依抿抿唇,她覺得自己的心老了。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
對面的盛天會所外面,扎堆的名車裡,停著一輛勞斯萊斯。
車裡,身形肥胖的男人一臉苦逼樣。
「薛少,這回我真盡力了,那柳憐的演技真的……沒法形容,人沒紅,有個性的脾氣就紅了,劇組裡的工作人員和其他演員都已經有怨聲了,你看要不給她換個劇組試試?」
薛五不以為意,「陳導,一部電影那麼多角色,給她個花瓶當當就行了。」
「問題不在這兒。」陳導話到嘴邊,又嚥下去了,這主他不能得罪。
他得想想怎麼把這破事推了,又不攤上自己。
薛五搖下車窗吐口氣,餘光無聊的在街上掃動,滿鼻子都是灰塵,還有人氣與各種味道混雜的氣味。
前些日子他換了一個女朋友,就是柳憐,對方是個模特,人如其名,水做的,在他面前一碰就化了。
女人不需要太聰明,有風情就行。
柳憐跟他說自己想演戲,他就投資了一部影片。
哪知道那女人恨不得在嘴巴上戴個擴音喇叭,恨不得全宇宙都知道他們的關係。
虛榮心他可以理解,炫耀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他願意,寵著完全沒問題,但沒想到柳憐那麼不懂適可而止,太能給他惹事了,成天在他這裡埋怨,劇組這不好那不好,拍戲這累那累。
一次兩次,沒完沒了,他的耐心也差不多耗盡了。
女人怎麼就沒一個省心的。
煩躁的抽了一口煙,薛五的目光霎那間停滯在一處,眼珠子瞪圓,面部肌肉呈現詭異的狀態。
呆愣在那裡,他嘴裡叼著的那根煙掉了下來,高級面料被燙出一個洞。
旁邊的陳導沒發現異常,還在那說,「我覺得柳憐可以去參加真人秀,她條件好,有一張標準的美人臉,先吸粉,人氣高了,對她今後的演藝事業發展有好處。」
他說完了,遲遲沒回應。
「薛少?」
陳導見薛五把脖子伸到窗外,半個身子都快出去了,不知道在看什麼,他自己也湊上去一點,沒發覺有新奇玩意兒。
他不自覺的從嘴裡蹦出一句,「見鬼了?」
薛五喃喃自語,「可不就是見鬼了。」
他深呼吸,懷疑是自己眼花了,「你說人死了,還能活嗎?」
陳導,「……」
話題扯的太離譜,他的腦子一時半會都沒有轉過來彎。
大腿傳來痛意,薛五扭曲著臉把煙頭摁滅,顧不上報廢的褲子了。
「幾年前就死了的人,能在大街上轉悠嗎?」
「不能吧。」陳導的嘴角抽搐,完了還小心翼翼問上一句,「你覺得呢?」
薛五破口大罵,眼眶還是瞪著,「我他媽也那麼覺得。」
所以他剛才瞥到的是什麼?
他突然打開車門,揣著驚恐的心情穿過馬路,抖著手伸進口袋,摸出手機打電話,舌頭都打結了。
「喂,喂,阿正,我……我好像看到鬼……不是……看到她了……」
電話那頭死寂了許久,傳來椅子倒地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