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金蟬脫殼

c市機場

流動的人群裡,身姿頎長挺拔的男人邁步向前,黑衣黑褲,滲透到骨子裡的冷漠高貴,夾著成熟穩重的魅力,與週遭的喧囂浮躁格格不入。

他沒帶任何行李,孤身一人,高挺的鼻樑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遮住鏡片後深不見底的眼眸,兩片唇抿成一條凌厲的直線,面部輪廓稜角分明,那身攝人心魄的強大氣場引來多人駐足側目。

男人抬起一隻手,露出黑色袖口下的腕表,也就在這一刻,才會顯出那麼一絲異樣的急切。

機場出口,幾個黑衣人立在那裡,肅然等候。

在男人的身影出現時,他們立刻彎腰,整齊喊道,「先生。」

秦正淡淡的昂首。

幾個黑衣人簇擁上去。

為首的青年額角有道猙獰的疤痕,翻著肉粉色,利器導致,一身黑衣下,身材壯碩,肌肉噴張,他躬身打開車門,退到一旁。

秦正低頭坐進車裡。

他應是剛從一場會議上離開,眉宇之間有幾分倦意,更多的是扭曲的驚喜。

一團白霧自修長的指間裊裊騰起,秦正吸了口煙,閉目養神,心臟卻劇烈的跳動著,不再是如一潭死水,波瀾不起,每一根神經末梢都在沸騰,叫囂,瘋狂,從接到薛五那通電話開始。

兩年了。

那個女人死後沒多久,有一次他起過疑心,但是他能碰的除了白紙黑字的檢驗鑒定報告,就只有一盒骨灰,無從考察,連打開看一眼都不容易,怕一不留神,被風吹散。

「原來妳還活著……」

秦正的唇間緩緩地滲出幾個字,泛著晦暗不明的意味。

他又宛如慶幸般,呢喃的重複一遍,「妳還活著……」

車裡的空調溫度適中,秦正卻彷彿置身火海,熊熊燃燒的烈火吞噬了他冰凍兩年的血液和四肢,每一個毛孔都灼熱起來。

很好,唐依依,妳沒讓我失望。

那麼,妳會用什麼方式來迎接我?

雙眸撐開,秦正口鼻噴煙,他側頭掃過極速倒退的夜景,太陽穴一鼓一鼓的,漲疼的厲害。

恍惚間,有雙手覆上來,按在兩側,力道不輕不重。

那隻手柔軟,指腹是光滑的,微涼。

「秦大哥,我喜歡你。」

說話的女孩臉上帶著稚嫩與羞澀,聲音細細的,十七八歲,天真燦爛的年紀,擁有夢,憧憬未來。

「喜歡我?唐依依,妳別忘了自己什麼身份。」

太陽穴猛地一跳,疼痛鋪天蓋地般襲來,秦正合上眼眸,任由指間的雪茄演著獨角戲,獨自慢慢的燃燒,燃盡,化作一撮灰燼。

天幕下,夜色深沉。

黑色的邁巴赫如疾風掠過c市的街道,抵達影視城附近的富貴園。

秦正在富貴園的魚龍街見到薛五,「人呢?」

薛五摸摸鼻子,「跟丟了。」

話一蹦出去,四周氣壓就大幅度降低,一度低到谷底。

「不過我已經派人去查了,阿正,你也別著急,c市這麼點大,很快就有消息。」

眉宇深鎖,秦正吐出一口濁氣,沉聲道,「是她嗎?」

薛五點頭,「嗯。」

長的像和是不是同一個人,這兩點乍一看區別細微,但是在熟悉的人眼裡,就不是一碼事了。

他也算是看著唐依依長大的,錯不了。

「這次還真是虧了柳憐那女人矯情,我如果不來影視城,能碰到唐依依的機會就沒了。」

薛五又閉口不言,神情古怪。

所有的答案都在唐依依身上,先得找到她。

瞇了瞇眼眸,秦正打了一個電話。

不到一小時,一個牛皮紙袋子穿透喧嘩與寂靜混合的夜幕,轉了大半個c市,落到秦正手上。

他捏著檔案,手上力道越來越緊,紙張不堪重力,折出多道深痕,隨時都會四分五裂。

薛五見秦正一臉冰寒,湊近看了看。

在看見第一行時,面色就劇變了。

唐依依,c市岐城人。

飛快往下掃視,薛五怔著,好半天,他乾嚥了一口唾沫。

他分明記得,唐依依是a市人,也不是孤兒,有父母,還有一個妹妹,她四歲被帶進秦家,傳授秦家家規,培養她,將她打造的足夠優秀以後,開始跟隨秦正,直到兩年前。

可是這上面的一切,從詳細的個人簡歷到家庭成長,生活,朋友圈,跟他們知曉的唐依依全都截然不同。

除了臉相同。

薛五倒抽一口涼氣。

臥槽!

唐依依真夠有能耐的!

先是假死,DNA調換,然後是成功離開曼哈頓,建立另一份檔案,擁有一個全新的人生,悄無聲息。

薛五對唐依依手裡的龐大人脈感到震驚不已。

不知道她在哪一年,什麼時候,就開始偷偷的計劃了。

「阿正,你不就是想報復她嗎,她現在在一家廣告公司上班,要讓她不好過的辦法多的是,其他的我勸你還是考慮清楚。」

薛五的嘴皮子有點發抖,向來鎮定自若的他在今晚接連受到驚嚇,還是成倍增加的,「她能在你的眼皮底下玩這麼一出完美的金蟬脫殼,把我們玩的團團轉,就很有可能再玩一次。」

秦正一言不發,抿緊的唇角倏然鬆開,牽起一個弧度,譏諷,憤怒,又有幾分琢磨不透的深意。

好啊,唐依依,我教妳的,妳都學會了,還用到我身上。

秦正摘下眼鏡,用力捏著鼻翼,如果不是對麻醉藥過敏,那個女人一定連皮都換了。

「報復?不急。」

慢慢來,他要看看,一手帶出來的人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薛五看秦正不但沒氣急敗壞,竟然還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頭皮發麻。

唐依依,你自求多福吧。

如果知道妳有能力玩那麼多名堂,煞費苦心,我是不會把今晚的事通知秦正的,至少不是現在。

也不知道以後究竟是害誰,薛五心想。

這兩年他是眼睜睜看著秦正改變的。

往一個他沒法理解的方向變。

「說實話,阿正,我還真挺佩服唐依依的,就為了逃離你的控制?搞這麼大,我真懷疑你們是不是有什麼深仇大恨,還是你把她逼瘋了。」

青筋暴起的大手將紙袋子從薛五那裡拿走,秦正闊步離開。

薛五在背後叫住他,語氣怪異,「阿正,有件事忘了說了,我懷疑唐依依換的不止是人生,還有別的。」

秦正刷地轉身,「什麼意思?」

「她從我面前走過去,不認識我。」薛五聳聳肩,扯了一下嘴皮子,「不像是裝的。」

所以他才會當場懵住了。

等他反應過來,人就不見了,周圍兩邊都是門臉,大同小異,行人很多,他情急之下找了找,沒找到。

秦正的呼吸驀地一滯,唇邊的弧度越發明顯,尤其滲人,「是嗎……」

還有別的?倒是給他準備了不少驚喜。

他要看見那個女人,現在,立刻。

謝雨街,一處小區裡,燈火幾乎覆蓋每一棟樓,每一層。

在這種安靜的明亮中,有許多理不清,看不見的東西在潛伏著。

二單元三十棟樓,九層靠左的窗戶是暗著的,顯示住戶不在家,又或是已經入睡。

臥室靜謐一片,唐依依已經睡了,她突然睜開眼睛,在黑暗中愣愣的望著天花板,似乎是不明白,自己怎麼在這個點醒了。

摸到床頭燈打開,臥室亮堂起來。

窗台的幾盆常春籐茂密翠綠,枝條肆意生長,都快拖到地板上了。

枕邊敞著睡的大白貓發出略重的呼吸,唐依依低頭,揉了揉它的肚子,「富貴,對不起啊,把你吵醒了。」

白貓一對鴛鴦眼看看唐依依,像是在確定什麼,它淡定的翻身,往枕頭上蹭蹭,趴著繼續睡。

唐依依溫柔的笑了笑,掀開被子下床,給自己倒了一杯開水。

熱氣繚繞,瞬間溢過杯口,撫到臉上。

唐依依把杯子拿到嘴邊,吹了幾下,還是滾燙,她打開門走了出去。

客廳黑漆漆的,婷雲臨時去參加一個朋友的單身派對了。

在冰箱找出一盒奶,唐依依一口氣喝了大半,她趿拉著涼拖站在陽台,兩眼瞅著星空。

明天恐怕不是好天氣。

夜風裹著涼意撲來,鑽進袖口,衣領。

把額前碎髮撥開,唐依依驀地往樓下看,她感覺在某個角落,光照不到的地方,有雙眼睛向她直射過來。

那是一種陌生又詭異的感受,唐依依下意識的退回客廳,將玻璃門拉上去。

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忽然感到冷,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敲門聲冷不丁傳來,唐依依嚇了一跳,她瞪著門。

「婷雲,是你嗎?」

門口沒有動靜。

唐依依慢慢走過去,眼睛貼上貓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