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氣的心臟疼

地上鋪著一層淺灰色的毯子,秦正掉下去的時候,沒磕著,也沒碰著。

但他摔懵了,表情僵硬。

活了快四十年,頭一次被人踢下床。

沒伺候過誰,也是破天荒的一回,就得到這下場。

半響,秦正霍然從地上起來,盯著床上的女人,難以置信。

他問,「好看嗎?」

唐依依已經穿戴整齊,盤腿坐著,事不關己的繼續看秦正。

她也居高臨下了一回,這麼俯視,感覺不錯。

「挺新奇的。」

眉梢揚起,弧度鋒利,秦正的嘴角下耷,「唐依依,我警告你,別一次次碰我的底線。」

唐依依說,「你招我的。」

秦正克制著洶湧的情緒,手伸過去,一個用力,就將唐依依拽下來。

被那股力道所迫,唐依依直接趴到他腿上,面朝著他的襠部。

這個姿勢尤其讓人浮想聯翩。

但對唐依依而言,只有排斥,厭惡,和羞辱。

眸色一深,秦正的呼吸漸漸粗重,他的背脊微微弓著,放在唐依依頭後的手掌按下。

唐依依的頭越來越低,鼻子快挨到秦正的棉質黑色褲子。

連褲子鎖邊的兩排線都看的一清二楚。

瞳孔裡,秦正對她劍拔弩張,以一種可怕的速度,陣勢兇猛。

雨後春筍蹭的長成青竹,空氣裡彷彿發出砰的一聲響動。

唐依依偏過頭,又被秦正掐回去。

「去親。」

「我不想。」

「你什麼時候想過?」

秦正的力道不減反增。

唐依依的頭一直被往下壓,已經開始充血,直往腦子裡竄。

她像個被掐住脖子的玩偶,憤怒的吼出聲。

「滾開!」

秦正被唐依依吼呆了。

以至於連下一個表情是什麼都沒想好。

他回過神來,掌控之中的女人已經逃離控制。

想跑。

輕鬆將人重新禁錮,秦正獰笑,他用一種看叛逆期的小孩的目光看唐依依。

「跑什麼?這麼美好的早晨,我們不能白白浪費了。」

最後一個音從舌尖上跳出去,秦正親了親唐依依的發頂,清香撲鼻。

這女人不但香水的款型不換,連擦的,用的,洗的,那些都是固定的牌子,不變的味道。

力量和體格的巨大差距像一條永遠邁不過去的鴻溝,唐依依冷下眼瞼,「秦正,你除了強迫我,還會什麼?」

秦正撫摸著唐依依的頭髮,「這就夠了。」

他在她耳邊淡淡的說,「我也不指望你對我投懷送抱,笑臉相迎。」

唐依依的牙齒打顫。

有淡淡的味道縈繞到鼻端,她屏住呼吸,手肘欲要壓下去,秦正的眼皮跳了跳,即刻去鉗制她的雙手。

再晚一步,他很有可能就要上醫院了。

臉上籠著狂怒,秦正把唐依依勒到懷裡,吻她,帶著不可抑制的怒意。

這女人總是不長記性。

背磕到冰冷堅硬的木質床沿,前面是秦正衣襟敞開的胸膛,滾熱的溫度陰魂不散,一冷一熱玩命的交織,唐依依無處可退。

秦正高興了,會想著法子折磨她,不高興了,法子會更多。

無所不用其極。

唐依依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她的雙放在秦正胸口,一把將他推開。

秦正眼睜睜的看著唐依依把拖鞋砸他臉上,鼻子部位嚴重受力。

整個世界詭異的靜了一秒。

隨後是男人怒不可揭的冰冷嗓音,「唐、依、依!」

一道身影快速跑進洗手間,門啪的大力關上,以反鎖的聲音告終。

秦正立在洗手間門口,臉色鐵青,「給我出來!」

上一個那麼對秦正的是他的未婚妻,對方被揪住頭髮,從客廳拖到門外。

這次是他的妻子,手法大同小異。

「唐依依,我叫你出來,聽見沒有?」

他忽然感覺鼻子裡隱隱有股熱流,下一刻,血腥味就冒了出來。

伸手一抹,都是血。

秦正闔了闔眼,忍住想一腳把門踹門,或者砸出一個窟窿的衝動。

「Shit!」

洗手間裡,唐依依靠著門,聽著秦正的怒吼,她抹了把臉,順帶將碎發全部撥到耳後。

砸的時候很爽,特別是看秦正愣住的表情。

豎起耳朵聽了片刻,唐依依動手去刷牙洗臉。

秦正坐在床邊,頭前傾,用手捏住鼻子上方,樣子很狼狽,又淒慘。

他的眼眸裡滲著陰霾。

心口卻是和神情不同的悶堵。

「俗話說的好,愛情不是兩敗俱傷就是雙贏,誰先動心思,誰的主動權就會失去,只會一次次的妥協,阿正,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咀嚼著薛五的話,秦正又品出另一番滋味來了。

沒法形容,糟糕透了。

他盯著洗手間的門,聽到嘩啦水聲,面部抽了抽。

門從裡面打開,唐依依洗漱完出來,頭上戴著酒紅色髮箍,畫了淡妝。

她聞到腥味,又看見白色被子上的血,一滴滴的,像紅色圓珠筆塗上去的小紅點。

左邊突然傳來輕微聲響,唐依依扭頭,看見倚著牆的男人。

氣勢強大,高高在上的冷漠。

如果不是鼻子上有未乾的血,那身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威嚴會更加凌人。

見她就那麼看著,也不過來,完全是無動於衷,秦正的眉頭能夾死一隻蒼蠅,語氣倒是漫不經心,「唐依依,你沒看到嗎,我在流鼻血。」

唐依依說,「看到了。」

秦正把眼鏡摘掉,狠狠的按了兩下眉心,他徒然一個大步竄近。

「我說,我在流鼻血。」

唐依依不快不慢的回答,「叫管家去,我又不是醫生護士,跟我說有什麼用?」

感受她的漠然,秦正用眼神剜她,緩緩地從齒縫裡蹦出一句,「秦太太,這是你的職責。」

那聲秦太太就跟臭水溝裡的水一樣,把唐依依噁心的不行。

她終於拿正眼對秦正,「不是已經不流了嗎?」

秦正陰沉沉的說,「你看清楚點。」

唐依依看看他鼻子裡淌出的兩條血痕,見怪不怪道,「流鼻血的時候,要用手緊捏鼻子。」

她又說,「小學生都知道的常識。」

秦正心臟疼。

敢情等這麼會時間,特意不止住鼻血,就等來一句嘲諷。

生平從未失敗過。

無論是什麼,但凡是想得到的,都得到了。

求而不得這四個字從來就不在他的人生裡面。

以前沒有,以後更不會出現。

秦正摩挲著手指,他就不信征服不了唐依依。

「回來!」

無視背後的命令,唐依依握住門把手,頭也不回的開門出去。

她有可以跟秦正說不的籌碼,是秦正自己拿出來的。

不可能放著不用。

臥室傳出巨大的動靜,唐依依邊下樓邊尋思,哪些傢俱又要換新的了。

秦正出現在客廳時,西裝革履,恢復了平日裡的儒雅俊朗。

他邁著長腿,從唐依依身邊經過,沒停半步。

唐依依在逗富貴和吉祥,拿後腦勺對著秦正。

兩人沒有任何交流。

一頓早餐吃的格外寧靜。

除了唐依依跟秦正,管家一行人的心裡都七上八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先生好像在生氣。

視若無睹,唐依依擦嘴,離開餐桌。

去公司的路上,車裡始終都充斥著一個氛圍。

壓抑,沉悶。

暴風雨來臨前的徵兆。

秦正忽然開口,「停車。」

心頭一跳,唐依依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聽到秦正說,「下去。」

預感得到驗證。

快的唐依依都沒做好準備。

打開車門,青山立在一邊,低眉垂眼。

唐依依伸手拿她的皮包,卻被秦正搶先一步拿走,丟給她倆個硬幣。

「你什麼意思?」

「從這裡坐136路公交到公司,十三站,直達。」

唐依依瞪著秦正。

秦正淡淡的說,「九點上班,不要遲到。」

唐依依的眼神冷下去。

他存的什麼心思,她一清二楚。

早上她沒讓他痛快。

現在算賬來了。

秦正半闔著眼皮,不打算再跟唐依依多費口舌。

而實際上,他的餘光一直困住唐依依,等著什麼。

唐依依下車,站在路邊,她看看四周,朝不遠處的公交站台走去。

青山坐回駕駛座,不出意料,車裡的氣壓比剛才要低太多。

秦正還是那副姿態,但他週身氣息變的陰寒無比。

那女人寧願坐公交,都不願跟他低頭,示弱。

他深呼吸,壓下迸發的不快情緒。

「去看看。」

「是。」

青山又出去。

他看著唐依依排隊上車,投硬幣,站在一處,手拉著拉環。

左右都是人,沒有異性。

不過,青山回去就不是那麼說的。

「車上沒有空餘的座位,太太是站著的,周圍都是人,很多,全擠在一起。」

最後幾個字有意無意的放慢。

秦正半闔的眼皮驟然撩開,「都是什麼人?」

青山的語調還是一成不變,「好像全是男的。」

秦正的眉梢一擰。

那個女人今天穿的白襯衫和高腰黑色長褲,腰臀的曲線一覽無遺。

「公交車上怎麼會有那麼多人?還全擠在一起。」

青山萬年不變的撲克臉上出現波動,這不是公交車上最常見的現象嗎……

心裡那麼想,他沒說出口。

「上班高峰期,人多。」

將腦子裡出現的幾個畫面抹掉,秦正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唐依依,你厲害。

我妥協了。

「跟上那輛公交車,下一站把她拉下來。」

聞言,青山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

公交車裡,唐依依看著窗外的風景,聞著豆漿油條等各類早點混合的氣味。

忽然察覺一道不舒服的目光落在她背上,唐依依凝神,冷著臉轉過身。

後面的中年人沒想到唐依依會如此敏感,來這麼一出,他眼中的猥瑣都沒來得及遮掩,全暴露出去了。

被唐依依直視著,中年人神色一僵,沒來由的打了個寒戰,他訕訕的挪動腳步,往後面走去。

唐依依收回視線,沒理會周圍的目光。

車子到站,青山上車,將秦正的意思口述。

他虎背熊腰,身強力壯,又酷,一上來就吸引了許多人的注目,現在以這樣的姿態跟唐依依說話,車裡的騷動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在唐依依和青山身上來回打量。

許是發覺不對頭,司機師傅粗著嗓子問,「怎麼回事啊?」

唐依依蹙了蹙眉,抬腳下車。

青山緊跟其後。

他見前面的女人不是往停車的方向走,就把唇抿抿,步伐邁的更大一些,將距離稍稍縮短,放低音量能聽得見的地步。

「太太,先生在等你認錯。」

唐依依的身影微滯,「青山,你不覺得你操心的有點多了嗎?」

青山吐出兩個字,「報恩。」

唐依依的眉頭輕跳。

她很快明白青山指的是哪件事。

當年秦家內亂,雖然只有短暫的時間,也掀起不小的的風浪。

青山他們是秦正揮出去的利刃,揮一次,必定見血。

流血的不是他們,就是對手。

有一回,唐依依碰巧遇到中彈的青山,給他拿了消炎藥和紗布,鑷子,把那顆子彈取了出來。

思緒回籠,唐依依無聲的笑笑。

青山硬要說那是恩,她無話可說。

「我的事,別人巴不得避開,蠢貨才會往身上攬。」

青山垂頭,沉默的接受那兩個字。

唐依依搖頭,口氣裡帶著一點輕鬆,並無惡意,「這麼多年,你光長個子了,腦子還是很笨,一點長進都沒有。」

青山垂放的手指動了動。

笨嗎?他默默的想。

身側閃過一道身影,青山不該有的情緒全部粉碎,他恢復如常。

秦正越過青山,把唐依依拉到眼皮底下,半拖進車裡。

「你身上什麼味道?難聞死了。」

聽秦正嫌棄的聲音,唐依依不答反問,「不是叫我坐公交車嗎?」

秦正的臉色冰寒,「然後讓你被那些男的盯著看?」

他猝然捕捉到唐依依臉上的一絲變化,呼吸一頓,而後大力掐唐依依的肩膀。

「誰?」

唐依依疼的抽氣,「什麼誰?」

秦正的面部冷峻,「我問你,誰盯著你看了!」

眼睛不易察覺的瞇了一下,唐依依認真思考,「多了。」

五根手指無意識的收緊,力道極其恐怖,秦正的神情令人毛骨悚然。

直到唐依依用力抓他。

在秦正眉間爬行的可怕戾氣瞬間凝結,不再加重。

前頭的青山渾身繃著的肌肉一鬆。

到了公司,秦正剛坐下來,就接到張小暉的電話。

「哥,最近好嗎?身體怎麼樣?」

這話題對一個快四十歲的男人來說,不太喜歡。

所以他只是簡短回復。

張小暉一通健康關心過後,提起唐依依,「我在醫院保胎,季時管著我,得過段時間才能恢復自由。」

「哥,幫我給嫂子問好。」

秦正翻著文件,「嗯。」

張小暉說,「你們都領證了,就好好過日子,哥你別再欺負她了。」

秦正說,「被欺負的是你哥。」

那頭迷之沉默了一會兒,張小暉笑出聲,「哥,我是認真的。」

秦正撫額,他這是有苦,說了沒人信,連親妹妹都當他開玩笑。

「沒人能欺負她。」除了我。

張小暉苦口婆心,懷二胎以後,更加多愁傷感,擔心兒子李小言能不能跟弟弟或者妹妹好好相處。

再加上懷孕後就一直不穩定,多次見紅,身心都受影響,搞的他們成天提心吊膽。

她都快得抑鬱症了。

也就在聽到她哥跟唐依依登記的消息時,才感到幾分純粹的高興。

「哥,有空帶嫂子來看看我啊。」

秦正答應,「好。」

結束通話,他走到內窗那邊,望著對面辦公室的女人,片刻後才回去處理工作。

沒過幾天,唐依依在和李眉出去喝下午茶的時候,遇到了唐母。

李眉禮貌的回以一個笑容,便用眼神詢問唐依依。

唐依依擰著眉心,「有事?」

「有……」唐母又搖頭,「沒有事。」

她輕聲說,「就是,就是想跟你說幾句話。」

姿態裡全是懇求,近乎低聲下氣,好像唐依依不答應,她就會當場跪下來。

同去喝下午茶的其他部門同事都看過來了,一臉好奇。

他們這些人裡面,部分親眼見過那次唐母來公司找唐依依的情形。

沒見過那一幕的,也都認識唐母,任誰每天下班,看到同一個婦人站在公司外面,眼巴巴往門口瞅,都不可能沒印象。

唐依依垂了垂眼,往另一邊走去。

唐母心頭一喜,滿臉激動的跟著,她臉上的表情讓人看了想落淚。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望著一對母女的背影,李眉歎口氣,相處模式怎麼就變成這副樣子。

比陌生人還不如。

停下腳步,唐依依等著唐母開口。

唐母的眼睛漸漸濕潤,「依依,你過的好嗎?」

唐依依說,「很好。」

唐母不停搓著瘦乾的雙手,「他……他對你好不好?」

唐依依的眼底掠過詫異。

那個家竟然有人關心起這件事了。

不是都以為她很幸運嗎?

唐母欲言又止,「如果你過的不開心,就離開秦家吧。」

離開?她做夢都想,唐依依嘴上說,「在秦家我有的吃有的穿,過的很開心。。」

唐母用手背抹眼睛,丈夫去世,一手帶大的小女兒走上一條不歸路,跟自己不交心,最近要麼說不上兩句就吵,要麼乾脆日夜都見不到人。

從小就被送出去的大女兒和她在同一個城市,卻連坐下來,好好聊個天的機會都沒有。

這兩年,唐母老了很多,再也找不出那身出生大家族的端莊氣質。

「那個秦正,他打過你嗎?」

唐依依越發覺得奇怪,對方似乎是揪住某一點不放。

是聽到什麼風聲,還是唐希說了有關她和秦正的關係?

「你想知道什麼?」

唐母被問住。

好半天才開口說,「媽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過的很好。」

「然後呢?」唐依依說,「知道了又能怎麼樣?」

唐母伸手去碰唐依依,「媽後悔了。」

唐依依的身子一震。

她聽面前的婦人說,「當年媽是一時糊塗,不該聽你爸的,如果我們想別的辦法,不那麼對你,現在一家人都好好的。」

深吸一口氣,唐依依端著不變的表情,沒有讓自己失態。

「過去的事了,說再多也改變不了什麼。」

唐母哽咽出聲。

「你妹妹野心太大,總想著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她要是有你一半就好了。」

唐依依看著婦人耳鬢裡摻雜的些許銀髮,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幾十年前,二選一,唐希留下,她被拋棄。

這是事實。

所有的一切都歷歷在目,不是可以隨著歲月流逝而泛黃的照片。

青山立在拐角,執行他的工作。

他無意間掃動的目光停了一下,似乎在人群裡發現了什麼,探究的時候卻沒收穫。

迎面突然衝過來幾個女人,互相撕扯。

她們無所顧忌,言語激烈的謾罵引來路人的圍觀。

青山繃著臉避開快要倒向他的女人,他的臉色猝然一變。

等他甩開路人,再望去,瞳孔緊縮。

李眉正在低頭刷手機,胳膊突然被拽,她疼的罵娘,在看清來人是誰後,抽了抽嘴。

「怎麼?」

青山沉聲問,「她呢?」

李眉努努嘴,「你說依依啊,那邊,跟她媽媽在一塊兒說話呢。」

她跟著青山一道過去。

那邊空無一人,唐依依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