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
唐依依在醫院看到劉婷雲,她抱著胳膊,頭垂的很低,整個人顯的慌亂又無助。
「婷雲。」
聽到中文,還是熟悉的聲調,劉婷雲猛地抬頭,一雙紅腫的眼睛望著唐依依,儘是難以置信。
半響,她的嘴唇微微翕動,「你怎麼來了?」
唐依依不是一個人來的,身邊還帶著倆個外國友人,「我不放心。」
接到電話後就訂了機票,不見到人,心裡會不安。
劉婷雲的鼻子一酸,感動的不知道說什麼,好像沒有任何詞語可以用來形容此刻的心情。
她抱住唐依依,那些委屈和迷茫都在這一刻傾瀉了出來。
唐依依拍拍劉婷雲的後背,無聲的安撫。
情緒平復後,劉婷雲看看那倆個外國人,「他們是誰?」
「腦科專家。」簡短回答,唐依依問她,「ben呢?」
劉婷雲帶唐依依去見她的男友。
法國男人在跟醫生交涉,他的母親躺在手術台上,現在醫院告訴他,情況有變,聽著晦澀難懂的醫學詞彙,他沒法冷靜。
向來紳士的男人來回踱步,滿口粗語。
他一見到劉婷雲,湛藍的眼睛裡就迸射出可怕的怒氣,大步朝劉婷雲走過來。
劉婷雲下意識地縮在唐依依後面,唐依依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不易察覺。
法國男人身材非常壯碩,灰色T恤下,渾身肌肉張弛,每一塊都彰顯著強大的力量。
他長的很帥,五官深邃,荷爾蒙氣息濃烈,不輸雜誌上的男模,但表情並不友好,甚至有些猙獰,似是要對劉婷雲動手。
一串音節從法國男人嘴裡蹦出,是生澀的中文,他揮動著雙手,舉止異常暴躁,「劉婷雲,我的母親情況很糟糕,你太讓我失望了。」
劉婷雲仰著頭,「你要我說多少遍,不是我!」
法國男人要去抓劉婷雲的衣服,被一旁的唐依依一把拍開。
氣氛劍拔弩張,唐依依跟劉婷雲站在他面前,又瘦又小,完全不夠看。
跟來的倆個外國友人上前,把情緒不穩的法國男人推開,一通激烈的口舌之爭後,他們的身份得到尊重,這才去和醫生討論病情。
煩躁的喘口氣,劉婷雲小聲說,「依依,他的媽媽真不是我推的。」
當時她們發生爭執,不知道怎麼回事,ben的媽媽就從樓梯摔了下去。
劉婷雲當場就嚇懵了。
她慌忙通知ben,直到現在都仍然處混亂之中。
唐依依突然把劉婷雲額前的頭髮撩起來。
劉婷雲想阻攔已經來不及。
看見她額角的幾塊淤青,唐依依吸一口氣,難怪剛才劉婷雲怕那個男人。
她來之前,他們一定為那個意外,經歷過一番爭吵,撕扯。
所有的信任,包容,愛情,尊重,都在頃刻間拿出來掂量,而後,彼此面目可憎。
唐依依捏著手指頭,她之前見過那個法國男人,也聽劉婷雲提過多次,幸福不是能夠偽裝出來的,劉婷雲跟對方在一起,的確很快樂。
但凡事不可能純粹,包括幸福。
一時間,唐依依沉默了。
劉婷雲也沒說話。
「別胡思亂想。」唐依依說,「等人醒了,什麼也都清楚了。」
劉婷雲自嘲的笑了笑。
不遠處,法國男人在打電話,用的法語,劉婷雲聽不懂,唐依依聽的一清二楚,她的臉色驟然變的難看。
「你在這裡等我。」
唐依依起身,往法國男人那邊走去。
劉婷雲的耳朵裡多了唐依依的聲音,震撼對方可以應付自如。
她不喜歡法語,也學不會,聽法語,感覺像是舌頭被什麼東西粘住了,又不得不開口說話,語速還快,聽起來亂糟糟的。
撇開亂七八糟的思緒,劉婷雲望著ben的手不停比劃,這是他被壓制時會有的動作。
下一刻,劉婷雲看到ben勒住唐依依的手腕,她立刻站起來。
啪一聲,唐依依抬手扇過去。
劉婷雲呆愣住了,她從來就沒有見過那樣的唐依依,面部湧上冰冷,身上的氣息陰沉到了極點。
ben究竟說了多麼難聽的話,把她說的多麼不堪,唐依依才露出那種表情。
邁步走近,劉婷雲抹了把臉,冷冷地說,「ben,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知道的。」
法國男人瞪著劉婷雲。
劉婷雲冷笑,「你媽醒了以後,請你收拾東西滾蛋。」
唐依依拉了拉劉婷雲的手,「婷雲,不要衝動。」
劉婷雲說,「我很冷靜。」
「依依,來醫院的路上,我們就談崩了。」
誰知法國男人提出要跟劉婷雲清算財產。
唐依依一臉被噎住的表情,顯然是驚到了。
清算財產?又沒結婚,怎麼會有這一出?
劉婷雲也是頭一回遇到這種狀況,她笑起來,咬牙切齒,「好啊。」
他們在一起一年零三個月,她倒要看看,這個男人是不是真要把每一筆消費都記住了,拿出來和她一一細算。
而事實上,劉婷雲這回算是開眼界了。
她以為找到歸屬的男人在翻出過去每一件事的時候,認真嚴謹,那副嘴臉讓她噁心。
一個男人斤斤計較到這種程度,也是少有。
這種奇葩都被劉婷雲碰到了。
看著男人把她買的每件物品都說出來,還的歸還,不能還的就問是什麼價格,劉婷雲怒極反笑,什麼也沒說,將他送給自己的所有東西當垃圾一樣,全部扔給他。
ben疊著長腿,一副紳士風度的姿態,「房子是你的,我會付房租。」
劉婷雲看神經病一樣看面前的法國男人,想撲上去抓幾下,她全然沒有了傷心難過,只覺得好笑。
又慶幸。
發現的不算晚。
唐依依不方便干預,她在客廳坐著,心不在焉。
許久後,劉婷雲出來,法國男人帶著自己的行李離開。
把門關上,劉婷雲坐在唐依依旁邊,「我今天被噁心到了。」
「他連幾個月前送我的一件吊帶裙都記得價錢。」
唐依依的嘴角抽了抽。
「虧了。」劉婷雲咂嘴,「我記性差。」
唐依依問,「不難過?」
「不難過。」劉婷雲歎息,「婚前看清一個男人真實的一面,對我來說,是幸運的了。」
這一年多,等於是找了個炮友。
「算了,隨緣吧。」
劉婷雲把頭髮紮起來,「走,我們出去吃東西。」
唐依依揉揉眉心,好像忘記了什麼,又想不起來。
下午,ben來找劉婷雲,說他母親在醫院醒了,並且把情況告訴了他。
「我很抱歉。」
說著就要去摟劉婷雲,作勢要吻她。
劉婷雲推開ben。
ben低著頭,背彎下來,他按著劉婷雲的肩膀,深深的凝視著,那雙宛如大海的眼眸裡滿是深情。
旁觀的唐依依不得不承認,這個法國男人很有魅力。
但不分青紅皂白就動手,不適合過日子。
劉婷雲勾住法國男人的脖子,趁他不注意,膝蓋狠狠地撞上去。
「FUCK!」
法國男人痛到抓狂。
劉婷雲拉著唐依依回去。
凌晨的時候,唐依依躺在床上,忽然想起來什麼,她立刻去翻包,拿手機一看,上面有十幾個未接來電,全是秦正。
唐依依抓抓頭髮,等她反應過來,她已經打過去了。
那邊響了一聲就接通,快的好像對方一直攥著手機,等了很久。
「手機調成靜音了。」唐依依率先開口,「我剛看到未接來電。」
c市這會兒是早上,那麼快接通,恐怕是一夜沒睡。
那頭傳來聲音,沙啞的厲害,「什麼時候回來?」
唐依依翻身,趴在床上,「我要多待幾天。」
她說完,腦子裡不自覺地出現男人皺眉抽煙的樣子。
「幾天是多久?」秦正沉聲問,「兩天?三天?」
唐依依被他逼問的有點無奈,「我後天回去。」
秦正的嗓音越發低沉,「後天?」
唐依依聽著手機那頭不快不慢的聲音,有點睏了。
直到一個詞竄入耳膜裡。
她的睡意全無,瞪著眼睛看天花板,「約會?」
秦正答道,「嗯。」
他希望他們可以像世上的任何一對普通情侶那樣,看電影,逛商場,買東西,吃好吃的。
「我是第一次,不懂,你有什麼想法,要告訴我。」
唐依依摸到杯子喝口水,她也是第一次啊。
「我忘了。」秦正低低的笑了起來,嗓音裡透著愉悅,「你也是第一次。」
嘀咕了句,唐依依說,「我這邊是凌晨。」
秦正依然在笑,「晚安。」
但他沒掛斷的意思。
唐依依歪著頭聽響在耳邊的呼吸聲,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早上,唐依依迷迷糊糊的去看手機,發現自動關機了,她喃喃,「不會是一直都沒掛電話吧?」
門外傳來劉婷雲的聲音,「依依,秦正來了。」
唐依依沒聽清,「誰?」
劉婷雲笑道,「秦正。」
唐依依整理衣服的動作一頓。
「你這才來一天,他就追過來了。」劉婷雲催道,「趕緊的,快出來,我一個人承受不住他那身低氣壓。」
唐依依出去,眼神詢問秦正。
秦正單手插兜,薄唇開啟,吐出兩個字,「約會。」
唐依依愕然,「你沒說是今天。」
秦正的唇角一抿,「說了。」
唐依依困惑,昨晚有說嗎?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好像沒答應吧?
秦正的長臂一撈,把他想了一天一夜的女人摟到懷裡,克制住往骨子裡揉的衝動。
唐依依穿的白襯衫,被秦正的掌心蹭著,非常不自在。
她按住秦正的手,弄開了。
秦正的眉間深刻出一道陰影,又去摟唐依依,力道比剛才要大幾倍,她掙脫不了。
咳嗽聲打破了難言的氛圍,劉婷雲笑著說,「那什麼,我約了朋友,你們……」
唐依依蹙眉,「不是說上午去酒莊嗎?」
「啊?」劉婷雲眨眼,「酒莊?」
她暗自去看秦正,觀察對方的神色。
秦正的面上沒有情緒起伏,看不出是否動怒。
唐依依摸了摸耳垂上的藍鑽耳釘,「先去酒莊。」
後半句她沒說。
但意思明瞭。
劉婷雲就看到秦正如同古井的眼眸裡出現波動,清晰又深沉。
就連他週身冷冽的氣息都變的柔和了。
好半天,劉婷雲才回神。
「那我打個電話。」
腳步聲消失,秦正就把唐依依抱住,禁錮在臂彎裡,下巴抵著她的發頂。
「昨晚夢到我了嗎?」
「我沒做夢。」
秦正的面部微抽,他歎息,好似有多可憐,「你不在,我睡不著。」
唐依依說,「習慣了就好了。」
秦正低聲道,「不想習慣。」
唐依依拿他沒辦法。
打完電話,劉婷雲帶唐依依和秦正去了她的酒莊。
車子開了不到十分鐘,秦正的頭靠著唐依依,呼吸均勻。
劉婷雲看後視鏡,小聲問,「他睡著了?」
唐依依嗯一聲,噴灑在脖子裡的呼吸讓她很癢,她挪了挪身子,腰被摟住,收緊了。
「別動。」男人闔著眼簾,長長的睫毛搭下來,因沒有休息好留下的青色越發明顯。
他即便是睡著了,也保留一份意識,確保身邊的人在。
唐依依沒再動,手腳發麻。
車裡安靜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劉婷雲轉著方向盤,她忽然問,「依依,你喜歡上秦正了是嗎?」
篤定的語氣。
有些事是旁觀者清。
從她看秦正的眼神裡可以看的出來,和以前不同,沒有反感和厭惡。
唐依依沉默了,許久,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是,喜歡了。」
男人的呼吸微滯,又極快地恢復。
劉婷雲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而是擔憂,「秦正有跟你提那個女人嗎?」和依依長的特別像的,她還記得。
唐依依的神色一僵,「沒有那個女人。」
她的聲音裡帶有歉意,「婷雲,我騙了你。」
「那個女人是我。」
劉婷雲一愣,「我就說嘛,哪來那麼像的……」
「那你跟秦正真的是扯不清了。」
沒問唐依依的過去,劉婷雲雖然好奇,但她不想去揭唐依依的傷疤,只好自己消化這個消息。
唐依依閉了閉眼,「所以我認了。」
「一輩子說長,就很長,說短,會很短,」劉婷雲說,「我看秦正根本離不開你。」
唐依依翹唇,「我知道。」
「他離不開我,我也沒辦法離開他。」
劉婷雲看後視鏡,發現唐依依說那話的時候,臉上是掛著笑意的,她聽著以為是悲觀的,可似乎不是。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誰也不知道唐依依是什麼感受,除了她自己。
想起什麼,劉婷雲說,「今天你倆要約會啊,酒莊的酒隨便喝。」
跟秦正約會,唐依依想像不出那個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