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從錦持節護送公主和親,只剩錢珞瑾一個人在六皇子府裡,錢珞瑾竟十分不適應。
「慕從錦,你,上朝。」
時辰一到,錢珞瑾本能地朝身邊踹了一腳,通常她都會用這種方法把慕從錦踹起床,今天腳踢出去卻踹了個空,恍然想起慕從錦還沒回來,皇子府裡只有她一個人。
怎麼有種孤枕難眠的感覺?
「這就是你賴在貧道觀裡不走的原因?」聽完錢珞瑾的說辭,東流仍沒有同情。
「我聽說道觀也會收留孤苦無依之人。」
「三清觀享皇家香火,不收閒雜人。」
「今、今天是乞巧!觀裡肯定很忙,我來幫忙還不行嗎!」
東流細長的眼睛看了錢珞瑾一眼,把一捆紅線扔給錢珞瑾:「每條紅布綁一根。」
「這個我懂。」
出嫁前,每一年的乞巧節,錢珞瑾都要來三清觀掛許願紅布,紅布上的紅線要怎麼綁她還記得清清楚楚。
錢珞瑾穿著皇子妃制式的繁雜大裙子,半依靠在古籐老椅上,寬大的袖子裡伸出纖細的手腕,專心致志地把紅線穿過紅布上打好的孔眼。
東流坐在桌子另一邊,靜靜地看著錢珞瑾,看見她的手指上有一道細長的小口。
「你受傷了?」
「想給慕從錦繡個鞋面,沒做好,還被銼刀割了手。」
東流哦了一聲,低下頭,不再看錢珞瑾。
錢珞瑾穿越來的第十二個年頭,弦月如故,巧燈依舊,就連外觀奏響的那片笙歌都未曾變過,只是這道觀裡來來往往的人幾乎換了一批。
當年那些和錢珞瑾一起往許願槐樹上掛紅布條的熟面孔,有的沒活到這個年紀,有的也嫁了人,晨風夕露,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待嫁的少女,嫁為人婦便再過不得乞巧,這一年的乞巧,三清觀裡來的大抵是生疏的面容。
六皇子妃親自來道觀為乞巧的少女們拴紅線成為都中的美談,錢珞瑾自己都不知道,她在都中婚嫁圈乃至全國婚嫁圈都是個傳說,以商賈出身當上嫡皇子的正室,那些官宦小姐們都覺得自己以此類推該當上皇后才對。
有些本來不打算來三清觀的少女聽說六皇子妃在這裡,都趕來想混個臉熟。
錢珞瑾驕傲地對東流說:「我就是個活廣告,快算算你們道觀今天得增收多少。」
「廣告是什麼?」
「……當我沒說。」
錢珞瑾嘴裡總能蹦出東流聽不懂的詞彙,有時候東流會想,如果是慕從錦,能不能聽懂這些「衛陵方言」?
來三清觀許願的少女有自己結伴來的,也有由母親帶著來的,有一對母女吸引了錢珞瑾的注意力。
年輕的婦人領著個和錢珞瑾一般大的少女,婦人打扮精細,雙耳雙手都帶著珠玉,那少女卻穿著粗布的衣服,這般年紀了身上還連個耳墜都沒有,婦人身邊還跟著個老媽子,兩人一左一右幾乎是架著少女走路。
婦人領著少女過來領紅布,那少女趁著婦人雙手接領時突然一個健步衝過來,撲倒在地上,死死抱住錢珞瑾的腳踝。
秀喜條件反射地擋在錢珞瑾身前,跟隨在錢珞瑾身邊的道士也趕忙圍攏過來,兩個體健的道士各抓著少女的一隻腳就要把她強行拖拽走。
少女嘴裡大聲地叫嚷:「皇子妃!救救我!皇子妃!求你救救我!救命!」
錢珞瑾擺擺手,讓少女接著往下說,難不成有人要找她上訪?背後究竟是有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錢珞瑾屏氣凝神,聽著少女講述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少女名叫柳鶯兒,雖是庶女,父親怎麼說也是個芝麻大點的小官,她要告自己的嫡母沒有婦德,苛待庶女,想把她賣去給老頭做妾。
「沒臉的雜種貨!還不住嘴!當個妾室吃香喝辣,你有什麼不滿意!」柳鶯兒的嫡母指著她的鼻子就罵起來。
好歹是個芝麻官夫人,罵的詞彙實在粗俗難聽,錢珞瑾皺著眉頭:「要住嘴的是你,我有讓你說話?」
婦人嚇得撲通跪在地上,不敢再言語。
柳鶯兒羞紅著臉哭出來:「我為什麼要當妾?沒福氣明媒正娶我就繡花養活自己,我就是、就是死也不給人當小妾怎麼了!」
說得好!錢珞瑾都想給這位女壯士鼓掌了,看似大言不慚的一番話多麼有獨立女性的覺悟!要不是周圍人太多,錢珞瑾都想來對個暗號:姑娘你這麼有思想,不會也是穿越來的吧?
婦人橫了柳鶯兒一眼:「你還要不要臉?魏老爺下聘一千兩,你還不滿意?」
柳鶯兒雙手抓著錢珞瑾的腳,都快把柳鶯兒當樹往上爬了:「皇子妃殿下!救救我!民女給您當牛做馬!」
錢珞瑾想到婚後抑鬱的孟三娘,又想到和親夷族的冰心,更想到自己百般苦惱想要逃出的古代女人的俗名,這裡的女人,幸福從來不掌握在自己手裡,媒人的一張嘴,父母的一個念頭,搭出去的就是自己一直到死的下半生。
當年她還小,救不了孟三娘,就算如今她有了本事,被封建思想禁錮的孟三娘卻不願自救了,孟三娘的婚事一直是錢珞瑾心裡解不開的遺憾。今天這事兒既然被她碰到了,撒手不管可就說不過去了。
「一千兩你就要賣了她?我給你兩千兩,買她做侍女,不算虧了你吧?」錢珞瑾對柳鶯兒的嫡母說道。
錢珞瑾就是一分錢不給,那婦人也不敢說什麼,皇子妃想強搶個民女怎麼了?不過錢珞瑾要替慕從錦注意形象,倒便宜了這個女人。
這邊婦人在給錢珞瑾磕頭,那邊柳鶯兒磕得更響,嘴裡更是激動地說著:「民女不忘皇子妃大恩大德,只求皇子妃不嫌棄民女粗苯,民女,不,奴婢願伺候皇子妃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