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鶯兒看了一眼,四處無人,手指慌亂地拆開信看,面上大喜,這封信不正是竇二爺想要的東西?柳鶯兒趕忙將信揣入懷中,腳下步伐卻猶豫著。
慕從錦如此愛憐她,確是個好歸宿,她對威國公府毫無忠誠可言,她本是京州青館頭牌,天生美貌,習得一身嫵媚誘人的本領,一心只想著飛上枝頭變鳳凰。
柳鶯兒心裡想想慕從錦坐在這裡看書時的模樣,也是少年英俊,雖說有隱疾,未必治不好,若她能做皇子寵妾,倒也遂了她的心願。
「可惜了……」
柳鶯兒喃喃自語,快步走出去,老娘幼弟都在竇二爺手上,這條路怎麼走,竇二爺選得,柳鶯兒選不得。
慕遠衡自那日回來後就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裡滿滿都是謝夢曦的模樣,最後,還是下了決心向母親說明自己的心意:求娶謝夢曦。
洛州王妃聽了謝夢曦的名字就皺緊眉頭,面色如常,心裡已經發怒:「先前看她知書達理的模樣,聽她那些傳言,還想未必是真的,現在也算明白了,果不其然她是那樣的女子,你可知楊家原本也屬意她?又是楊家又是威國公府,如今再換成你,我倒沒想到鎮國公府培養出這樣的女兒!」
不管慕遠衡怎麼磕頭請求,洛州王妃對謝夢曦已有成見,怎麼都不肯應允,最後氣到吩咐下人收拾東西,要回洛州去。她帶著兒子來都中是想找個都中的大家閨秀當兒媳婦,可不想遇上順竿往上爬的貨,惹了一身腥。
慕遠衡無論如何都得不到父母的支持,可沒有父母之命,又怎麼稱一個「娶」字?想來想去,慕遠衡心裡生出了不得的想法,那就跑吧,只要能跟謝夢曦在一起,不拘在哪裡,當不當小王爺,他都喜歡。
他想,謝夢曦也是有情於他的,那副笑容,除了他,也未曾給過別人。
但當慕遠衡把私奔的想法告訴謝夢曦,謝夢曦臉上沒有慕遠衡想像中的感動,而是滿眼悲傷地看著他。
「謝夢曦!跟我走!」
慕遠衡去抓謝夢曦的手,謝夢曦受驚般將手從慕遠衡的手裡抽出來,臉上的表情透著心涼:「我以為你……你和他沒有區別,你們都當我是什麼?」
慕遠衡忙解釋:「我沒有!沒有!對不起是我唐突了,我只是沒有別的辦法,想和你在一起。」
看著慕遠衡真心緊張的模樣,謝夢曦心軟和了些。
「世子厚愛,夢曦感激不盡,只是還望世子成全夢曦最後的名節,古語云齊大非偶,既不能明媒正娶,夢曦更不想尋旁門左道,不如……就在此道別吧。」
慕遠衡的手無力地垂在身側:「當真沒有轉機?」
謝夢曦佇然而立,彷如一朵哀傷的荷花,微微含攏著花瓣,搖了搖頭。
愛慕著她更要敬她。謝夢曦決意如此,慕遠衡也決定不再強求。
「母親要我回洛州,再回來,不知是幾年後。」
謝夢曦低著頭:「知道了。」
慕遠衡頓了頓,又說:「謝夢曦,在你心裡,我又如何?」
謝夢曦怔住,半晌才開口說道:「今日一別,怕是今生再無法遇到如世子般投緣的人。」
慕遠衡面上露出笑容:「好,好,這樣就夠了。」
秋風簌簌,捲起地上層層落葉,一片一片的枯黃是送別的顏色。鎮國公府和別宮一個在東一個在西,兩個人轉身,走得便是兩條相反的路。
謝夢曦嘲笑自己,兩人身份懸殊,從一開始就注定有緣無分,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河匯江流最後還是要傾倒於海,自己心裡又在難過些什麼?
「情知此後來無計,強說歡期。一別如斯,落盡梨花月又西。」
謝夢曦輕聲吟道。
之後不過三日,洛州王便舉家返洛州,倒也不是真為著謝夢曦,只是與慕遠衡這一別變得真真切切了。
洛州王一家一走,原本恢復些生氣的謝夢曦又變成一副入道修仙的模樣,青春期少女的心思,錢珞瑾一猜就中,但她知道了也不能為這個三妹妹做什麼。慕從錦當初能順利說服皇后娘娘迎娶錢珞瑾是因為當時錢珞瑾很有利用價值,錢家又是個奪嫡鬥爭中的強大奶媽,洛州王又不搶皇位,連個突破口都沒有。
錢珞瑾心疼謝夢曦,謝夢曦反倒安慰起錢珞瑾:「表姐不必替我擔心,這世上並非只有兒女私情,能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並不傷心。」
錢珞瑾總覺得謝夢曦這是要得道了。
等錢珞瑾在謝夢曦那邊上完一堂思想教育課,回到自己家,她的六皇子府裡正在鬧。
慕從錦說自己書房丟了東西,把照管過書房的下人都拉出來受罰,就連柳鶯兒也不例外。柳鶯兒跪在地上,雖然面上哭哭唧唧的,已經明顯沒那麼賣力,她早料到自己把那封信送出去就會有如此下場,只要母親弟弟安好,要殺要剮她都認。
錢珞瑾並不知道江州司馬書信一事,一回家看到地上黑壓壓跪著一片人,嚇到了。
下人們看到錢珞瑾回來,心中感動得都快哭了,他們這位皇子從小就怪癖,皇子妃卻是個溫和好說話的,紛紛呼救般地喊著:「夫人!夫人回來了!」
錢珞瑾快步走嚮慕從錦,下人們匍匐在地上,只看著錢珞瑾幾乎貼著地面的華美裙擺晃動著,金絲錦鞋步子很碎。在外人眼裡,六皇子平時清冷,生氣起來就像夜叉附體,連從小伺候六皇子的貼身大太監福鯉都躲出三米開外,這種時候也就只有皇子妃敢靠近他們家皇子。
「怎麼了?生這麼大氣?」
慕從錦這副模樣錢珞瑾見多了,都是嚇唬外人用的,她一點都不害怕。
「府裡出了賊子,怎麼不生氣!」
六皇子府裡的下人除了錢珞瑾自己陪嫁來的,都是慕從錦在宮裡這些年精挑細選的,忠心、能力都不用說,平時府裡甚至不需要錢珞瑾多費心照管,偷東西這種事更從來沒發生過,這些下人哪個都不該眼皮子這麼淺。
「什麼要緊的東西?是不是誤放了哪裡忘記了?」
慕從錦的目光移到柳鶯兒身上,看得柳鶯兒一哆嗦,她這一劫怕是真的逃不掉。
「這個人你領走,隨你怎麼發落,我不想再看見。」
「殿下!殿下!殿下!」柳鶯兒哭著趴在地上,試圖伸手去抓慕從錦的鞋子,慕從錦一抬腳就讓她抓了個空,慕從錦直接從柳鶯兒身旁跨過去,頭也不回。
錢珞瑾看著哭成淚人的柳鶯兒和一群一臉懵逼的下人,她自己也傻眼,她就出去半天時間,發生了什麼?
錢珞瑾把那些無辜被嚇出一身冷汗的下人們遣散,只留下了柳鶯兒一人,雖不知劇□□情緣由,慕從錦的意思是柳鶯兒已經沒有用處了吧?怎麼處理柳鶯兒,錢珞瑾還沒想過,殺了她?在法治社會長大的錢珞瑾做不到,柳鶯兒也罪不至死,她是威國公府派來的,留著她說不定還有用,但是不能再養在府裡了。
「含翠,我們家在徐陵是不是還有地?」錢珞瑾問道。
含翠福了福身子:「回夫人,徐陵郊外有百畝良田,產稻穀,非常豐饒。」
錢珞瑾俯下身子打量著柳鶯兒漂亮的臉蛋:「我記得三清觀中第一次與你相遇時,你說你只想當個明媒正娶的妻室,誓死不為妾?」
柳鶯兒怯生生地看著錢珞瑾,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她編的謊話千百句,自己都忘了自己說過什麼話。
「你我主僕一場,雖然你用心服侍的不是我,我也圓你的心願。胡媽媽,你親自帶人悄悄地送她去徐陵,找個沒有家室的莊稼漢把她嫁了,嫁妝從我們府裡二等丫鬟的例,多挑幾個人帶去莊子裡,看住她,絕不能讓她跑了。」
莊稼漢……柳鶯兒腦袋裡馬上浮現出滿身臭汗的粗野漢子形象,
柳鶯兒想說些什麼,錢珞瑾已經帶著丫鬟走了,只留下胡媽媽,健壯婦人揪著柳鶯兒的頭髮就把她臉仰起來,敢爬她家姑爺的床,胡媽媽早恨不得生吞活剝了柳鶯兒,狠狠啐了柳鶯兒一口:「夫人慈悲,留你賤命,你放心,這麼急著想嫁,我定給你找個好·夫·婿。」
徐陵是錢家以前購置的祖產,把柳鶯兒藏進那裡,威國公府也發現不了。
處理完了柳鶯兒,錢珞瑾想找慕從錦問個明白,下人報慕從錦已經出門了。
「又出去?」錢珞瑾狐疑地往自己屋走,總覺得慕從錦有事情瞞著她。
錢珞瑾等了慕從錦一天也沒等到他會來,直到晚上已經睡得迷迷糊糊,夢到有只小狗在她臉上□□,直到她被弄得呼吸都不暢快了,猛然睜開眼睛,發現是慕從錦趴在她身上。
「慕……」
慕從錦一下子吻住錢珞瑾,不讓她發出聲音,手臂伸出去,勾到高腳桌上的剪子,剪斷了瑩瑩的燭火。屋裡陷入一片漆黑,錢珞瑾感覺自己被綁架了,身體被慕從錦壓著動彈不得,要不是剛才親吻她的分明是慕從錦柔軟的嘴唇,她還以為這人是匪徒。
「外間丫鬟都被我遣走,就剩我們兩個。」慕從錦說著在錢珞瑾身上摸索。
「我困……」
「你睡著,我自己行。」
慕從錦說的不叫人話,他動作幅度那麼大,錢珞瑾怎麼還能睡得著。
他的動作失了以往的溫柔,焦躁得揉搓,甚至讓錢珞瑾有種被體罰的疼痛,吃疼地想從慕從錦懷裡掙脫,慕從錦有力的雙手像手銬一樣把錢珞瑾禁錮得牢牢的,一手攬著錢珞瑾的腰肢,緊緊相扣。
「慕從錦!我要生氣了!」
慕從錦停下動作,像被訓斥了的拉布拉多,腦袋溫順地貼著錢珞瑾的臉頰,乖巧地蹭了蹭:「對不起,求你,今天依我一次好麼?」
錢珞瑾的心都被慕從錦蹭得軟軟的,以前慕從錦也有猴急的時候,可從沒有過這副渴求的樣子,像被人下了春/藥的樣子。錢珞瑾覺得自己一定有病,被慕從錦狂躁地索取,她反而生出一股憐愛之情,那是一種被強烈需要的感覺,彷彿他的生命就只剩下了她。
「我在,不會走,你不要急。」錢珞瑾安慰著慕從錦,在他粗暴的動作下,仍溫順地回應著他。
太過激烈的動作,兩人身上都生出黏膩的汗水,慕從錦仍是不讓錢珞瑾離開自己一點,緊緊相貼的肌膚,蛇一般彼此纏繞。
慕從錦越來越用力,想將心中所有愛慕都用肢體表達給錢珞瑾。腦海中,所有他能想到的美好,都有她的一份。
這一夜,他要了她不知多少次,輾轉柔情,反覆碾磨,細碎膠著,點點滴滴都傾注著他蝕骨的熱情,直到最後仍眷眷不捨,那一處,淡淡香氣的溫柔鄉。
這次著實折騰得太狠了些,錢珞瑾連話都不願多說,疲憊地睡去,想著要問慕從錦的話也早已忘了。
慕從錦向丫鬟要了熱水,洗出一條熱巾,細緻地幫錢珞瑾擦拭身體,又找了新的褻衣褻褲幫錢珞瑾穿上,把錢珞瑾重新收拾得乾淨整潔,慕從錦自己都笑了,總覺得像在照顧癱瘓病人。
慕從錦自己並不睡,他就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看著錢珞瑾的睡臉,想要將她恬靜的睡相都印刻在自己腦海中。直到四更天,慕從錦要準備上朝,才從箱櫃裡拿出個小小的錦盒,將裡面的黑色藥丸混著一小杯水融化開,慕從錦自己喝了藥水餵著錢珞瑾灌下去。
安神湯,睡個好覺。
許久許久,錢珞瑾迷迷糊糊似要想起來的感覺,眼皮沉甸甸的,還沒睜開眼睛,錢珞瑾動了動身子,渾身酸疼,恍然想起昨晚慕從錦沒有節制的動作,一定要找他算賬,都說了還在長身體。
好不容易錢珞瑾才把掛著秤砣似的的眼睛睜開,眼前不是她房裡的擺設,身下還晃晃悠悠的,腦子裡驟然清醒,她怎麼在馬車裡!
錢珞瑾第一反應是自己真的被綁架了,但手腳都沒有被綁著,掀開馬車的簾子,錢珞瑾探出半個身子叫喊:「停車!停車!」
馬車繼續前行,沒有停下,秀喜、含翠都沒有在馬車外跟著,不過馬車外的下人錢珞瑾也認得,是六皇子府裡的下人,這才稍微放了心。
「夫人,鎮國公府馬上就到。」馬伕在前面喊道。
「誰要去鎮國公府了?」
「您怎麼睡一覺就忘了?定是睡迷糊了,夫人,您在休息下。」
是嗎?錢珞瑾靠著馬車裡柔軟的墊子,仍是怎麼也想不起來,平白無故的,她要回鎮國公府幹嘛?
很快,馬車停了下來,到了鎮國公府的後門,謝夫人已經帶著下人等在那裡,一大堆丫鬟婆子圍住錢珞瑾往府裡走,生怕她跑了似的。
錢珞瑾越發覺得不對勁,因為謝夫人是對她有教養之恩的舅母,她一直不讓謝夫人按君臣之禮在門口迎她,而且她回鎮國公府一向走正門。
謝夢曦也跟在旁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餓了吧?給你備了白粥,還有你最喜歡的小菜。」謝夫人和藹地說。
錢珞瑾狐疑地看了看兩邊:「秀喜、含翠呢?」
「姑奶奶的馬車快些,兩位姑娘的馬車還在後面呢。」謝夫人的丫鬟寶萍回道。
秀喜和含翠一向寸步不離跟著錢珞瑾,怎麼還自己坐一輛馬車落在後頭?種種詭異,錢珞瑾覺得自己是在做噩夢,狠狠掐了自己手臂,疼的差點叫出來。
不是夢。
早晨也吃得不舒服極了,錢珞瑾自己坐在小圓桌旁喝粥,整整半屋子下人圍著她,這讓人怎麼喝得下去!動物園裡的動物還限制遊覽人數呢。
這氣氛很像看著一個精神病人,生怕她跑出去砍人。
謝夫人陪著錢珞瑾吃飯,巧萍進屋在謝夫人耳邊小聲言語著,謝夫人點點頭,柔聲對錢珞瑾說:「你還住你原來的屋子,擺設都和你出嫁前一模一樣,過段時間你大舅親自送你回衛陵。」
住鎮國公府?回衛陵?
錢珞瑾手裡的湯勺匡當掉在地上摔成三段:「我不住皇子府又住哪裡?回什麼衛陵!」
「姑奶奶……哦不,現在又要叫您表小姐……您別著急,千萬別著急。」
巧萍的話還不如不說,讓錢珞瑾更焦急。在錢珞瑾把桌子都掀了前,謝夫人只好讓寶平將官文拿出來,那官文的樣式錢珞瑾從來沒見過,但抬頭寫著的字錢珞瑾認得。
休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