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春溪失守!守將退至葛家村。」
「報!馮將軍已至西水關!」
「報!鶴陵城門被破!楚將軍戰死!」
「報!武陵十萬兵力向黎塘方向移動。」
……
戰報一封封送到三皇子面前,敗多捷少,早就知道兵力上是二皇子佔上風,沒想到會相差如此懸殊,真是小瞧了麗貴妃,不想她布下了這麼多暗羽。
「報!北淮大營二十萬兵力,似往都中方向來!」
「什麼!」
三皇子猛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嘴裡還念著不可能,北淮是皇上佈置在都中附近鎮守四方所用的精兵,兵力之強甚至超過武陵大營,二皇子怎麼會有北淮的兵符,除非是皇上親自給他。
皇后在一旁聽著,哼笑一聲:「你父皇果然更屬意她。」
擺在三皇子面前是兩難的境地,如果繼續留在都中,就算馮將軍趕來也難敵北淮如此大的兵力,或者向西南方向退去,可與西南的兵士夾擊武陵大營,但那樣未免有敗逃之相。
皇后正顏道:「繼續留在都中只有死路一條,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三皇子的手要把桌角掰下來似的,連手腕的青筋也暴起:「這次是我不得已退讓,只盼六皇弟能順利告知南鴉王起兵。」
慕從錦的辦法果然奏效,三個人順利到了西南出山的地方,再往南走就是南鴉族的範圍。
自從和南鴉族打得彼此心力交瘁而和談後,兩國就以山為界,互不相干。
出山口外全是南鴉族的守衛,慕從錦以皇子腰牌為證放能通行,但只允許有品階的三人入內,跟著慕從錦來的侍衛都被拒在山內。
花逸文不同意:「一個侍衛都不帶,萬一他們耍詐怎麼辦?」
慕從錦倒說:「到了人家地盤,就是我們把幾百侍衛都帶上又能怎樣?外面是幾十萬南鴉族人,怕的話你乾脆也在這裡等。」
花逸文挺了挺自己瘦削的身體:「誰怕了,走,我打頭陣。」
俗話說窮山惡水出刁民,如果說生活在沙漠綠洲的夷族人還有幾分溫順可愛的樣子,生活在苦寒之地的南鴉族人就是活脫脫的殘暴種群,他們身材普遍更高大,為了御寒,一個個都吃得膀大腰圓,看起來還處於落後的圖騰崇拜階段,臉上擦著黑漆漆的油彩,凶神惡煞的樣子。
前面由南鴉族哨兵指引著,三個人騎馬跟在後面,因出山口算是最溫暖的地方,南鴉王的住所離得並不遠。
一路上,錢珞瑾看得心驚膽戰,不愧是大風雪中和野獸搶肉吃的戰鬥民族,無論男女老少手裡都少不了長矛和彎刀,就算小孩子手裡也常拿著劈斧之類的凶器,充分貫徹了種族氣質要從娃娃抓起的原則。錢珞瑾盡量讓自己的視線不和周圍的南鴉族人有接觸,總覺得他們就算突然發狂砍過來也不稀奇。
南鴉族人多住在獸皮拼接縫製的帳篷裡,唯有南鴉王住在改造過的山洞裡,不管哪裡的皇帝都一樣,最好的東西當然留給自己。
到了洞口,哨兵嘰裡呱啦說了一大堆聽不懂的南鴉族語。
慕從錦從馬背上跳下去,回頭對錢珞瑾和花逸文說:「讓我們下馬。」
花逸文滿臉崇拜:「從錦,你還懂南鴉族的語言?」
「猜的。」
慕從錦的猜測很正確,三個人都下馬之後,哨兵單手貼在胸前鞠了一躬,和洞口拿鐵錘的南鴉士兵又嗚裡呱啦說了幾句,領著三人朝山洞裡面走去。
石壁上掛著各種野獸被砍下的獸頭,錢珞瑾快走兩步,牽住慕從錦的手指,慕從錦微微側頭,看見錢珞瑾臉上害怕的表情,手掌用力緊緊抓著錢珞瑾的手。
花逸文在後面看得真切:「從錦,我也怕,你也牽牽我唄?」
「花表舅,你要是不開口說話還能算是一表人才。」
「哈,外甥女此言差矣,我這叫靜若處子動若脫兔,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是啊,你一說話就嚇人。」
花逸文和錢珞瑾兩人鬥著嘴,倒也讓緊張的心情緩解了不少,一直走到山洞半深的地方,有一個天然形成的石台,石台上一把青銅百獸椅,別看南鴉族活得粗糙,沒有陶瓷和木藝,在青銅器方面的造詣卻比關中還要高超,這把百獸王椅紋路複雜且非常寬大,真不知是怎麼澆築出來的。
也可能是因為椅子上坐的是一名女子,才顯得王椅格外巨大。
那女子年輕美貌,頭上戴著整隻狼頭挖空縫製的帽子,脖子上掛著一串鴉嘴項鏈,雙頰以黑色油墨繪製了些許的圖騰紋路,更顯得她整個人有一種詭異又奪目的光彩。
連慕從錦也不知這女子是誰,三皇子只告訴他南鴉王是個高大強壯的年輕男子,顯然眼前女子首先連性別都不符合,他們是關中皇室之人,南鴉王當然應親自接見,派個女人來是什麼意思?這女人又是什麼來路?
慕從錦左右看了看,周圍只站了些南鴉族的侍女和侍衛,並沒有負責翻譯的史官。
獸王椅上的女人先開口說話:「王子不必看了,我深慕關中文化,看過許多關中的書籍,因此習得關中語言,不需要別人傳語譯言。」
原來是個會「普通話」的,那就好交流多了。
慕從錦道:「在下代三皇子而來,有要事和南鴉王相談,還請通報。」
「吾是南鴉王的妹妹,王兄病重,不便見客,有什麼話,和吾說也一樣。」
「此事茲事體大,只能與南鴉王親談,見諒。」
自稱南鴉王妹的人上下打量著慕從錦,端詳片刻,開口說:「好吧,你隨吾來,另外兩個就不必跟著,王兄養病不宜吵鬧。」
「慕從錦?」錢珞瑾仍拽著慕從錦的手不放開,雖然在南鴉族的地盤,就算他們三個人都在一起也沒有用處。
慕從錦用另一隻手輕輕拍了拍錢珞瑾的手背:「不會有事,你就呆在這裡。」
慕從錦隻身一人隨著南鴉王妹從王椅後的另一條山洞繼續往裡走,一直走到這條路的盡頭,是一個不知誰人下榻的房間,有寬敞的獸骨做成的椅子,上面蓋著整張白虎的毛皮。
南鴉王妹伸手請道:「坐。」
慕從錦一言不發,走過去坐下,和南鴉王妹彼此對視,終於,還是說出心中疑惑:「你到底是誰?」
「吾說了過了,吾是南鴉王的妹妹,何須多問。」
「你看過關於都中的書,我也看過關於南鴉的書,『吾』是南鴉在王位者才能使用的自稱。」
女子突然大笑起來:「是吾的疏忽,自登上這王位,連說謊的機會都少了,讓公子見笑。」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到底是誰?」
「吾是南鴉王的妹妹,這一點沒有欺騙公子,只不過兄長已是前任南鴉王,吾才是如今掌管南鴉的女王。」
女子說著略微抬起頭上的狼頭,從下面翻出一塊如血般鮮紅的寶石額墜,那正是如同皇帝的冕旒一般的東西——南鴉王的象徵。
漠北西關吹黃沙,都中之亂就像一陣狂風,連西北邊疆都感覺到邊連的震動,西關外的集市越來越人丁凋零,已經許久沒有新的商隊過來。
鎮國公府的謝謖元掌管西北十萬邊疆軍,本應是三皇子的助力,但守疆的兵力一旦撤回,只怕夷族人會趁虛而入,更加腹背受敵,頂多支派一、兩萬兵力回關中,杯水車薪。
謝謖元急得像腳下有火,他自己早已習慣了刀口飲血的日子,可不知父母和姐妹們能不能再亂世中保全自己,恨不得即刻長了翅膀飛回去。他自己也是用兵之人,更清楚三皇子如今的處境,也明白自己如今保住西北邊疆安穩才是對三皇子最大的幫助,不敢貿然調兵回援。
若問夷王到底有沒有趁機入犯關中的意圖,謝謖元肯定不知道,唯有一個女人知道。這世上和夷王最親近的女人,除了夷王他/媽,就剩下那位來自關中的異族公主。
永平公主很少笑,夷族人說那是異族公主的端莊靜秀。這一天,永平公主卻對夷王露出淡淡的笑容,這些年,她已學會了很多夷族的詞彙,但她不喜歡說夷族人的語言,所以她總是不說話,拖著關中公主特有的長裙,慢慢走到夷王身邊。
夷王對永平公主一向又愛又敬,仰慕她身上從關中帶來的高貴嫻雅,但也因此少了夫妻之感。
所以當永平公主抓著夷王的手輕輕覆在自己的肚子上,夷王大腦裡是一片空白。
夷王撐著他那夷族人特有的超大號雙眼皮,心中有了點期待,卻不敢胡亂猜測,永平公主仍然不說話,還是服侍公主的侍女跪下說:「大王,王妃懷了小王子了!」
這一夜,西關外一片火光,夷族人家家戶戶點起篝火,他們烤肉、飲酒、唱歌、跳舞,歡慶他們的大王和異族的公主終於有了血脈。
「娘,大王是我們夷族的大王,公主是關中的公主,他們生出的小王子會像誰呢?」篝火旁,夷族小男孩好奇地問。
「咱們的小王子,會和公主一樣好看,還會有大王的勇敢。」
「還會很聰明!」
「對,一定是個英明賢德的王子,會讓我們過上更好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