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阿基米德與密碼·14

  今天甄愛做午飯,做的是意大利千層麵。

  端到兩人面前時,歐文神情古怪,嘴上倒是沒說什麼;而言溯直接就皺了眉:「這一大坨泥巴是什麼東西?」

  「千層麵啊!」

  「千層麵聽了你這話會自殺,它的體型是長方塊一層層的,不是這樣……」他盯著盤子裡那坨古怪的東西,絞盡腦汁找了半天的形容詞,最終還是失敗,不管風度地指著那一小坨,「它現在就像一堆被人暴打了一頓的彩色西紅柿。」

  甄愛也知道自己做得很失敗,哄他:「我嘗過了,雖然長得不好看,但味道很好。你就委屈一下吧。」

  言溯板著臉:「為什麼你廚藝爛就要我受委屈?」

  「……」甄愛稍稍有那麼一點兒想拍死這倒霉孩子的心思,他說話不那麼直會死啊。

  歐文很配合拿勺子挖了一勺送進嘴裡,完全愣住:「很好吃,S.A.真的很好吃。」

  甄愛感激地看他,要是幼兒園的小盆友都像歐文一樣聽話就好了。

  「怎麼可能好吃?」言溯面無表情地看著盤子裡一堆小山形狀的泥巴,又看歐文,「你是騙子。」

  甄愛走過去拿起言溯的勺子舀了一小坨,送到他嘴邊:「看著不好,可味道真的不錯。你嘗嘗,就一口。」

  言溯垂眸看了一眼嘴邊的不明物體,默默地別過頭去,很是威武不屈地說了一個字:「不!」

  「為什麼?你就試一下嘛。我要是騙你,我就是小狗。」

  他依舊別著頭,嗓音低沉:「你這句話無效,沒有任何保證作用。即使你騙了我,你也不可能從靈長類動物變成犬科動物。」

  停了一會兒,低聲補充一句,「狡猾又沒有邏輯的騙子。」

  甄愛挑眉:「你怎麼知道我騙你?」

  言溯回過頭來,看她:「從理論上說,你的千層麵沒有考慮到順序火候時間形態等一系列因素,它不可能好……」

  甄愛直接把那勺千層麵塞進他嘴裡,言溯愣住,眨了眨眼睛,叼著勺子一聲不吭。

  甄愛鬆開手,笑笑:「怎樣?我沒騙你吧?」

  言溯拿著勺子,細細品味了一下,那一小團入口即化香香滑滑的泥巴真挺不錯。他又神情古怪地舀了一勺放進嘴裡。

  甄愛更加得意:「怎麼,現在承認我做的千層麵好吃了吧?」

  言溯臉上劃過一絲彆扭,轉瞬即逝。

  他搖搖頭,面無表情:「你做的這個,根本就不是千層麵,而是,千層泥。所以,我只承認你做的千層泥,味道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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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飯後,甄愛去圖書室找言溯。

  言溯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地望著虛空,她從他面前走過去,他也毫無反應,眼波都不閃動一下。

  他一沒事就會這樣發呆,腦海裡高速運轉著外人不知道的事,甄愛才認識他幾天,卻早已習慣他這種狀態。

  甄愛坐下來,問:「你是不是已經知道犯人是怎麼離開犯罪現場的?」

  言溯仍舊望著空茫,卻分了心思在她這邊,語速很快:「是。」

  「那……」

  「我要喝水。」他眼神空洞,思維卻很是敏捷地打斷了她的話。

  甄愛起身給他倒了水,看著他手中把玩的手機,問:「所以你在等過了午休時間……」

  「對。」他接過她手中的玻璃杯,不緊不慢地喝了起來。

  甄愛話還沒問完,已經沒問的必要了。

  可心裡又有了另一個問題,「你找到證據了?」

  「嗯。」他靠進椅子裡,一下一下,很規律地敲著膝蓋,看得出,他很安逸也很得意。

  甄愛吃驚。案發現場除了死者,男友,以及甄愛的日常性殘留指紋和少量頭髮,並沒有別的關鍵證據。而和案情有關聯的浴室,桌子以及水果刀上都沒有指紋。地上也被擦去了鞋印。

  他是從哪裡找到證據的?

  就目前來說,甄愛還看不太清誰是凶手,

  二號證人文波和江心發生毒品糾紛?三號證人趙何去偷東西?四號證人楊真嫉妒生恨?

  她想的頭都大了,看看言溯,他長腿交疊搭在凳子上,氣定神閒地在喝水。

  彷彿感受到她的目光,他緩緩扭過頭來,背著光的眼眸靜幽幽的像沉在水裡的黑玉,和她對視了半晌,開口:「對我有意見?」

  這冷不丁的問題是怎麼回事?

  甄愛奇怪:「為什麼這麼問?」

  他絲毫不做停頓,語氣平淡,卻快得近乎咄咄逼人:「那你一直看我幹什麼?」

  「……」

  即使是剛才和他對視了好幾秒,甄愛也沒覺得臉紅發熱,可他這麼直言不諱的一問讓她些許尷尬了。

  甄愛氣他說話直接,索性笑笑:「因為你好看啊。」

  原以為他會不知所措,運氣好或許會臉紅,沒想他面無表情地眨了眨眼睛,木木地轉過頭去:「哦,那你多看看吧。」

  甄愛:……

  此刻的言溯正在等時間,握著手機,手指靈巧地翻飛著,手機在他掌中轉動得極快,看著讓人擔心會不會下一秒飛出去砸壞。

  她盯著他的手指,眼花繚亂,沒想到手機的運動戛然而止,一下子湊到她跟前。

  甄愛一愣。

  他神色淡淡的,抬了抬手中的黑色手機:「看得那麼入神,想自己玩玩嗎?」

  甄愛濛濛的,猶豫了片刻,剛要去拿,他卻一下子收回去了,淡淡地笑:「百試不爽。」

  甄愛吶吶的:「試什麼?」

  他繼續單手飛快地轉手機,嘴裡還道:「就知道你神經反射弧長。」

  甄愛:……

  某個時刻,他忽然站起身:「太無聊了。」說著把手機裝進兜裡,低頭看她,「想不想去還原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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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愛和江心的宿舍還攔著警戒線,裡面的擺設和當初一樣,只是地面清掃過,血跡淡了很多,地板中央用白線畫著江心死時的人影。

  她的衣服還是那樣掛著,桌上的檯曆則永遠停留在2月。甄愛這次細心看了,上面果然有記事的筆跡,但29號那天沒有。

  她望向浴室,突然想到案發當天,或許泰勒就站在這個位置,他望著安靜的浴室,沒有進去。再一出門,就是永別了。

  她扭頭看言溯:「泰勒如果知道他錯過了,肯定很悲傷。」

  言溯莫名對她這句話覺得不太舒服,他看著她的臉靜靜思索半晌,倏爾唇角一彎,原本他是想先從泰勒分析的,現在卻不想了。

  「我們來演一遍吧。」他忽然邁開大步,朝她逼近。

  甄愛見他氣勢逼人地過來,條件反射地往後躲,卻耐不住他手長,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眸光幽暗,「你事先不知道我是來殺你的,為什麼要躲?」

  甄愛怔了怔,緩緩回過神來,讓自己立刻進入江心的狀態,道:「嗯,我給你開了門,但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所以沒有叫喊,也沒有掙扎。」

  沒有叫喊,沒有掙扎……

  言溯臉色微微一凝,為什麼這話從她口中平平靜靜地說出來,有種不動聲色的蠱惑人心?

  她的臉背著光,虛幻而瑩白。他收回思緒,深深望著她,嗓音低沉:「你今天很漂亮,過會兒要去哪兒?」

  甄愛的心砰地一跳,愣愣看著他英俊的眉眼,卻又立刻醒悟過來,他是在說那天的江心。

  甄愛見他都這麼認真地演戲了,自己當然不能拖後腿,她低下頭,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別過身:「泰勒約我去吃晚餐,他給我買了貴重的禮物呢!」

  說到這兒,甄愛一愣,凶手當然不會是泰勒。江心盛裝打扮,已經打算和他和好了。泰勒是傻子才會在殺人後把戒指塞到她嘴裡去。

  言溯踱步過來,斜倚著書桌,看著立在梳妝台前的她,目色寂寥,語含輕愁:「所以,你不管我了?」

  甄愛看著鏡子裡他頗顯頹然的神色,心裡又是一顫,她臉色冷淡,硬下心去了洗手間:「我要洗臉化妝,你走吧。」

  她走到洗手間打開龍頭放水,手摸在檯子上,沁人的發涼。鏡子裡,言溯從身後走近她,一步一步,站定,幾乎是貼著她的後脊背,甄愛莫名覺得腳底冷颼颼的。

  這一次,鏡中的人臉色沉冷,微微低頭,像是在催眠:「你的意思是,我們再也不見面了?」

  洗臉池的水位嘩啦啦地上升,甄愛手抓著池沿,一動不動。她早該想到也不是楊真,她哪裡來那麼大的力氣?

  她嚥了咽嗓子:「對,不要再見面了。」話音未落,她渾身一顫,因為他微涼的手已經握住她的後頸。他壓低了身子,重量都在她身上,「我送了那麼多東西給你……」

  甄愛反駁:「那些廉價的珠寶還給你。」

  「這就是你的衡量方式。只有這些嗎?我為你付出的,只有這些嗎?」他的手微微用力,甄愛一抖,知道自己現在飾演的部分是被按進水裡了。

  她輕輕咬唇,不再說話。

  世界一片安靜,只有汩汩的水聲。

  可是他忽然鬆手,

  回了頭。甄愛於是「聽」到了手機響,是泰勒「打」過來的電話。

  下一秒,言溯毫無預兆地摀住了她的嘴,甄愛猝不及防就被他半抱半拖到洗手間門口,很快鎖了浴室的門。

  他抱著甄愛在門邊,一手摀住她巴掌大的笑臉,一手「掐」在她細細的脖子上。

  甄愛陡然間渾身發燙,他的手微涼,身體卻很熱,貼著她難受死了。而且他大手就這麼捂著她的臉,全是清淡的男人的香味,叫她心緒混亂,胸口亂跳。

  她輕輕掙紮了一下,可他並沒有鬆手,漂亮的臉上乾淨又分明。

  甄愛熱著臉,窘迫地閉了閉眼,算了,索性配合到底。

  此刻的她,就是江心,她應該被淹得沒了絲毫的反抗意識,聽見泰勒在門外和她說話給她道歉求她出去。她也悲慟地希望他能衝進來。可她之前太任性,他每次都讓著她,這次也一樣。她聽見泰勒說我把戒指放在桌上了。

  凶手受了刺激,手上的力量愈來愈大,捂著她不能呼吸。她越來越恐慌,而終於泰勒走了,她徹底絕望。

  「想哭嗎?他已經走了,沒人來救你了。」言溯貼在她耳邊,一字一句,說出來的話悲涼又隱恨,「為什麼,你不愛我?」

  甄愛眨巴眨巴眼睛,徹底傻了。小小的臉蛋瞬間成了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