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阿基米德與密碼·15

  言溯關了水龍頭,打開洗手間的門,帶她走出來,一扭頭,卻愣住,這個小女娃怎麼忽然間紅彤彤的?

  言溯神色古怪,上上下下打量她。

  甄愛梗著脖子,沒好氣:「看什麼看?」

  他揪揪眉心,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你像一隻煮熟了的蝦米?」

  甄愛:……

  蘋果番茄西瓜桃子各種形容都有,他怎麼就選了蝦?

  甄愛略微負氣地別著頭,不說話。

  言溯思量半刻,探過頭來,問:「你被嚇到了?」

  甄愛無語望天,這人在人際交往和情感方面真的是白痴!

  言溯想了想,一下兩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我不會殺你的,我沒有殺人動機。」

  甄愛:……

  這種算是安慰嗎?

  她徹底無語,轉身:「說案子的事吧!」

  言溯意味深長看她一眼,走到梳妝台邊,自顧自地說:「凶手他恨泰勒,恨那枚戒指,就把它塞進了死者嘴裡。而他不甘心自己那麼久的付出,所以把買給她的東西都拿走。衣服和化妝品當然帶不走,但是有首飾盒。」

  甄愛也跟著走到桌子前,望著滿是東西的桌子,一愣:「有兩個盒子,他並不知道哪個裝的首飾,哪個裝的普通飾品。而且,」

  她深吸一口氣,「在這個角度,他看得到飾品盒下面壓著什麼紙條。他或許看了,但不論他把上面的字樣看成了死亡威脅還是毒品交易,他都沒有拿走。因為,這會成為轉移警方視線的證據。」

  一切都豁然開朗。

  也不是寫密碼的文波。

  這麼一想,甄愛再一次心跳加速,卻和剛才在他懷中的窘然無措不一樣。這次是激動又興奮,她意識到,在這樣的交流中,她已經不知不覺進入他腦海中那個飛速運轉卻井井有條一切都明晰可辨的世界了。

  甄愛道:「只有趙何了。」

  「這次反應倒挺快,還難得是正確的。」言溯唇角微彎,似乎是在誇她的。

  甄愛神色尷尬:「但其實,我沒看出來他喜歡楊真。」

  言溯睨她一眼:「趙何的宿舍,給你什麼印象?」

  甄愛回想:「很乾淨,很整潔。他體育很好,很多體育項目都拿獎。」

  「你怎麼知道的?」言溯一笑。

  甄愛愣了愣,自己都覺得不解:「我記得當時看到了照片牆,都是他一個人拿獎……」說到這兒,甄愛恍然,「他很驕傲,不太合群,沒什麼朋友。大學生一般不會在共用宿舍裡放那麼多自己的照片。更何況沒有和朋友的。不,有一張。」

  甄愛聚精會神,那個場景給她的感覺竟源源不斷地湧出來:「和密碼社團的人一起拍的。他和江心站在一起。」

  言溯眼睛裡有無聲的笑意:「不錯,值得表揚。」

  甄愛抿唇一笑,心裡很開心:「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想起來。」

  言溯解釋:「去到一個陌生的環境,那裡的一切都會在潛移默化中給你留下印象,關鍵在於你有沒有花心思去想。」他頓了頓,說,「繼續。」

  甄愛咬唇,又思索了一會:「他好像很節儉,衣服什麼的都很普通。」

  言溯緩緩道:「你說,一個參加N多體育比賽拿了很多獎金的男人,不買奢侈品不過夜生活沒有收集愛好吃飯穿衣儘量節儉,還要偷別人的東西,他的錢都去哪兒了?」

  甄愛問:「你就是這麼看出他喜歡江心的?」

  「他說他和江心曾經吵架,是因為江心踢了更衣室的門。」

  「這話有什麼問題?」

  「趙何這種在體育方面『小有成就』的人,會因為這種小事和女生爭吵?」言溯輕抬眉梢,「雖然原因不對,但這話也有真實的部分。江心確實在更衣室,很可能還真踢過門。」

  甄愛蹙眉,不理解了。

  言溯換個方式問:「如果過會兒回去,歐文問你,你臉怎麼這麼紅?你會怎麼說?」

  甄愛很窘,立刻小聲道:「言溯帶我去還原現場,宿舍裡暖氣太高了。」說完甄愛愣住。

  「你覺得你去了哪兒這件事,瞞不過歐文。」言溯意味深長看她一眼,才道,「趙何就是這樣,所以為了讓他的謊言更可信,他會和真實結合。他想隱瞞和江心的感情部分,這裡他說謊,而剩下的人物和地點都是真的。」

  他說完,微微一笑:「大部分的人都是這麼撒謊的,」睨她一眼,「包括你。」

  甄愛臉微紅不理他,剛才他說「趙何想隱瞞和江心的感情」,他怎麼能用這個來類比她和他,意思是她對歐文撒謊是想隱瞞和他的感情部分?

  這個白痴!

  剛才他們是在模擬,根本就沒有感情!

  可,呃,她為什麼第一反應要撒謊呢?

  而且他怎麼就篤定她會撒謊?這個一根筋的男人他究竟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甄愛眨眨眼睛,完全懵了。

  關鍵是言溯還笑意盎然地看了她一眼,半晌後又沒事人兒似的言歸正傳:「女生會隨便跑去男生的更衣室?」

  甄愛收回心思。她對趙何沒有太深的印象,模模糊糊認為那是一個搞體育的心思簡單的人。她哪裡會想到他那麼傻又那麼執著地用錢去培養一段愛情?而其中江心用的哪些手段,也就不得而知了。

  言溯繼續:「他拿走首飾盒,離開了現場。然後,泰勒第二次過來,看到慘狀撿了空戒指盒逃走。」

  甄愛的腦子高速運轉:「後來文波來了,他抽走密碼紙條,把飾品盒摔落在地上。」

  言溯微微蹙眉,但暫時沒有打擾她:「嗯,泰勒沒有第三次回來,他的腳印呢?」

  「被人擦掉了。」甄愛深吸了一口氣,「泰勒驚慌失措從宿舍跑出去時,整好被楊真看見。她以為泰勒殺了人。她想保護他,還很開心,就拿毛巾把地上的腳印擦掉。」

  「分析得不錯,」言溯低頭見她安靜地興奮著,小臉微紅,他心思微動,卻還是說,「但有一個問題。」

  甄愛立刻抬頭,很認真地看著他,像是等待點評改錯的學生。

  言溯放緩了語調,語氣是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柔和:「泰勒跑出去後,楊真就來了。」

  甄愛一窘:「那就是等楊真走了之後,文波再來拿紙條的。」

  言溯見她有些亂了,忍不住彎唇:「那文波的腳印呢?他預見到有兇殺案,帶著毛巾來擦?」

  甄愛不好意思地笑笑。

  言溯這次沒有笑她:「如果紙條是文波拿走的,他一開始就不會提。那天他故意誤導我們說是死亡威脅,就是擔心密碼在現場。」

  甄愛一拍腦袋:「是啊,你問楊真紙條的時候,她反應太快。她知道。」

  「嗯,她看成了死亡威脅,以為是泰勒寫的,就拿走了。」

  一切都理順後,甄愛的思路十分清晰:「我想到了一個證據,有個血滴被壓癟過,上面還有奇怪的油墨,或許就是棒球卡上的。他把金卡送給江心,殺了她後又帶走。卻不小心掉在地上。」

  言溯淺茶色的眼中閃過一道光,心情愉悅:「聰明。」

  甄愛神色一僵,很快緩過去,小聲說:「可我不知道他是怎麼不引人注意地離開宿舍的。」

  言溯:「泰勒不是常在宿舍住嗎?」

  甄愛瞬間被點醒:「他換了泰勒的備用衣服離開了!……所以現在的問題是,他的那包血衣服去了哪兒?不能燒,他沒車也不能亂扔,帶回宿舍洗也太危險。那……」

  言溯卻走到甄愛的書架前,觀察她的書,邊自言自語:「他每天下午要幹什麼?」

  「運動隊要訓練。」甄愛靈光一閃,「體育館有私人儲物櫃。他的第一反應肯定是放到那兒,然後週末再處理。」

  「嗯,他的失物招領表,明明是自己的卻說是舍友的。丟失的那一欄只寫了開頭字母K,和金卡沒有半點關係。K就是KEY的開頭。」

  「他弄丟了運動隊私人儲物櫃的鑰匙!」

  言溯微微一笑:「鑰匙丟了,完全可以找管理人員開鎖,何必大動周章地去尋物啟事,除非那裡面有不能看的東西。」

  甄愛激動道:「太好了!週末學校沒人,不會有人看到他的尋物啟事。」說完,狠狠地佩服了言溯一把。居然這麼快就要結案了。

  「體育館有攝像頭,可以看到他穿著泰勒的衣服背著運動包的場景。」言溯才說完話,手機響了,是賈絲敏。

  他語速飛快地把所有推理和分析以及證據的位置告訴了賈絲敏,最後加了一句,說:「對了,可以順帶查一下文波漫畫屋櫥窗裡的體育用品,或許你會發現有意思的東西。」

  甄愛歪著頭,默默聽完了,心裡疑惑著。

  關上門下樓去,甄愛還在想心思。

  走下了一層,言溯直接問:「你想問文波的漫畫屋?」

  甄愛不知他怎麼看出來的,心裡還慢吞吞地想:這人說話怎麼總是這麼直接?至少先問一句你在想什麼啊。

  言溯見她半天沒反應,鄙視:「你上輩子是蝸牛啊?」說著,居然還探頭往她背後看了一眼,「我看看,是不是背上的殼太重了。」

  甄愛恍然想起還沒回答他的問題,於是趕緊點點頭。

  言溯哼笑一聲:「果然是。」

  甄愛一愣,又馬上辯解:「我點頭的意思是,我想問漫畫屋的事,並不是說我背上的殼太重了。」

  言溯唇角的笑容無聲地揚起來,眼中笑意點點。

  甄愛微窘,居然被他繞進去了,沒好氣地說:「我背上沒有殼!」

  言溯緩緩收了笑容,慢裡斯條地下樓梯:「他的毒品不能放在家裡和學校,放在櫥窗的體育用品裡最好,非賣展出。」

  「萬一錯了呢?」甄愛疑問,話音未落,身邊的人影僵了一下,背脊筆直地走出去。

  她居然懷疑他出錯?

  言溯一向不在意「笨蛋」們的想法,但這次,顯然他不太開心。

  甄愛也察覺了不對,尷尬地跟著。

  終於,他沒忍住開口:「你質疑我?」

  「不是。」甄愛解釋了一下,這是在美國,如果錯了,文波可以把他告死的。

  嗯,聽上去疑似是關心。

  言溯:「有調查表明,76%酷愛運動的人都不喜歡漫畫,65%沉迷漫畫的人都不愛運動。通常逛漫畫屋的,都是書呆子。」

  甄愛笑:「那這麼說,你應該經常逛漫畫屋啊!」

  言溯古板地看她:「大部分逛漫畫屋的人,是書呆子。這是一個非完全直言命題,這種命題反推不成立。從書呆子推出他要逛漫畫屋,犯了最基礎的邏輯錯誤。」

  甄愛望著高高的淡藍天空,背著手輕輕地搖頭:「啦啦啦,我沒聽。」

  言溯:……

  「咳,除此之外,我不是書呆子。」

  「啦啦啦,我還是沒聽。」

  言溯緩了腳步,看她。

  她不知不覺走到前面去了,粉紅的小手背在白色大衣後邊,紅色的圍巾在雪地裡格外的耀眼。腿幹細細的,套著栗色的雪地靴,踩著積雪吱吱呀呀地響。

  她仰著頭望著天,似乎心情不錯。

  他也抬頭望了一眼,冬末的天空,很高,很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