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愛渾身僵硬,緊緊握著腰間的槍,一動不動。
她死死盯著房門上那人古銅色的手指,心懸到了嗓子眼。他露面的那刻,她心都差點兒跳出來,卻又驟然墜落。
是趙何。
趙何沒料到這兒有人,見到甄愛也是微微一愣,半晌後卻換做微微一笑,關上門,又在不經意間落了鎖。
甄愛瞬間平復了適才忐忑的情緒,冷淡看著,他回犯罪現場的原因,一目瞭然。就像言溯說的,這人是個變態,而江心的死,開啟了他心裡的黑匣子。
趙何站在房門口,望著洗手間門口的甄愛,問:「這裡死過人,你不害怕嗎?」
甄愛不理。
趙何冷笑了幾聲,拿出一截口紅,在牆上書寫起來,邊寫邊說:「沒想到這次還能遇到她的朋友,真不孤獨。」
甄愛認得他手中的口紅是江心的,他在牆壁上寫的字也正是洗手間玻璃上的。
甄愛試探著問:「你很喜歡這句話?」
「她很喜歡,」趙何詭異地笑,「我第一次為她跑馬拉松,得的獎金給她買了項鏈,她能不喜歡嗎?」
甄愛不語,看著牆上的字跡,又看看鏡子上,一模一樣,原來這句話也可以理解成,為你奔跑幾千英里。
可,口紅和鏡子,正是那個人的標誌,這一切,難道只是巧合?
鏡中的女孩,臉色微白。
趙何寫完字,回頭看她:「這裡對我來說,是很有紀念意義的一個地方,你知道為什麼嗎?」他的聲音又輕又詭,還帶著幾絲講鬼故事一般的懸疑感,似乎是要嚇唬面前的女孩。
但甄愛很不配合,臉色平靜,甚至帶著淡淡的嗤笑:「果然凶手都有重返犯罪現場的愛好。無聊!」
他微愣,半晌卻笑了:「你這麼確定我是凶手?」
甄愛冷淡地瞟他一眼,懶得解釋:「你長了一張殺人凶手的臉。」
趙何眼中露出凶光:「什麼是殺人凶手的臉。」
「讓人沒來由地厭惡。」甄愛回答得異常簡短,彷彿和他多說一個詞就會死。
趙何眼中閃過濃郁的恨,自己是個殺人犯,可她竟然連一點兒害怕和驚惶都沒有!到了這種程度,他還是不能吸引女孩子的半點兒注意,哪怕是變態的恐懼!
更讓他受不了的是,她竟然說他的臉讓人一看就厭惡。
呵,這就是江心玩弄他感情的理由嗎?
他一直都是孤獨又內向的人,而拉拉隊裡那個叫江心的女孩兒,燦爛活潑,像陽光一樣一點一點溫暖進他的心裡。他第一次懷著忐忑的情緒送她一串小珍珠,她竟然開心地親了他的臉頰。
這就是美妙的愛情吧?
這就是盲目的愛情吧?
即使她一次次和別的男人成雙入對,只要她的一個親吻一次擁抱,他的憤怒便頃刻消散。他知道貴重物品能讓她開心,就努力買給她。那次的金項鏈甚至讓她開心得和他共度一晚,還允諾很快和男朋友分手。
可等來的卻是毫無預兆的翻臉與絕交。
江心無意中得知了泰勒的真實背景,她再也不可能和泰勒分手,不僅如此,她甚至堅決不肯和趙何繼續地下情了。
這對還憧憬著和江心光明正大在一起的趙何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
他從來沒有和女生交往過,和江心的拉手親吻撫摸做~愛,全讓他刺激又癲狂,只要一想到本來應該屬於他的美妙卻被另一個男人享受著,他便徹底瘋狂了。
而在殺死江心的那些時刻,他看著她在他手中凋零,看著她的生命一點點的剝離,他的兩腿之間竟然瘋狂地變硬,又如墜雲端地狂瀉,他的身體變態地到達了高~潮。
啊,老天,殺人的感覺,太美妙了!
而此刻,他看著甄愛,身體裡那種灼熱的快感一瞬間都奔襲著在下腹堆積。
他之前跪著祈求愛情的卑微,受過的羞辱隱忍,遭受背叛拋棄的憤怒,全在這一瞬間爆棚。他的身體,他的情感,全需要釋放!
他幾乎控制不住臉上的情緒,笑得極度扭曲,「這裡太有紀念意義了,它也是我第二次殺人的地方。」
甄愛倚著門,面不改色。
果然是言溯口中自信到自卑的心理變態,果然會發展成連環殺人。她還記得言溯很桀驁地說:「下次我照樣會抓到他。」
甄愛歪著頭,薄唇輕彎,淡淡一笑:「你這樣沒本事又不值一提的男人,還是不要浪費他的時間了。」
趙何雖然不知道甄愛口中的「他」是誰,但他很清楚她口中的「你」是誰,她竟然說他沒本事又不值一提!
「你和江心一樣,從來沒把我放在眼裡。說我沒本事,我殺了人還能站在這裡,我沒本事?」他凶光畢露,突然朝她撲過來,「今天你死在這裡,我還是能夠全身而……」
啾地一聲輕響。
趙何止了腳步,驚愕地睜大眼睛,他不可置信地低頭,就見汩汩的血水從他的左胸口湧了出來。他來不及發聲,還不明不白,就這樣直直地朝後倒了下去。
「Ai, 開門!」歐文猛地敲打著房門,一秒鐘之後,轟地一腳把它踹開。
他衝進來就見甄愛面無表情地握著手槍,槍口灰煙裊裊,正對著自己的方向。而她白淨的臉上,濺滿了鮮血。
歐文立刻關上門,走過去都顧不得看趙何的情況,而是趕緊去拿甄愛手中的槍,拔了一下,沒動靜。她眼睛裡一片空洞,不知道在看什麼,就是不鬆手。
歐文握住她的手:「Ai, 沒事了,把槍給我。」
甄愛依舊眼神空茫,卻極度冷靜地說:「他要殺我,我是正當防衛。但是,我故意刺激了他。從這個角度說,是我引導的他。」
歐文神色不明,近乎輕嘆:「或許你不引導,他也想殺你的。S.A.說趙何可能會重返現場,讓我注意點兒。我就立刻從停車場跑過來了。」
甄愛緩緩收回槍,眼神冰冷得可怕:「他進來的那一刻,我就想殺他。」
歐文狠狠一愣,緊張地看她,她卻盯著他身後的牆壁發呆,歐文一回頭,看見牆壁上的字,再度愣住。
她不想他擔心,平靜地說:「是巧合,我問過了。」
歐文沒有多問,走到一旁打了個電話,又拿了紙巾去浴室,只是一看到鏡子上猩紅色的英文單詞,不免又蹙了眉。
他知道,雖然甄愛說是巧合,但這些字肯定刺激到她了。
歐文走出浴室時,甄愛正坐在地上發呆,身上都是噴濺的血跡,一點點像細小的紅梅。他過去蹲下,用濕紙巾給她擦臉。
她乖乖的沒有動靜,像是找不到方向的孩子,怔忪地望著他,漆黑的眼珠像水洗過的黑葡萄。他被她安靜的眼神看得心頭亂跳,趕緊垂下眼眸。
他忽然就想到言溯的那個問題:歐文,如果有一天她殺了人,你會怎麼辦?
他無聲地閉了閉眼,Ai, 如果你殺人放火,我便幫你毀屍滅跡。
把她蒼白的小臉擦拭乾淨,他又給她擦去脖子上的血跡,女孩的皮膚細得像瓷,白皙清潤,他又別過目光去,輕輕擦去她衣服上的血跡。
不過幾分鐘,房間裡突然來了幾個穿得像水電工一樣的人。所有人都是面無表情一聲不吭,戴著手套全副武裝,找了把椅子放在房屋中間,把地上的趙何搬到椅子上,放一把消音手槍在他手裡,對著胸口扣動扳機……
甄愛坐在地上靜靜看著,幽暗的人影在她清黑的瞳仁裡閃動,卻沒有帶起一絲漣漪。
完畢後,有位戴著面罩的黑衣人走過來,指了指甄愛,對歐文說:「雖然她有免責權,但按照慣例,我們要帶她回去審問。」
甄愛面無表情地站起身。
歐文卻攔住,冷硬道:「他要殺她,這是正當防衛,不需要任何審問。」
那人也十分堅持:「這是應該的程序。」
歐文挪了一步,結結實實擋在甄愛面前,一字一句道:「我說了,我不會讓你們任何人帶她走。」
雙方就這樣僵持了十幾秒,一陣沉重的安靜之後,黑衣人們齊齊換了衣服,又以水電工的姿態離開了。
「Ai, 沒事了。」歐文舒了一口氣,回頭看甄愛,心口卻猛地一痛。
甄愛小臉慘白,固執地仰望著他,月牙般的眼睛裡滿是從未有過的激動情緒,咬牙忍了半天,卻還是顫聲道:「他們,不,你們,就是這樣死第二次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