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愛之性幻想·05

  言溯和甄愛趕到新澤西州邊境上的太陽樹小城時,已經是晚上11點。

  太陽樹市警署裡燈火通明,聚集了紐約N.Y.T.,新澤西太陽樹城,和康涅狄格伊麗莎白鎮的警察。這四地在三個州的邊境交界,直線距離不過半小時車程。

  警署的會議室裡聚了五六個便裝。和外面壓抑的氣氛不同,那裡面的人看上去更為沉著冷靜。看來,BAU小組習以為常地犧牲了休息時間,連夜坐專機過來的。

  才走進警署,甄愛就聽見低聲的抽泣,幾對夫婦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垂淚。看年齡,估計是音頻裡那幾個女子的父母了。

  言溯未作停留,逕自走到會議室門口,立著,輕扣兩下門。

  裡邊的人原在低聲講話,都循聲看過來。BAU的側寫員大都在3,40歲左右。有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年輕些,和言溯的哥哥差不多大。

  他原拿著筆在白板上寫寫畫畫,見了言溯便過來開門,老朋友般適度而克己地一笑:「Hey, S.A.!」

  言溯也說:「Hey, Spencer!」

  和言溯哥哥一樣的名,是那個Spencer Rheid。

  甄愛稍微詫異,言溯習慣性稱呼人的姓,保持著尊重和疏淡的距離。連那麼熟絡的伊娃他都叫她迪亞茲。看來,這個斯賓塞·裡德和言溯關係不錯。

  屋內其他人也和言溯打招呼,上次在楓樹街銀行出現過的妮爾特工,辦案多年的中年男人庫珀特工,強壯的黑人特工史密斯,和伊娃一樣身材迷人的拉丁美女聯絡員洛佩茲。他們看上去都認識言溯。

  還有一位年齡較大的中年男士,不像行為分析側寫員,反倒像這群人的行政長官。他走過來,一舉一動都很圓潤,透著十足的官場做派。

  Rheid提前看出了什麼,剛要阻止,他已經朝言溯伸手:「S.A.先生,久仰。」

  甄愛有點兒窘,

  言溯看一眼他伸出的手,無動於衷。就聽Rheid道:「萊斯先生,我以前就說過,人的手上有上百萬種細菌,甚至病毒。握手其實很不衛生。」

  言溯很贊同Rheid, 彷彿找到了知音:「讓我們共同遏制病毒的傳播,為公共安全做貢獻吧!」

  他說這話時,十分真摯又嚴肅,真不是開玩笑的。

  萊斯警官臉完全僵掉,他這個搞行政又時常和上下級打交道的人,頭一次遇到言溯,愣了好一會兒沒反應過來,平日裡左右逢源的技巧沒處使,千言萬語化作一句:「Well~~Ok!」

  甄愛莫名就想到了伊娃曾經形容言溯為「惡劣環境」。

  而現在,她盯著裡德看了好幾秒,這世上真有和言溯在一個頻道的人!

  再一看,屋子裡其他側寫員都心領神會地笑了。

  言溯走進屋時頓了一下,因為察覺到大家的目光落在他身後甄愛的身上。他雙手插兜,回頭看了甄愛一眼,又看向大家,說:「嗯,這是Ai, 我的,學生。」

  甄愛:……

  他的介紹還真有創意。

  但她也不介意,她對這群人比較好奇,經過上次稀教授在電話裡對言溯的一番訓斥,她更想看看專業的行為分析專家是什麼樣子。

  大家並未太多寒暄,很快切入主題。

  「本地警方正在採集失蹤人口的信息和圖像,我們先來看,」洛佩茲拿遙控器點開顯示屏,「紐約市、N.Y.T.、太陽樹、伊麗莎白四個城市的五個家庭收到的視頻。內容是,他們的孩子被人虐待了。」

  甄愛蹙眉,5個?

  洛佩茲說完開場白,頓了一下,看向眾位:「你們先做好心理準備。」

  妮爾不解:「洛,我們見過多少惡劣的案子了?」

  洛佩茲努努嘴:「相信我,即使是你們,也會覺得……陰森。」

  這句話讓室內的氣氛在不經意間繃了起來。

  第一段視頻是在四面白壁的地下室,一位豐.乳的少女渾身赤條條的,雙臂大開,綁在粗厚的十字架上。白玉般的身軀上全是皮鞭電擊等各種不明物虐待過的痕跡,雙腿間更是鮮血直流。

  她垂著頭,長髮披散,頭皮頂端少了一塊圓形,光禿禿的,露出森森的顱骨。

  甄愛看得肉都在疼,屏幕裡傳來一陣機器變音:「我的孩子,懺悔吧。」

  少女綁在十字架上,無力地顫抖:「如果我懺悔,是不是就可以結束了!」

  機器聲沒回答,重複:「我的孩子,懺悔吧。」

  少女抽泣著,斷斷續續地哭訴:「大學的時候,我兼職給一家人帶小孩。對不起,那時候我太年輕不懂事,小男孩太調皮,我一生氣就還把他扔在街上,害他後來走丟,受到了戀.童癖的傷害。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我錯了,請他原諒我,請你原諒我。」

  視頻斷開。

  第二段在同樣的地下室,甄愛吃驚地發現,視頻中的人竟是蘇琪口中失蹤的幼師小姐。她以同樣的姿勢綁在十字木架上,同樣飽受虐待。

  頭皮沒事,胸部和嘴唇卻被切掉了,慘不忍睹。

  提示音響起,幼師沒了嘴唇,聲音模糊,每說一句,鮮血直流:

  「不怪別人,全是我的錯,懺悔也不夠了。5年前,N.Y.T公立幼兒園,5歲的活潑小女孩Megan Zora失蹤,是我利用這個孩子的信任,把她騙走,送給了惡魔。她或許早就被那些男人們虐待死了。如今的一切,都是我活該。我懺悔?還有用嗎?」

  第三段視頻裡的女人更淒慘,面目全非,看不清臉面,像受過古時的凌遲極刑,成了一團血肉模糊的肉堆,全身上下竟沒一處完好的肌膚。

  甄愛看著這個紅色的血人,心驚肉跳。

  可女人還活著,被綁在十字架上,嗓子早啞了:

  「我懺悔!懺悔我這一生行為放蕩,不付真心,屢負真心。」她的嗓音嘶得像地獄的鬼,「我搶了很多好友的男人,我和無數已婚男人偷情,還背著媽媽和繼父攪在一起。作為人的同類,我感到羞恥。對不起,我懺悔,請你饒恕!」

  機器聲不滿意:「我的孩子,懺悔吧。」

  從屏幕上潑了一盆滾燙的熱水過去,女人撕心裂肺地慘叫:「老天啊,是我錯了!我插足檢察官的婚姻,污衊他的妻子有婚外情,還推他懷孕的妻子下樓,我真不知道她懷孕了,我不知道……」

  再次掐斷。

  甄愛用力摁著太陽穴,一段比一段淒慘,一段比一段可惡,她已經看不下去,聽不下去了。看看周圍的人,言溯輕蹙著眉,照例一副認真思考時的表情;其餘的側寫員們也都認真看著,彷彿沒有看到苦痛和邪惡。

  第四段視頻出乎意料的並不血腥,受害者換成了男人,消失的作家先生。

  鏡頭只拍到作家的上半身,留著鞭打的纍纍傷痕。看不到下面,但他緊握著拳頭,全身都緊繃著,肌肉一簇一簇,讓甄愛想到實驗室裡通電的青蛙。

  他望著鏡頭,眼神渙散:「我沒什麼可對你懺悔的。作為一個男人,我不欺凌女人;作為一名警察,我沒有利用職權侮辱他人。」

  這個回答似乎讓人不滿,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作家劇烈地抖了一下,汗都出來了:「我殺了我的男孩,雖然這並不是我能控制的,這是我一生唯一的罪過。」

  第五段視頻出現時,有人輕輕抽了一口冷氣。

  大大的十字架下搭著凳子,小小的女孩子踩著凳子被綁在十字架上,她也沒有穿衣服,身上全是掐痕吻痕和鞭痕。她蒙著雙眼,黑布下邊,兩行血跡劃過小小的臉蛋。

  小孩兒的聲音稚嫩而懵懂:「我懺悔,我和吉米吵架,把他從車上推了下去。媽媽說我把他送去天堂了,我很難過。」

  她的聲音很乖,說得在場的人心裡一揪一扯的。

  屏幕一白,結束了。上面蹦出一行黑字:

  「S.A., are you enjoying now?」

  S.A.你享受嗎?

  甄愛一愣,這又是給言溯的?

  言溯卻臉色平靜。

  其他人也沒什麼異樣,唯獨萊斯神色複雜地看了言溯一眼,問:「你有什麼想法?」

  言溯不知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了沒,回答:「視頻裡的人,現在應該都死了。」

  萊斯神色更微妙:「你怎麼知道?」

  室內的氣氛變奇怪了,甄愛不喜歡他的語氣,可言溯不介意,看了萊斯一秒,疑似玩文字遊戲:「這裡的人都知道。」

  萊斯眯眼,他只是BAU小組的上級行政領導,並非側寫員,他不知道。

  Rheid接過言溯的話:

  「我們上年度的統計數據顯示,98%特定目的虐待狂會在達到目的後殺死受害者。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不明人物折磨這些人,是為了讓他們懺悔。現在他們懺悔了,不明人物的目的達到了。這些人懺悔完畢的那一刻,他們的存在全都失去了意義。」

  庫珀神色凝重:「在這個人看來,他折磨受害者的手段不過是逼他們認罪的正當方式。他把他們綁在具有宗教意義的十字架上,像耶穌受刑。他在舉行儀式,而他是站在道德制高點的司儀。」

  Rheid轉著圓珠筆,補充:「他從頭到尾只重複一句話『我的孩子,懺悔吧』。用這種口吻,他以為他是誰?救世者?神父?還是上帝?」

  妮爾也參與討論:「有幾個受害者說『請你寬恕』。這個『你』,指的是嫌疑人。說明他在施虐過程中,和受害者有交流。可錄像的時候,當受害者不按他的意志懺悔時,他沒有回答沒有訓斥,而是重複那一句話。這說明什麼?」

  「他在和他們保持距離,」史密斯接下來,「為什麼?他太高傲了,把自己當判罰者,高高在上,不屑與他們交流;還是說他不善交際?」

  甄愛聽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言溯從很久以前就沒開口說話了,他端坐著,背脊筆直,臉色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肅靜。

  她知道,他在傾聽,在深思。

  妮爾推測:「這個不明人物在懲處邪惡。」

  洛佩茲聽言,及時打住:「這些都是我們的初步推斷,在受害者的具體情況還沒出來之前,先到這兒吧!」

  其他人都沒異議,萊斯是外行人,不懂行為分析最忌諱先入為主和經驗主義,還納悶剛才那麼厲害的腦力交流怎麼就戛然而止了。

  Rheid很贊同洛佩茲的觀點,可腦袋裡想著別的事情,不由得敲著手中的馬克筆,自言自語:「總覺得哪裡不對。」

  他看向言溯,眼神很直,表明他在思考,「不明人物沒有錄下折磨的過程,看上去,他的目的就是這些人的懺悔。他的行為,就像我們在其他案子裡遇到的『自詡衛道者』一樣。注重儀式,清除黑暗。不過……」

  不過什麼?

  他在自說自話,但結束討論的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

  而一直沒有參與犯罪畫像的言溯卻突然開口,接過了Rheid的話:「不過,為什麼受害者裡有一個小女孩?如果不明嫌疑人想充當衛道者的角色,他的目標是逼迫他眼中的罪人懺悔,那這個小女孩並不符合『犯罪者』的角色。

  即使小女孩意外傷害了夥伴,但把它定義為『犯罪』,太過牽強。」

  「對!」Rheid眼中閃過一道光,「就像……」

  「就像他在誤導我們。」言溯語速極快,彷彿思想都碰撞出了火花,「這個人很聰明,他會設置誤導選項,」

  「雙重的誤導選項!」Rheid此刻只和言溯交流了,「他在玩遊戲,不,不僅是玩遊戲,還在編寫遊戲!」

  「是的。他在操縱遊戲,而且他懂行為分析和側寫。」言溯接得密不透風,「很有可能剛才分析出來的一切,他都猜到了。」

  「不止是猜到,」Rheid同樣的語速飛快,「他甚至在引導我們做分析。」

  兩人一來一去,像兩把機關槍,不,機關槍都快不過他們的思維。

  一番對話叫現場所有的人都愣了不知多少秒。

  好半天,會議室裡落針可聞;直到再次有人敲門,當地的警官來說,失蹤者的家屬準備好,可以提問了。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陸陸續續去做準備。

  甄愛慢吞吞跟著言溯,心裡有點兒感動。

  言溯一垂眸,臉色微僵:「你這副家長一樣欣慰的表情是要幹什麼?」

  「哦,」甄愛解釋,「我是覺得上次稀教授訓斥你後,你表現好乖。」

  言溯:……

  萊斯長官走在最後邊,看著言溯離開的身影,忽然問洛佩茲和庫珀:「你們或許很懂行為分析,但你們是不是忽略了最關鍵的一個問題?」

  「什麼?」

  「那段音頻,這段視頻,都是發給S.A.先生的。」

  洛佩茲不以為然地往外走:「我們沒有忽略,萊斯。但幹我們這一行,要明白一個道理:變態不是因為你的行為而墮落成變態的。他想挑戰你,難道是你的錯?

  與其怪罪誰,不如多花心思找到犯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