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路上極其寂靜,我急步地走著,一直走到了佐佐木博士的家門前,都沒有甚麼事發生。到了佐佐木博士家花園的圍牆外,我一面準備翻牆而入,一面心中還在暗暗高興。
我高興的是,一則方天和我之間的糾纏,已是我佔了上風。二則,某國大使館、月神會等跟縱我的人,這時萬萬想不到佐佐木博士家中的花匠,就是他們所要追尋的目標。我的心情顯得十分輕鬆,雙手一伸,身子一屈,足尖用力一彈,雙手攀住了牆頭。
我雙手一攀住了牆頭,輕鬆的心情,便立即一掃而空!
我的手已攀住了牆頭,自然也可以看到牆內的情形了。只見那個打理得十分整潔,我也曾在其中花了一下午時光的花園,竟呈現著一片異樣的凌亂!
草地被賤踏得不成樣子,而在一條道路兩旁的盆花,也幾乎全都碰翻,有的連盆都碎了!我呆了呆,雙手一用勁,便翻過了圍牆,落在園中。
我並不停留,立即向屋子奔去。
還未曾奔上石階,我便意識到,在我離開這裏,大約一個小時之間,這裏曾發生過驚人的變故。我首先看到,鑲在正門上的一塊大玻璃已經碎裂了。
我縱身一躍,便躍上了所有的石階,推開門來,只見有一個人,伏倒在地上。我連忙俯下身來,那人的臉伏在地上,但是我卻已可以看出,他是佐佐木博士。
我將博士翻了過來,只見博士的面色,如同黃蠟一樣,我心中不禁一陣發涼。一看到這種面色,不用再去探鼻息、把脈搏,也可以知道,這已是一個死人。
我只覺得心中一陣絞痛,那種絞痛,使得我的四肢都為之抽搐!
佐佐木博士曾經救過我的性命,曾經挽救過無數人的性命,但是這時他卻死了。當然,人人都會死的,但博士卻是死於狙擊。
我呆了好一會,才直起身子來,突然發狂似地大聲叫道:「在哪裏,你在哪裏,你殺死了博士,現在躲在哪裏?」我不知道是誰殺死博士的。當然,我也明明知道,兇手早已離開了這裏,但是我還是自己不能控制自己地大叫著。
我叫了多久,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佐佐木博士家附近的鄰居都很遠,不然他們聽到我的聲音,一定以為有瘋子從瘋人院中逃出來,因為我的聲音,由於激憤的緣故,變得極其尖銳刺耳。
好一會,我才停止了叫嚷,我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出了幾步,手按在牆上,恰好碰到了一隻燈掣,我順手開了燈,吸了一口氣,再向佐佐木博士的屍體看去。
這一次,我看得仔細了些,看出佐佐木是左肩上受了利刃的刺戳,後腦又受了重擊而死的。
他死的時間,大約不會超過十分鐘,也就是在我回到這裏不久前的事。我心中只感到極度的悔恨,為甚麼我要離開,為甚麼不早些回來!
但如今,後悔也沒有用了,博士已經與世長逝了!
我倚著牆,又站立了好久,在我混亂的腦中,才猛地想起季子來!博士已經死了,他的女兒季子,又怎麼樣呢?
我立即大聲叫道:「季子!季子!」
我只叫了兩聲,便停了下來。
因為我剛才已經發狂也似地高叫過了,如果季子在這屋子中,而且還活著的話,她絕對沒有理由不出來看一看的!
我心中不禁泛起了一股寒意,難道季子也已死了?暴徒兇手的目的又是甚麼呢?
我勉力轉過身,燈光雖然十分明亮,但在我看來,卻是一片慘黃。我定了定神,才看到從博士伏屍的地方,到他的書房,沿途有點點鮮血。
那自然是說明博士是在書房中受擊的,受傷之後,還曾走了出來。可能兇徒是在書房中,刺了博士一刀,看到博士走了出來,便又在他的後腦上,加上致命的一下狙擊的。
我立即向博士的書房走去,只見書房之中,也是一片凌亂。
我剛想轉身走出書房,去找尋季子之際,忽然看到在書桌面上的玻璃上,有已經成了褐色的,以鮮血塗成的幾個日本字。
我開了燈一看,只見那是「他帶走了她」五個字。
「他帶走了她」,那「她」,當然是指季子而言了。然而,那「他」又是誰呢?「帶走了她」,「帶走了她」,難道那是方天?
方天比我早離去,我又是步行回家的。雖然我步行的速度不慢,但方天如果有車子的話,比我早到十多二十分鐘,是沒有問題的。
也就是說,方天有充份的行兇時間,而博士的屍體,兀自微溫,也正證明一切是發生在極短時間之前的事。
我竟沒有想到方天會作出這樣的事來,而放他走了!我一個轉身,衝出了屋子,衝過了花園,來到了大門口。
到了大門口,被寒風一吹,我的頭腦,才逐漸恢復了冷靜。
博士已經死了,雖然慘痛,這已是無可挽回的事實了。如今還可以挽回的是季子,方天以這樣的手段帶走了季子,對季子來說,那無疑是置身狼吻!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既然是不久之前才發生的事,那麼,我只要不放鬆每一秒鐘的時間,緊緊地追上去,說不定可以追上兇徒的!
我已沒有時間去和納爾遜先生聯絡,也沒有時間和東京警方聯絡,我必須迅速地採取個人行動,在時間上和兇徒賽跑!
我低下頭來,看到大門口有新留下的汽車輪跡,博士並沒有車子,那可能是方天留下來的,門口的輪跡,十分凌亂。
但當我走出幾步之後,輪跡清楚了起來。乃是自東而來,又向東而去的。我循著輪跡,向前奔出,奔出了二十來步,輪跡便已不可辨認了。
我額上隱隱地冒著汗,那輪跡是我所能夠追循的唯一線索,但如今卻失去了。方天會將季子帶到哪裏去呢?會將季子怎麼樣呢?
我伸手入袋,取出一條手帕來抹著汗,就在那一瞬間,我猛地看到,街燈將我的影子,投射在地上,而在我的影子之旁,另有人影晃動!
我身子陡然一縮,向後倒撞了出去,雙肘一齊向後撞出,我聽到有人慘叫和肋骨斷折的聲音,我立即轉過身來,雙臂揮動間,眼前有兩個人,向前疾飛了出去,其中一個,撞在電燈柱上,眼看沒有命了。
但在這時候,我的背後,也受到極重的一擊。
那一擊之力,令得我的身子,向前一撲,可是在我向前一撲之際,我伸足向後一勾,那個在背後向我偷襲的人,也向地上倒了下來。
我身子一滾,一根老粗的木棍,又已向我當頭擊到,我頭一側,伸手一撈,便將那根木棍撈在手中,順勢向旁,揮了出去。
那一揮間,竟擊倒了兩個人!
這時,我才發現,伏擊我的人之多,遠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有人沉聲叫道:「不能讓他走了!」接著,又聽得「嗤嗤」兩聲響,有大蓬霧水向我身上落來。我持定了木棍,身子飛旋,又有幾個人,怪叫著躺下地去,然而我轉了幾轉,陡地,覺得天旋地轉起來。
我心中十分清楚,知道那是對方使用了麻醉劑水槍。而我剛才,並未提防,所以才著了他們的道兒。我心中雖然還明白,但是我的身子,卻已經漸漸不聽我的指揮了。
我仍然揮動著木棒,只見在街燈的照映下,我的附近,全是幢幢人影。
這時候,我已沒有能力看清那些是甚麼人了,我只是聽得他們不斷發出驚呼聲,想是他們在驚異著,何以我中了麻醉劑,那麼久還不倒下。
我只想支撐著,支撐著,我知道我只要再支持五分鐘的話,那些人可能就會因為驚駭過甚而作鳥獸散了。但是我卻沒有法子再支撐下去了,我的頭越來越沉重,我的四肢,漸漸麻木,我的眼前,出現了各種意想不到的色彩,像是在看無數幅印象派的傑作。
終於,我倒下去了!
我剛一倒下,後腦又受了重重的一擊,那一擊,更加速了我的昏迷。
我最後,只聽到腳步聲向我聚攏來,那腳步聲竟十分清晰,隨後,就甚麼也不知道了。
等到我又有了知覺之時,我心中第一個念頭,便是:我在日本,這已是第二次昏迷過去,又能醒轉來了。接著,我便覺得致命的口渴,喉間像是有一盤炭火在燒烤一樣。
那是麻醉劑的麻醉力消失之後必有的現象。
我想睜開眼來看看四周圍的情形,但是眼睛卻還睜不開來。我鎮定心情,想聽一聽四周圍有甚麼聲息,但卻一點聲音也聽不到。
我心中突然生出了一陣恐懼之感:難道我已被人活埋了麼?
一想到這一點,我身子猛地一掙,在我渾渾濛濛的想像之中,我只當自己已被埋在土中了,因此那一掙,也特別用力。
可是事實上,我並沒有被埋在土中,一掙之下,我坐了起來,也睜開了眼睛。眼前一片片漆黑。我伸了伸手,舒了舒腿,除了後腦疼痛之外,走動了幾步,一股潮霉的氣味,告訴我這裏是一個地窖。我想取火,但是我身邊所有的東西,都失去了。
我心知自己成了俘虜,但是可悲的是,我竟不知自己成了甚麼人的俘虜!
我只得先盡力使自己的氣力恢復,約莫過了半個小時,才聽得上面有人道:「他已醒過來了麼?」又有人道:「應該醒了,不然,用強光一照,他也會立即醒過來的!」
那一個人的話才一講完,我抬頭向上看去,正在不明白何以講話聲竟會發自上面間,陡地,眼前亮起了強光,那光線之強烈,使我在剎那之間,完全變成了瞎子!
我連忙伸手遮住了眼睛,只聽得有人道:「哈哈,他醒了。」
我感到極其的憤怒,連忙向後退出幾步,以背靠牆,再度睜開眼來。
我睜開眼來之後,好久才能勉強適應那麼強烈的光線,而我的怒意也更甚了。我是身在一間高達十公尺的房子的底部,在房子的頂部有一圈圍著的欄杆,可以俯看下面的地方,強光便自上面射下,集中在下面。
由於強光照射的關係,我雖然看到檻杆之後有人,但卻看不清他的臉面。
而他們卻可以像在戲院的樓座,俯視大堂一樣,將我看得清清楚楚,我陡地感到,這種建築,很像羅馬貴族養狼、養鱷魚的地方!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任何修養再好的人,也不免怒發如狂,因為忽然之間,你發現自己不像是人,而是被豢養著的野獸了。
我大聲怪叫,道:「你們是甚麼人?」
上面,隱隱有講話聲傳了下來,但是我卻聽不清他們在講些甚麼,只是聽出,有兩個人像是正在爭論。我本來是背著牆壁,仰頭向上而立的,自上面照射下來的強光,令得我雙眼刺痛。
我低下頭來,避開了強光,只見我所處的地方,和那些人的所在之處,雖然很高,而且是直上直下的,但是我也可以勉力衝上去的。
我猛地吸一口氣,發出了一下連我自己的耳朵也為之嗡嗡作響的吼聲,向前直奔了過去,到了對面的牆壁前,我用力一躍,雙手雙足,一齊抵在牆壁上,向上疾爬上去了幾步!
那時,在牆壁上,我絕無可攀援的東西,而我之所以能在光滑的牆壁上上升,其關鍵全在一個「快」字,任何人只要動作快,就可以做到這一點。
我相信在武俠小說中被過份渲染了的「壁虎遊牆」功夫,一定也就是這一種快動作。而這一種快動作,受過嚴格軍事訓練的人,都有過這樣的經驗的。
我一口氣約莫上升了四公尺,只聽得上面,發出了幾下驚呼聲。
我將頭向上,雖然強光一樣灼眼,但由於離得近了,我可以較清楚地看見那二人,我仍看不清那些人的臉面,但是我可以看到他們所穿的服裝,十分古怪。
我又是一聲大叫,雙足一蹬,人向上一挺,又平空彈起來,當我伸出手來之際,幾乎已可以抓到欄杆了。
就在那時候,我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以日語叫道:「我的天,他果然是那個人!」
我只聽到那樣的一句話,一件重物,便已向我的頭上,擊了下來。在那樣的情形下,我實在沒有趨避的可能,而那一擊的力道,又如此之大,使我在剎時之間,只覺得眼前的強光,忽然幻為無數個飛躍的火球,而在極短的時間中,我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我覺出自己要昏過去了,我所能做的事,只是盡力放鬆肌肉,以免得跌下去時,骨折筋裂。
至於我跌下去時的情形如何,我卻不知道了,因為那一擊,足以令得我在未曾跌到地上之際,便昏了過去。
當我再度有感覺之際,我只覺得整個頭部,像是一顆立時就要爆發的炸彈一樣,在膨脹、膨脹,單憑感覺,我頭部比平時,至少大了五六倍。
好不容易,我才睜開眼來。
這一睜開眼來,卻又令得我大吃一驚。
這一次吃驚,絕不是又有甚麼強光,向我照射了過來,而是其他的事。
首先,我只感到我處身的所在,光線十分柔和,我定了定神,再遊目四顧間,看到有三個少女,正站在我的面前,而我,則是坐在一張式樣十分奇特,像是最古老的沙發那樣的,舒適的椅子上。
坐在椅子上,和眼前有三個少女,這似乎都沒有甚麼稀奇,也不值得吃驚。
令我驚奇的是那三個少女,根本沒有穿衣服!當然,她們也不是裸體的,而是她們的身上,都披著一層極薄的白紗。
那層白紗的顏色,純潔柔和得難以形容,而那三個少女的胴體,也在薄紗掩映之間,可以看到一大半。那三個少女面上的神情,極使人吃驚。
她們面上的肌肉,像是全都僵死了一樣。
本來,她們三人,全是極美麗的少女,可是再美麗的人,有這種類似殭屍的神情,也是使人反胃的。她們的神情,像是她們全像在受著催眠一樣。
我心中的驚訝,也到了頂點,我不知道是落在甚麼人手中,不知道剛才是甚麼所在,不知道我又何以到了這間房間之中,不知道眼前那三個少女,為甚麼只披著一層薄紗,而站在我的面前。
我站了起來。
我剛一站起,就像觸動了甚麼機括一樣,那三個少女,突然向後退去。同時,耳際響起了一種十分深沉的鼓聲,撼人肺腑。
那三個少女,隨著那鼓聲,舞蹈起來。
那三個少女的容顏美麗,體態美好。然而,她們隨著鼓聲而起舞,卻絕不給人以美感,反而給人以十分詭異的感覺,使人感到了一股極其濃重的妖氛。
我吸了一口氣,不再理會那三個少女,轉過身,看到了一扇門,我拉了拉門,門鎖著,我一縮肘,以肘部向門外撞去。
「嘩啦」一聲響,門被我撞破了。
鼓聲突然停止,我正待不顧一切,跨出門去再說時,只聽得那三個少女,忽然都驚叫了起來,我忍不住回頭望去。
只見她們三人,擁成了一團,面上再也不是那樣平板而無表情,而是充滿了羞慚、恐懼之感,同時,她們竭力想以身上的那層輕紗,將她們赤裸的身子,蓋得更周密。
我看到了這種情形,更可以肯定她們剛才是受了催眠,而鼓聲一起,她們便翩然起舞,那也純粹是下意識的作用。
我並不走向前去,只是道:「你們是甚麼人,這裏是甚麼地方?」
那三個少女不住發抖,只是望著我,一言不發。
我又問了一遍,只聽得一個十分陰沉的聲音,轉了過來,道:「不要問她們,問我。」我轉身過去,只見一個人,已推開了被我撞破的門,走了進來。
他是一個中年人,生得十分肥壯,身上穿著一件月白緞子的和服,打扮得也是十分古怪。
他一進來,向那三個少女一揮手,那三個少女,連忙奪門而走。
他又將門關上,向被我撞破的破洞,望了一眼,笑了一下,道:「這三個在我們這裏,不是最美麗的,難怪你要發怒了。」那人的話,我實在是莫名其妙,一點也不懂!
然而,我卻為那人講話時下流的態度和語氣所激怒了。
我大聲道:「你是甚麼人?」
那人聳了聳肩,道:「我是這裏的主人。」
我踏前一步,那人的身子,立即微微一側,那是精於柔道的高手的姿勢,道:「那麼,我們就坐下來慢慢地談,方先生。」
我聽得他叫我為「方先生」,不禁呆了一呆。
不等我分辯,那人又道:「方先生,坐下來談如何?」我想告訴他,他弄錯了,我並不是方先生。但是,我在考慮了十幾秒鐘之後,卻並沒有說甚麼。
一則,這裏的一切十分詭異而帶有妖氛的情形,吸引了我,我準備將錯就錯地和這人胡混下去,以窺個究竟。
二則,那人口中的「方先生」,也吸引了我。固然,姓方的人,千千萬萬,但是我不能不立即想到方天。我是從佐佐木博士的家中出來之後遇伏的,會不會這人將我當作方天了呢?
所以,我在椅上坐了下來。坐的仍舊是那張椅子。那人走了過來,在這張椅子的把手上敲了敲,道:「這是德川幕府時代的東西,真正的古董。」
我冷冷地道:「對於古董,我並不欣賞。」
那人一個轉身,來到了我的面前,道:「那麼女人,金錢,你對甚麼感到興趣?剛才的少女你看到沒有?相貌、身材,哪一樣不好?但我們還有更好的,只要你有興趣……」
我越聽越覺得噁心,只是冷冷地望著他。
那人卻越說越是興奮,道:「錢,你要多少,你只要開口,我們有的是錢!」
我四面一看,道:「我可以先問一句話麼?」
那人道:「自然可以的。」
我道:「我昏過去了兩次,在我第一次昏迷,醒過來之際,我發現自己在一個十分怪的地方,被強光照射著,那也是你們的地方嗎?」
那人道:「是的,因為我們這裏的三個長老,要證明古老的傳說是不是真的。」
我簡直是越弄越糊塗了,甚麼叫著「長老」,甚麼叫作「古老的傳說是不是真的」,那一切,究竟又是甚麼意思?
那人以十分熱切的眼光望著我,我嘆了一口氣,道:「你們想要甚麼?」那人來到我的身邊,將他滿是肥油的臉,湊得離我極近,以極其詭秘的口氣,道:「我們要你為我們表演一次飛行,以證明我們三大長老的神通。」
我本來以為那人一問,便可以明白究竟了,可是那人一回答,我卻更加糊塗了!
「表演一次飛行」。那又是甚麼意思?我又不是飛行家?
當我想到「我不是飛行家」之際,我的心中猛地一動!
因為這時候,眼前那個胖子,是將我當作「方先生」的,不管「方先生」是甚麼人,他一定有著特殊的飛行技能,所以才會作這樣的要求。
我想了一想:「你們究竟是甚麼人?」
那人道:「這一點,閣下不用管了。這一個月的月圓之夜,在下關以北的海濱上,我們有一個盛大的集會,我們就要你在這個集會上表演。」
我再問一遍:「表演甚麼?」
那人道:「飛,表演你數百年來的本領,飛向圓月,飛到虛無飄渺的空間!」
我心中在大叫:「這是一所瘋人院嗎?」然而,那人講述這幾句話時,雖然表現了一種狂熱,卻是十分正經,顯然他的神經,只是在興奮狀態之下,而不是在失常的狀態之中。
我在這樣的情形下,實在是沒有別的話可以說了。
那人的神經是正常的,但是他所說的,卻又十足是瘋話,在這種人的面前,你能說些甚麼呢?
我只是望著他,那人的態度,越來越是興奮,道:「你表演完畢之後,就成為我們的偶像了,無論你要甚麼,都可以得到──」
他講到這裏,特別加強語氣,道:「無論甚麼,只要你開口,我們都可以給你。」
我心中的疑惑到了極點,過了好一會,我才道:「你們究竟是甚麼人,會有那麼大的勢力,可以甚麼都做得到?」
那人向我湊了近來,眼中閃躍著異樣的光彩,道:「月神會!」
那三個字給我的震動,是無可比擬的,我霍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又立即坐了下去!
月神會!原來我是落在月神會的手中了!
我心中不禁暗罵自己愚蠢,其實,是我應該早料到他們是「月神會」的人馬。那人的口中提到過「三大長老」,提到過海灘邊上,月圓之夜的大集會(那是月神會信徒經常舉行的一種宗教儀式),那三個披著輕紗,受了催眠的少女……等等。
這一切,都說明事情是和這個潛勢力龐大到不可比擬的邪教有關的。
然而,我此際雖然明白,我是落在月神會的手中了,我仍然不明白月神會想要我作甚麼。
雖然那胖子曾經說過,叫我在他們的一次大集會中,「表演一次飛行」,但是我對他所說的話,仍然一點也沒有聽懂。
我呆了半晌,才嘆了一口氣,道:「原來是你們,原來這樣對待我的是你們!」
我本來是隨口這樣說一說的,而並沒有甚麼特殊的意思的。
可是那胖子一聽,卻立即現出了惶恐之色,向後退出了一步,手扶著桌子,身子幾乎想要跪了下去。他道:「我們……我們是不應該這樣對待你的,但我們必須證明你是不是那人。」
我插言道:「甚麼人?」
那胖子像是未曾聽到我的話一樣,面上又充滿了諂笑,道:「說起來,沒有你,不會有月神會!」
這時候,我真正開始懷疑這個人的神經,是不是正常的。
月神會之獲得蓬勃的發展,乃是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後的事情,它像是茅草一樣,在戰後的日本廢墟上,拚命的生長著。但是,月神會的存在,雖未有確鑿的考據,卻也有一二百年了。那胖子卻說因為我才有月神會,那不是瘋子麼?我苦笑道:「那是甚麼話?」
那胖子站了起來,像是在朗誦詩歌一樣,道:「我們的祖先說,他創立月神會,是因為看到有人從月亮上下來,他相信人能上月亮,在月亮上生存,比在地球上更美滿,這就是月神會的宗旨。」
我相信月神會創立之際,可能真是有這樣的宗旨的。但現在,月神會卻是一個真正的邪教,和以前的宗旨,完全變質了。
我道:「是啊,那和我有甚麼關係呢?」
那胖子面上的諂笑更濃了,道:「方先生,那從月亮上走下來的人,就是你啊,是你親口對我們的祖先說的,你還在他的面前,表演了飛天的技能,月神會最初的十個信徒,就是因此而來的,我們會中的經典中,有著詳細的記載!」
我聽他講完之後,我的忍耐力已經到了最大限度了。我倏地站了起來,手按在桌上,也俯過身去,道:「你聽著!第一,我根本不是甚麼方先生。第二,就算是方先生,他也不會飛的,他不是妖怪,去你的吧!」
大概是我的話,使得他太過震驚了,所以,他在那一瞬間,完全呆住了。
這給了我以一個極佳的機會,我不給他以喘息的機會,右拳已在他下顎上,重重地擊了一下。
而幾乎是立即地,我左拳又在他後頸上,重重地劈了下去。
那一擊和一劈,使得那個胖子像一堆肥肉也似地軟癱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
我早已看出那胖子的柔道十分精通,所以,他雖然倒地不起了,我仍然不放心,又在他的後腦上,重重地踢了一腳,肯定他在短時間內,絕不會醒過來了,我才一閃身子,到了那扇門旁。
我探頭向外看去,只見門外,乃是一條極長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