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采風使,顧名思義,就是去民間采聽民風,然後上達天聽的意思。這種官職並不是正式的朝官,而是由先帝創立,由太監們兼任,跳過朝堂,直接把民間和皇帝聯繫起來。
至於這些采風使都能打聽到什麼,那就因人而異了。
紀衡雖然對他爹的諸多政策不滿,卻保留了采風使一職。雖然這個職位沒多少俸祿可拿,但卻十分關鍵。既可以正大光明地往皇帝耳邊吹風,又不用受御史台的監管,所以采風使的影響力是很難估量的。
因此,采風使的選拔也很嚴格,要聰明,又要老實,要忠心,不能和朝官勾搭,還要經過皇帝的親自考察。像田七這樣在御前混了不到倆月就能混成采風使的,十分罕見。
不過田七覺得,許多人高估了采風使的力量。不要以為太監想給誰告黑狀是很輕鬆的事兒,這裡頭有一個最基本的前提:皇上得信任你。考慮到皇上差點被宦官廢掉的經歷,田七覺得他不大可能信任任何一個太監。所以皇上才會放心地保留采風使一職:你說什麼是你的事兒,我信不信,信多少,我心裡有數。
不管怎麼說,當了采風使絕對是倍兒有面子的事兒,又可以出宮玩兒,實在是極好的。
這天,她出宮的時候,提上了鄭少封的那隻白畫眉。雖然還沒到鄭少封領零花錢的時候,但她是好心眼的債主,可以先讓他們祖孫團聚一下——畫眉是鄭少封的祖宗。
京城雖大,卻也小。鄭少封是首輔少子,只要是在權貴圈裡混的,基本都認識他,所以打聽起來也不難。田七去遛鳥人士聚集地轉了一圈,得知鄭少封正在八仙樓喝酒。
豈止是喝酒,他都快跟人打起來了。
爭執的原因比較複雜,總之是因為某些不愉快的口角,發展到要動手,最後一個人站出來和平解決:賭牌吧!
賭注不是錢,而且鄭少封也窮得沒幾個錢了。雙方約定,賭輸的人要給對方認錯,還要在隆昌街上裸奔兩圈。
田七到八仙樓的時候,鄭少封正因為找不到合適的對家而發愁。他一看到田七以及他的小祖宗白眉鳥,幾天前輸成狗的淒慘湧上心頭,登時精神一震,「田七,過來!」
田七走過去,聽鄭少封把事情說明白了,她皺著眉,「打吊牌可以,但是無論輸贏我都不會裸奔。」
周圍幾個人便不屑,「就你瘦成白條雞的樣,裸奔也沒人看。」
田七也不理會他們,在牌桌前坐定。
鄭少封是個經驗豐富的人,吃虧就吃虧在腦子不大夠用,所以田七跟他打對家不如跟紀征似的那樣爽快。她跟紀征合作的時候,兩人十分默契,出幾圈牌就大致能猜出對方手裡都有什麼,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需要你出什麼,這樣玩兒起來能不痛快嗎。
可是鄭少封的大腦運轉速度顯然和田七不在一個數量級上。他不僅做不到默契,還偶爾扯後腿。田七隻好孤軍奮戰,一個人挑三個人。幸虧另外兩個人也不聰明,所以她贏起來不算太吃力。
幾圈牌下來,田七和鄭少封稍勝一籌。
鄭少封樂得手舞足蹈,他不是沒贏過牌,但從沒贏得這麼解氣過。笑眯眯地受了輸家們一臉屈辱的道歉,鄭少封提醒他們要在後天休沐日,隆昌街最熱鬧的時候來裸奔,他還得提前宣傳一下造造勢。
倆人灰頭土臉地離開了。
田七使壞,怕他們不認賬,從後面高聲喊道:「願賭服輸,果然是真漢子!」
鄭少封便附和著,一邊笑嘻嘻地拍田七的肩頭,被她抖開。
這時,又有一人坐在牌桌旁,朝田七做了個「請」的手勢,「在下想領教一下這位小兄弟的牌技。」
田七一看,此人長眉朗目,鷹鼻薄唇,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她於是坐下問道,「請問兄台尊姓大名?」
那人一愣,「你不認識我?」
田七奇怪,「你不也不認識我嗎?」
他被堵得啞口,看向鄭少封。
鄭少封說道,「這個,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禮部尚書孫大人的長子,孫蕃,這位,是田七,寧王爺的……那個,」鄭少封擠了擠眼睛,「朋友。」
鄭少封的表情淫蕩又浮誇,孫蕃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看向田七的目光之中多了一絲輕蔑。
田七朝孫蕃拱了拱手,「孫公子,我不賭錢。」
孫蕃袖出一錠金子,放在桌上。
田七站起身想走。
他又放上一錠金子,「還有很多,贏了都是你的。」
田七沉下臉,挑眉說道,「要賭可以,你先找個和鄭少封一樣笨的人來做對家。」
鄭少封:「……」
孫蕃果然從圍觀群眾裡扒拉出一個人來。由於他比較自負,所以找的這個人比鄭少封還要笨一些。
田七猛地一拍桌子,目光狠厲,「你既然想賭,我就讓你賭個痛快。說好了,不輸光不許走。」
鄭少封捂著心臟向後一靠,心想這小白臉今兒吃錯藥了?
孫蕃也被激起鬥志,果斷應戰。
周圍觀戰的人紛紛表示,這場廝殺實在是太精分了,往往是一個狠招接一個爛招,然後是一個更爛招,然後又來一招狠辣的……你要麼狠到底要麼爛個透,這一下狠一下爛的,真的很銷魂。
當兩個旗鼓相當的高手對決的時候,決定勝負的就是他們豬一樣的隊友了。這時候鄭少封的存在感終於體現出來,因為同樣作為豬一樣的對手,他比另外一頭豬要強一些。
孫蕃身上的錢一點點地變少,終於,當他輸光的時候,他無力地靠在椅子上,把手一攤,坦然承認,「我輸了。」
「你還沒輸光。」田七提醒他。
孫蕃苦笑,「真的光了。」
「還有衣服。」
「……」
孫蕃發現了,這小子純粹是想看他光著出去。他笑得有些輕佻,看著田七,「你不就是想看我脫衣服麼,何必如此麻煩。你讓我脫,我自然會脫。」
「那你脫吧,脫光了從這裡走出去。」
「……」孫蕃沒想到自己調戲人反被他接了招,他冷冷地站起身,「告辭。」
田七自言自語道,「真當自己是什麼男子漢,輸不起就別玩兒。」
「你——!」
「我怎麼了?我說錯了嗎?」田七挑眉笑,「你要是有種,就再跟我玩兒一局,咱們兩個人,一局定輸贏。贏了,錢拿回去;輸了,脫光衣服從這裡走回家。你敢麼?」
孫蕃坐回到桌旁,「來就來!」沒人拖後腿,他倒能多幾分勝算。
因為是一對一,為防止太容易猜牌,他們用了兩副牌,只抓其中一半。這時候就得有至少一半靠運氣了。
田七今天的手氣著實不錯,所以還是她贏。
孫蕃在眾目睽睽之下脫得只剩下褻褲,滿面通紅地怒視田七,「你等著!」
「我就不。」田七答。
「……」孫蕃怒吼一聲,一溜煙跑下樓。
鄭少封終於後知後覺就地擔憂起來,「他爹好歹是內閣重臣,你就不怕得罪他?」
「我怕什麼,就算是他爹,見了我主子不還是要跪。」
鄭少封一想確實如此,寧王爺是皇親國戚,皇上的親弟弟。甭管兄弟倆有什麼嫌隙,外人也不敢不把寧王放在眼裡。
正想著寧王,寧王就出現了。
紀征其實早就到了,只不過這邊廝殺得正激烈,他就躲在人堆裡圍觀,因此田七和鄭少封都沒注意到他。眼看著人都散了,他走上前來,笑看向田七,「你討厭孫蕃?」
一下被說中,田七爽快地承認,「也不知道怎麼的,我看到他就想扇他耳光。」
紀征便安慰她,「會有機會的。」
鄭少封覺得這倆人的想法太刺激了,於是岔開話題,招呼田七過來數錢。田七把錢都劃拉到自己的口袋裡,把畫眉鳥還給了鄭少封。
雙方都表示很滿意。
這時,鄭相派人來尋鄭少封,因為聽說他在八仙樓鬧事,所以讓他趕緊回去。
鄭少封苦著臉被拎走了,餘下田七和紀征又重新叫了一桌菜。
田七贏了錢,十分大方,「吃菜吃菜,這頓我請。」
紀征也不客氣,點了這家飯館的幾個招牌菜。他給田七和自己分別盛了份魚湯,兩人邊吃邊聊。
田七想到自己之前的疑惑,看看眼前人。小王爺見多識廣,人品靠得住,也不會在皇上面前告密,多好的諮詢者。
於是田七說道,「我想問你個問題。」
「請講。」
「你知道龜-頭是什麼嗎?」
紀征失手把魚湯扣在了桌子上。
田七連忙把小二叫進來擦了桌子換了碗筷,她有些過意不去,「不知道也沒關係,這也沒什麼。」
怎麼會不知道……
紀征的臉微微發紅,想了想,問道,「你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田七便把前幾天皇上發火兒的事情給說了。
紀征聽罷,臉又紅了幾分。他心想,就算他不和田七說,田七也會去問別人。
於是紀征磕磕絆絆地給田七解釋了。
田七也跟著臉紅了。
她是個女孩兒,十一歲就進宮當了太監,沒人給她做生理知識啟蒙。太監們聊天也聊不到這些,所以她只知道男人比女人多一條小JJ,至於小JJ長什麼樣,是什麼構造,她一概不知。
現在聽到紀征的解答,女孩的天性讓她臉紅得很徹底。
怎麼辦,丟死人了!還在皇上面前說了半天!還到處問!
田七羞憤難當,低著頭一言不發,緊張地弄著手指。紀征看到他這樣,有點心軟又有點心疼,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反正兩人無心吃飯,再坐下去也是尷尬,紀征便和田七出來了。
一路上兩人通紅著臉,像是一對移動的大西紅柿,正常人只要見他們一眼,就會認定這倆人一定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田七就這麼回了宮。回去之後,乾清宮門上的小太監告訴她,她師父來找過她好幾趟,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