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七回到皇宮,找師父丁志吃了頓晚飯,把那幾包茶葉給他,丁志隔著紙包聞了聞,激動地直想把田七按在懷裡可勁兒揉搓一頓。田七在他飢渴的眼神兒中默默地告辭了。
回到乾清宮,她不在值,沒必要去皇上跟前湊,只找了個機會把蛐蛐盆兒給了盛安懷。盛安懷推脫了一下便收下了,說了幾句似是而非的話,田七一一應下。
這時候,書房裡走出一個太監來傳話,說殿下在找田七。
原來今天紀衡留了如意在乾清宮用晚膳,爺兒倆吃過晚飯之後來了一段親子互動,之後如意就想找田七玩兒。
紀衡只好把田七叫進書房。他真是有點鬧不明白,這田七到底有什麼本事,把他這兒子哄得五迷三道,在那小子面前十分乖巧聽話。
田七一聽說如意在乾清宮,正好,她就把從外面帶回來給如意的東西捎上了。左不過是一些哄小孩兒的東西,小面具,竹絲編的蟈蟈,樹根雕的小動物,還有幾個小泥人。如意一見就喜歡,跟田七玩兒了起來,越玩越開心,玩著玩著就把紀衡給忘了。
紀衡:「……」
身為皇帝,他很久沒有體驗過這種被無視的感覺了。
紀衡咳了一聲,想引起兩人的注意。但是他們玩兒得太忘我了……
田七以為自己被叫來就是為了哄如意的,皇上自有別人來伺候,所以她根本也沒把注意力放到皇上那邊。這會兒被皇上不滿的眼神掃到,她渾然沒有發覺。
紀衡只好站起身,走到他們身邊,想看看他們到底在玩兒什麼。
桌上擺著三隻小泥人,一個是田七,一個是如意,還有一個是大烏龜,都是按比例捏的,田七比如意大,烏龜比他們兩個都大。這會兒如意正指著泥人給田七講故事,小孩兒的思維並不完整,講得顛三倒四的。
但是田七聽得十分專注。
「你聽得懂?」紀衡有點奇怪。
「當然聽不懂。」田七答道,說完才發現是在對皇上說話,語氣似乎不太恭敬。
紀衡抬手免了田七的請罪,問道,「怎麼只有三個?」
田七有點茫然,「皇上的意思是,應該有幾個?」
紀衡差一點就脫口而出「至少把朕加進去」這種話,他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到底有多幼稚,於是臉一黑,沒好氣地說道,「帶著如意出去玩兒,別在這給朕添亂。」
田七不明白皇上又怎麼不痛快了。這位皇帝大概白天的工作壓力太大,總是喜怒無常,幾句話說著說著就撂臉色,真讓人摸不著頭腦。
這要不是皇帝,她一定不會搭理他,不僅不會搭理他,沒準還會用鞋底兒蓋他的頭。田七很不厚道地想到紀衡被人打得抱頭亂竄的畫面,一不小心笑出了聲。
紀衡:「……」為什麼會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田七連忙掩了嘴,帶著如意溜了。如意拉著田七來到乾清宮的正殿,田七一開始還不明所以,然後,她從寶座側面的陰影下,看到了戴三山。
……誰能給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田七回頭,看到跟著如意過來的有一個奶娘並兩個小太監,其餘人在外面聽候吩咐。這三個人離著挺遠站定,不敢靠太近。
田七挺奇怪,「你們這麼伺候殿下,就不怕皇上看到?」
奶娘苦著臉道,「田公公有所不知,我們不敢離神龜太近,怕它發怒咬人。」
「它還會咬人?」
三人痛苦地點頭,顯然是親身經歷過。奶娘幾句話說明白了今天發生的事。原來那神龜今天自己從湖裡爬出來了,溜溜躂達來到乾清宮。皇上這回沒有阻止它,只是讓人看好它。
大家覺得挺好玩兒,加之昨天才看到田七和如意騎烏龜玩兒,大家就以為這烏龜脾氣不錯,都湊上來摸它的殼。結果神龜一生氣,就咬了幾個人。
「不過,這神龜對殿下很好,還任由殿下摸它的頭。」
田七心中油然而生起一種微妙的得瑟感,就好像戴三山是她和如意養的私人寵物,別人碰不得。於是她抱著如意放在龜殼上,朝後面三人擺擺手,「如此,你們再站遠一些也無妨,殿下有我看著。」
幾個人連忙又後退了幾步,警惕地看著一龜二人。
田七依然怕戴三山獸性大發亂咬人,所以不肯讓如意下來。如意就坐在龜殼上看著她逗弄戴三山。
戴三山本來縮在殼裡,被田七拍了幾下殼沿,探出頭來,田七摸了摸它的頭,它趕緊又縮回去。
如是再三,也不知道這一人一龜到底是誰在逗誰玩兒。
如意看得哈哈大笑。
紀衡聽到兒子的笑聲,十分好奇,終於沒忍住,放下書走出書房。
乾清宮的正殿很大,田七和如意一邊笑一邊低聲交談,紀衡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於是他走過去,站在寶座旁邊認真聽他們說話。
待到聽清楚他們在說什麼,紀衡的臉黑了個徹底。
田七:「龜-頭出來了!」
如意:「龜-頭出來了!哈哈哈!」
田七:「龜-頭進去了!」
如意:「龜-頭進去了!哈哈哈!」
紀衡:「……」
這倆人跟二傻子似的不知疲倦地重複那兩句話,烏龜也成了個二傻子,不知疲倦地配合他們,伸頭,縮頭,伸頭,縮頭。
「住口!」紀衡暴喝。
玩兒得正高興的兩人都受到了驚嚇,抬起頭,瞪著眼睛茫然地看著紀衡。待看清來人以及他臉上的怒意時,兩人又都有點委屈。
烏龜也受到了驚嚇,縮進殼再不出來了。
田七心想,明明是您讓把殿下帶出來玩兒的,我們這玩兒得好好的,您跟著裹什麼亂啊!她不敢表達任何怨言,只是說道,「皇上請息怒,奴才愚笨,不知道自己這回又犯了什麼錯,請皇上明示。」別人都說伴君如伴虎,擱在她這裡,伴君如伴神經病!
如意也不解地看著紀衡,滿臉「父皇你怎麼可以這樣」式的不認同。
紀衡生氣之餘又有點無力,「不許說那兩個字。」
田七更摸不著頭腦了,「哪兩個字?」
「……」咬咬牙,紀衡說道,「鰲頭。」說完別過臉,臉上隱隱透著一層薄紅。
田七還想辯解,「我沒說鰲頭,我說的是龜唔——」
紀衡直接摀住了她的嘴。
田七被按在牆上,紀衡的小臂橫檔在她鎖骨前,架著她的肩頭,導致她動彈不得。她瞪大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紀衡。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手臂下的身體柔軟脆弱,好像他一用力就能壓碎。紀衡鬆動了一下手臂,他被田七含著水光的大眼睛瞪得有些不自在。更加令他不自在的是,他的手心壓著她的雙唇,豐潤柔軟的嘴唇摩擦著他的手心,有點癢,好像又不止是癢。
紀衡更加惱怒,臉上的熱度也加重了一分,他湊近一些,眯著眼睛危險地看著田七,「你到底知不知道那個詞是什麼意思?」
田七用力搖了搖頭。
紀衡便有些無奈。他鬆開手,警告道,「總之以後不許說。」
田七乖乖點頭,「遵旨。」
「……」他這輩子竟然還有發這種旨意的時候,人生啊人生。
田七實在好奇得緊,「那……皇上,那兩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呀?」
紀衡兩眼一瞪,「也不許問。」
「遵旨,遵旨……」
紀衡命人把如意送回慈寧宮,又讓人把戴三山抬著扔回太液池。然後,他掏出手帕,用力擦了擦手心。
手心中似乎還殘留著方才的感覺,奇怪又清晰,擦也擦不掉。
田七看到紀衡的這一動作,認為這是尊貴的皇帝陛下在表達對一個奴才的嫌棄,於是她很識趣地不在皇上面前晃了,灰溜溜地退下。
這頭如意回到慈寧宮,把小泥人拿給太后看,告訴太后田七多麼多麼好,他有多麼多麼喜歡這個人。
如意的目的很簡單。父皇不喜歡田七,還打田七,只要皇祖母也喜歡田七,田七就不會吃苦了。
太后知道田七這個人,長得好嘴巴甜。她這小孫子,鮮少在她面前誇什麼人,現在遇到一個這樣會討他歡心的人,一定要好好地賞。想著,她吩咐人叫來了田七,誇了幾句,又囑咐了幾句,最後讓人賞給她一錠銀子。
田七捧著銀子笑眯眯地回了乾清宮,之前紀衡帶給她的不快也就煙消雲散。
可是到了乾清宮,她發現皇上正站在正門外望天,不知道是在觀星還是在賞月。
田七隻好硬著頭皮走過去,給紀衡見了個禮,就想溜。
但是紀衡叫住了她。
田七惴惴不安,以為皇上的火兒還沒發完。最要命的是她從頭到尾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也就不知道該如何哄皇上。
出乎她意料的是,紀衡的語氣很溫和,他問道,「你很喜歡出宮?」
必然的呀!外面多好玩!田七內心激動地吶喊著,表面裝深沉,答道,「奴才的喜好全在主子的喜好,主子讓奴才出宮,奴才自然就喜歡出宮。」
紀衡哼了一聲。這會子又把機靈勁找回來了?剛才比烏龜都遲鈍!
不過田七不明白那是什麼玩意兒,紀衡對此事已經找到合理的解釋。一個從十一歲就被閹了的太監,對這種事情絲毫不知,簡直太正常了。
想到這裡,他又對這小變態感到無比同情。
「你既然喜歡出宮,朕讓你做采風使,可好?」紀衡說道。
田七驚喜得兩眼放光,「謝皇上!」
她的目光太過熾熱,紀衡移開目光不看她,嘴角微翹,「出息!」
從此田七就總結出一個規律。皇上雖然是個神經病,但是他每次發病後總會留點好處給她,這樣一看他馬馬虎虎也算是個仁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