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小懲大誡

  輕柔如月華拂水、生動似乳燕啄春,這突然而至的一吻,讓毫無防備的紀衡登時愣住了。

  此時候碧樹藍天,豔陽濃蔭,平湖照岸,微風曳柳。這樣的景色溫軟香甜,倒很適合談情說愛,調香弄玉。

  當然了,對象不包括太監。

  周圍人彷彿集體靈魂出竅,全部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與之相比,紀衡的怔愣反而顯得鎮定很多。

  最淡定的還是如意,他不理解成人的世界,只是單純地提醒田七,「田七,你親錯了。」

  田七已經發現自己做的傻事,她嚇得骨頭髮軟。隨便親別人是一種登徒子式的輕薄行為,而現在,她把皇上給輕薄了?!

  ……請容她鎮定一下先。

  被輕薄之後的皇上暫時沒有龍顏大怒,他放開如意,直起身,定定地看向田七,目光幽沉若秋潭,意味不明。

  田七幾乎是從烏龜背上滾下來的,滾在地上才收了勢。她也不敢抖身上的土,只老實地跪在地上,怯怯說道,「皇上饒命……」她要是也有個殼該多好啊。

  隨著田七這一跪,周圍的宮女太監們也反應過來,頓時烏壓壓跪了一地。連盛安懷都想跟著跪下了,他悄悄地為田七捏了把汗,不知道這小子這次能不能挺過去。盛安懷偷眼打量一下皇上的表情,好吧,沒表情。

  如意兀自坐在烏龜背上,看看父皇又看看田七。他倒是一點也不怕,因為他沒有感受到父皇的怒火。小孩兒看人臉色不像是成年人,因為小孩兒的思維和分析能力沒長全乎,所以感受人的心情時多憑直感。現在,如意覺得父皇很奇怪,但他並沒有生氣。

  既然父皇沒生氣,大家為什麼害怕?

  於是如意不解道,「父皇,你不喜歡被親嗎?」

  紀衡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的指尖微微抖了一下,心中有一種淡淡的癢感,又不能去抓撓,彆扭得很。定眼打量地上跪的罪魁禍首,此刻嚇得瑟瑟發抖,低著頭,連求饒都不敢了。

  田七的恐懼讓紀衡略微有些煩躁。都伺候他這麼多天了,他是那種被親一下就要人掉腦袋的昏君嗎,何至於怕成這樣?

  其實紀衡的重點搞錯了,這不是親不親的問題,這是觸犯聖體的事兒。就算是個宮女,想媚主也只敢拋個媚眼,不能擅自觸碰皇帝,何況是太監,這樣冷不防往皇帝臉上吧唧一口,像話嗎。

  田七怕的也是這個罪名。最重要的是,現在大庭廣眾,這麼多人,又不比當初她拿皇上衣服擦鼻涕的時刻。這時候許多宮女太監圍觀著,皇上的威嚴總要顧及,能那樣輕輕鬆鬆一筆帶過嗎?盛安懷的臉都沒那麼大,何況她田七!

  紀衡終於也發現了問題所在。他並不想罰田七,可是當眾被人冒犯,這麼多人看著,總要做做樣子,要不然以後什麼奴才都想騎到主子頭上,不成體統。

  可是怎麼罰?打吧,這小身板也禁不住幾板子,不打又不能懾眾。他心中犯難,面上卻陡然沉了下來,問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田七太熟悉這句話了,這就是讓你臨終交代遺言的節奏啊!

  她不想死,心一橫,豁出去了,膝行幾步抱住紀衡的小腿大哭道,「皇上饒命!奴才不想死,奴才還想好好伺候您呢!」

  如意被這突然的變故嚇到了,看到田七哭,他也跟著哭,邊哭邊道,「求求父皇不要讓田七死!」

  如意身邊跟的人一看,小主子都哭了,他們怎麼能不給面子乾看著呢,於是也跟著哭,邊哭邊求饒。

  御前的人裡不少把田七看作二當家,這時候便也求饒。

  盛安懷見這陣仗,也就順水推舟求道,「皇上請息怒,田七雖莽撞,然而今兒是端陽節,奴才們都盼著皇上高高興興地過節,看到血光總不好,不如等過了節再算他的賬?。」

  紀衡十分鬱悶,誰說要他的命!

  可這樣的話他又說不出口,乾脆指著田七示意後頭幾個太監,「你們,把他扔進湖裡去,有多遠扔多遠。」

  田七一邊哭著一邊豎起耳朵聽動靜,聽到紀衡的命令,終於放下心來。扔進湖裡沒關係,她水性好。

  盛安懷也知道田七會游泳,於是麻利地指揮那幾個人的行動。

  田七做戲做全套,兀自抱著紀衡的小腿不撒手,這時候流的眼淚都是假的了,「請皇上饒命,奴才以後定不敢再犯!奴才盡心盡力地伺候您,一定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最後一句話太容易讓人想入非非,紀衡又想起方才的錯吻,驀地臉上一陣刺熱,禁不住怒道,「還不快點!給朕扔遠點!」

  幾個人不敢耽擱,扯開田七,抬著她的四肢向湖中用力一拋。

  因為衝力太大,田七一入水,濺起一人高的白浪花。她扎進水裡,一時不敢向上鳧,好在此處離岸邊挺遠,水夠深,她也沒磕著碰著。

  如意哭了個撕心裂肺。

  紀衡想把如意抱起來,但小傢伙這次豁出去了,推著紀衡不讓他抱,非要下水找田七。紀衡無奈地捏了捏額角,「他死不了。」

  如意不信。他已經下了地,這會兒誰也不讓抱,自己一個人倒騰著小短腿向著慈寧宮的方向去,要找太后去告狀。

  紀衡被兒子氣得沒了脾氣。他追上去幾步,突然又調轉回來,踢了踢戴三山的大硬殼,「把這破烏龜也扔進水裡。」

  盛安懷欲言又止了半天,他想說一件事,但從頭到尾總是找不到恰當的時機。看到紀衡吩咐完又回去追如意,他也快步跟上去,「皇上……」

  「何事?」紀衡走得遠了,回頭看向湖中,發現田七果然已經冒出了頭,看到他看,趕緊又把身體沉下去。

  紀衡不自覺地哼了一聲,扭回頭來不再看他,手卻不自覺地摸了摸臉上方才被親到的地方,不經意間觸碰到一些軟軟的沙沙的異物。

  拿下手來一看,全是豆沙。

  盛安懷默默閉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