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要求

  紀衡強壓下心中悸動,睜眼看到田七如躲避洪水猛獸一般離去,他又覺落寞。

  怎麼還是這樣怕他呢。

  他摸了摸胸口,回想方才的衝動,一陣熱燥。差一點,差一點就親上田七了。

  真是莫名其妙,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一定是因為晚上淨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夢,導致白天精神恍惚。

  說實話,這種解釋實在有點牽強,但紀衡本能地不願深想,也就胡亂壓下那些奇怪的念頭,接著去找些別的事情轉移注意力。

  於是他喚來盛安懷,讓他把婉嬪身邊那個翠珠帶過來。

  ***

  芭蕉閣內,婉嬪已經屏退左右,正和翠珠密商此事。她心緒不寧,總覺要出事。翠珠便安慰婉嬪道,「娘娘請放心,奴婢可確保無任何遺漏,一應物證都已處理,皇上就算想偏袒田七,也拿不出證據。」

  宮闈事件五花八門,許多案子根本查不出真相,到頭來只能炮灰奴才們,婉嬪和翠珠打的也是這個主意。反正事情是他們做的,天知地知別人不知,又能查出什麼來?

  最讓他們有恃無恐的一點是,田七他只是一個小太監。雖然主子們下死力氣查,大概能還田七一個清白,但是誰會為了一個小太監下那麼大力氣?查不出真兇,也就不會繼續糾纏了,就算田七是明擺著無辜的,也在劫難逃。

  然而令婉嬪意想不到的是,皇上怎麼會親自插手此事呢,這類事情不都該由后妃們管嗎……

  很久之後,盛安懷前後聯繫理清事情真相,他認為婉嬪這次犯的最大錯誤是低估了田七在聖上心中的份量。其實所有人都低估了這一點,因為沒有人能想到皇上會惦記上一個太監。

  不過田七認為,婉嬪做這件事情最失手的地方在於,她沒有好好地找個太醫諮詢一下。

  且說眼前,婉嬪一想到皇上要親自過問,就心內惴惴不安,問翠珠道,「你說,皇上會不會發現了什麼?」

  「娘娘請放心,只要你我不招認,皇上發現什麼都無濟於事。他老人家親自過問,也不過是因為事關龍種,不能大意。娘娘千萬不要多想,只要我們兩個閉口不說,一定沒事。退一萬步講,您現在懷著龍脈,不管犯什麼錯,誰也不會把您怎麼樣。」

  正說著,外面有人敲門,說皇上傳翠珠去乾清宮問話。婉嬪面色頓變,拉著翠珠的手不捨得她離去。

  翠珠又安慰了婉嬪幾句,並再三叮嚀,「打死也不要說」,接著就跟盛安懷去了乾清宮。在乾清宮,她充分踐行了這個原則,不管怎麼打,一律咬牙喊冤。

  紀衡不在場,指揮人刑訊的是盛安懷。盛安懷心想,皇上這回是真的動了怒了,直接讓人在乾清宮行刑。雖然他不知道皇上到底想從這宮女口中問出什麼,但他知道,絕對不是「冤枉」。

  打了兩天,連盛安懷都有點佩服翠珠了,這宮女還真有幾分骨頭,昏過去好幾次,到後來意識都不太清楚了,依然只喊一味喊冤。

  盛安懷把一無所獲的結果告訴了皇上。

  紀衡聽罷,讓他們看管翠珠,不用再打了,轉而去了芭蕉閣。田七太想看熱鬧,偷偷跟上,紀衡看到了,卻沒理會他。

  婉嬪因翠珠被帶去太久,心中早就北風捲地百草枯折一般,看到皇上前來,再無欣喜,只剩心虛。

  愚蠢又固執、膽大又軟弱,把這幾點綜合起來,紀衡想不出比這更悲劇的性格了。想到這樣一個人竟然懷著自己的孩子,紀衡心裡頭突然就有那麼點厭惡。

  審問是需要技巧的,皇帝一般都很狡猾,在套話這方面,他們總能無師自通。眼前紀衡到了芭蕉閣,沉著臉怒斥婉嬪,「你自己吃紅花,難道是因為肚子裡的孩子不是朕的,所以想打掉這野種?!」

  一下就把重點轉移到「孩子是不是皇上的」這種嚴重問題之上,婉嬪當場就嚇傻了,這種罪名她可不敢擔的,沾上一點全家玩兒完。腦中混亂一片,她很自然地就以為翠珠已經招了,所以皇上才會誤會,於是婉嬪跪在紀衡腳邊哭邊解釋。雖然和太監爭鬥不是好事,但總比被誤會成私通別人強上百倍。

  聽到婉嬪又說她不是,田七面色坦然,只心內罵了幾句。

  「皇上,奴才這樣做也是怕被他陷害,才出此下策,奴才這樣做也是為了腹內孩兒啊!」婉嬪一邊哭著博同情,一邊想要抱住紀衡的小腿。

  紀衡卻突然向後退了兩步躲開她,然後嫌惡地看著她,「為了與人鬥氣,竟然狠心傷害自己的孩子,你怎配做母親?」

  田七覺得,皇上之所以這麼說,大概準備等婉嬪生下孩子就把孩子抱給別的妃嬪來養。

  ……幹得好!

  紀衡最後沒有在明面上懲罰婉嬪,畢竟是個有身孕的人。當然了,別人就沒這麼好運了。首當其衝的是翠珠,這宮女雖然到最後都沒招認,卻還是被自己主子拖了後腿,紀衡以「謀害皇嗣」的罪名將她處死了,另外,芭蕉閣的所有宮女太監全部換了一遍。

  此事暫時告一段落,聰明人自然能聞出其中的意思。笨一點的雖猜不透,卻也看到了最終的結果:田七可是一點事兒都沒有。皇上還重賞了他,理由是「查案有功」。

  以此可見這位田公公的手段了。

  其實紀衡之所以重賞田七,並不只是因為「查案有功」,還有那麼一絲絲的……歉意。自己的女人差一點害死田七,他卻不能給他「伸張正義」,到頭來那蠢女人分毫不能動,也就只好在受害者身上補一補了。

  田七實在不敢想像皇上的「歉意」。她現在面上風平浪靜得很,心內卻暗暗地想轍報復婉嬪。雖然方式不太好找——不能留痕跡又不能傷害到龍種,不過憑她田大爺的聰明才智,一定能找到的。

  ***

  田公公到底想了什麼招數報復婉嬪,我們暫且不表。且說現在,田公公的心情絲毫沒有受到婉嬪事件的影響,反而好得很——她又能給如意穿裙子了。

  如意自從上次田七落水事件之後,跟紀衡生了好幾天的氣,他始終相信田七之所以還活著,並不是因為父皇「手下留情」,而是戴三山「仗義相救」……這倆詞是田七教給他的。

  紀衡無法,只好勒令田七在如意面前給他說了好多好話,父子二人關係這才緩和下來。

  最大的受益者是田七,不過年不過節的,她給如意穿裙子,皇上竟然不置一詞。

  田七自己並沒有意識到,她喜歡把如意打扮成女孩兒,完全源自她自己對女子衣飾的嚮往。人們往往缺什麼就在意什麼,田七本來是個挺漂亮的小姑娘,這麼些年一直穿著太監的衣服,顏色不夠鮮亮,花紋不夠漂亮,裝飾幾乎沒有,髮型就更不奢望了……長年累月,她對裙釵的渴望越積越厚,自己不敢穿不敢用,那就只好蹂躪小如意了。

  如意不太配合,他不知道田七為什麼總給他穿裙子,但他……真的不想穿啊。

  田七隻好把裙子的好處大大誇獎了一番,什麼涼快呀,好看呀,撒尿方便呀,戴三山喜歡呀……有的沒的,天花亂墜。

  很快她就後悔自己說得太過。因為如意雖然乖乖地穿好了裙子,卻反問了她一句,「田七,你怎麼不穿裙子?」

  「我……我?」田七笑著撓了撓頭,「奴才可不敢穿。」

  「為什麼呀?裙子這麼好。」如意說著,配合地扯了一下自己的裙子。

  今天他穿的這身裙子是鴨黃色的,這個顏色像是剛出生的小鴨子一樣,淡淡的黃,很清新也很可愛。裙角上綴著用宮紗纏制的小花朵,領口、腰帶和袖口的顏色深一些,是杏色的,繡著同色的花紋。

  此時紀衡也在場。他本來在低頭批奏章,耳朵卻一直支著聽這倆人毫無營養的談話。聽到如意問田七為何不穿裙子,他不自覺地抬眼看田七。

  田七隻得湊到如意耳邊,偷偷說道,「我要是穿了裙子,皇上會砍我腦袋的。」

  如意同情地點了點頭,父皇確實經常這樣不講理。

  田七以為自己聲音夠小,然而紀衡有功夫傍身,耳力極好,田七的話他一個字不落地聽到了,於是乾咳一聲,放下奏章,說道,「朕是那種昏君嗎?你穿個裙子就要你腦袋?」

  「皇上,您耳朵真好。」田七由衷地讚歎,順便轉移話題。

  紀衡卻轉而對如意說道,「別聽他瞎說,朕不會降罪的。」

  如意於是很為田七高興,「田七,你也可以穿裙子啦!」

  「……」田七牽起如意的手,「殿下,要不奴才帶您去找戴三山玩兒吧,待在這裡影響皇上處理國事。」

  田七的建議如意一般都會贊成,於是高興地和父皇告退,由田七牽著往外走,但依然疑惑地問著,「你怎麼不穿裙子呢?」裙子那麼好。

  紀衡突然叫住了他們,「既然如意那麼想看你穿裙子,你就穿給他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