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七很快給鄭少封回了信,又托唐天遠代為轉寄。她今日出宮只見到唐天遠,紀征不在京城,說是要去外省辦事兒,也沒說是什麼事兒。田七想不明白他堂堂一個王爺,有什麼事兒是要親自奔波的。
她和唐天遠是在寶和店見的面,現在離明年的春試也只有四個多月了,唐天遠臨考的壓力還是有的,只是在人前總要裝淡定。面對田七,他也不裝了,大倒苦水。田七便安慰他:考場瞬息萬變,也不一定非要拿狀元,考個探花也是可以的。
唐天遠被她說得一樂,禁不住胡擼了一下她的腦袋,笑道,「我要是有你這樣一個弟弟就好了。」人生應該多很多樂趣。
田七笑道,「唐大人正當盛年,現在生也是來得及的。」
「怎麼編排到我爹頭上了,真是找打。」唐天遠一邊說著,一邊屈著手指要彈田七腦崩兒,田七捂著腦袋躲他,倆人笑鬧了一會兒,唐天遠也就不那麼鬱悶了。又坐下來聊了會兒天,笑著跟田七道別。
田七與他一同出了門,分頭走了。她走出去一會兒,方俊發現田七把唐天遠拿給她的四川土特產遺落在寶和店了,於是他又跑去給田七送土特產了。
這頭田七像往常一樣回宮,她對京城很熟悉,圖方便抄近道走,走街串巷的拐進一個僻靜的小胡同。走了幾步,前方突然冒出幾個人,個個虎背熊腰,一看就是練家子。幾人持著武器,虎視眈眈地看著田七,雪片似的刀刃反射了陽光,照到田七眼睛裡。
田七眯著眼睛晃了一下頭,躲開那刺眼的光芒。她第一反應是遇到了黑道廝殺,於是扭頭就走,「幾位繼續,我什麼都沒看到沒聽到。」
那幾人卻不肯放過她,一擁而上把她圍住。
田七暗道不妙,強自鎮定著陪笑道,「幾位大哥有何指教?可是口渴了?大哥若不嫌棄,這幾個錢權拿去買酒吃吧。」一邊說著,一邊把荷包裡的錢都抖出來捧給他們。這會兒對方拿著凶器,她也顧不得肉疼錢了。
為首一人並未接她的銀兩,而是拿刀尖指著她道,「有人花大價錢買你的性命,哥兒幾個賣的是苦力,賺的是血汗錢。你若成了冤魂,莫要來糾纏我們,只管去找買兇之人。」話音剛落,幾個人便要動手。
「等等等等一下!你們一定認錯人了,我從來不和人結仇。」田七斬釘截鐵道。
「哦,你可是田七?」那人問道。
田七堅定地搖頭,「我不是田七,我也不認識田七。」
當頭兒的卻不是傻子,他把刀一收,說道,「田七是個太監,你把衣服脫了讓我們看一看有把兒沒把兒,不就清楚了。」
你大爺的,知道得還挺清楚!田七雙手抱在胸前,「我……我其實是個女人……真不是太監……」
「好,你讓我親自看一看,我便信你。」那人說著,擼起袖子要來剝田七的衣服。
田七轉身想跑,但是後路也被堵上了。幾人漸漸逼向她。田七嚇得兩腿發軟,很沒出息地哭了。一邊哭一邊求饒。
刺客頭領抬手伸向田七時,冷不丁眼角處寒光一閃,他反應極快,立刻收回手,那片寒光迅速逼近,挾著著利刃在空中飛速旋轉的聲音,擦著他的指背飛過去,在他手背上留下一股涼氣兒;接著繼續前行,劃著曲線飛向一旁的青磚牆面,最終楔進了牆中。
眾人定睛一看,見是一把短刀,釘在牆上入骨三分,牆面已經出現了裂紋。
高手!刺客驚出一身冷汗,抬頭看去,發現房頂上站著一個人。
此人正是紀衡派出去的一直跟蹤田七的某侍衛。因這侍衛腦子不清楚,田七還跟紀衡提過請求,要換掉他,但是被紀衡否決了,理由是這個侍衛是所有侍衛裡武功最高的、腦子最直的。「愚」未必是「大智」,但「愚」確實是對付「大智」的有效手段。自古以來有多少聰明人都是被笨蛋逼瘋的,不勝枚舉。
這侍衛也不是真傻,他就是心眼發直。看到田七被圍,他一開始還是希望此事能夠和平解決的,雖然他不介意打一架,但怕田七傷到分毫。直到敵人的爪子都要摸上田七的衣服了,侍衛總算確定,此事不能善了了,於是毫不猶豫地出手。
雖然這一招技驚四座,把刺客頭領嚇出一身汗,可他們畢竟是拿錢辦事兒,這會兒也不能輕易認慫,要是把人放跑了,下次想堵他就難了。
得了,開片兒吧!
侍衛跳下來把田七拎在手裡,拔出長刀迎戰。他武功雖高強,可是要護著田七,難免分心,對方人又多,這樣纏鬥了十數回合,侍衛漸漸露出破綻。
田七成了拖後腿的豬隊友,她不敢跟侍衛說話,怕他分心。終於,看到他胳膊受傷,被隔開兩寸長的口子,鮮血汩汩,田七忍不住了,「要不你先走吧。」
「閉嘴。」他又被砍了一刀,這回是後背。
田七覺得吧,死一個總比死兩個划算。她正想把侍衛推開,這時,戰場風雲再起。也不知從哪兒殺進來一個人,身形很快,見人就揍,他手裡似乎拎著東西,於是光用手肘揍人,普通人這樣做大概會不方便,可惜對於高手來說,哪怕是用屁股揍人,也是方便得緊。
於是這個人橫衝直撞,用胳膊肘把好幾個人打得牙都碎了,血沫子溢出嘴角。他身影移動得太快,田七根本看不清楚他的長相,直到他走到她面前停下來,她才發現這是方俊。
田七嘴巴張的老大,忘記了害怕。
方俊把手中兩包東西推到田七懷裡,接著又加入戰場。這回他搶了一把刀,然後那些刺客見識到了真正的凶殘。
田七遲鈍地低頭,看清楚懷中的東西,竟然是唐天遠帶給她的土特產。
有了方俊相助,侍衛的壓力減輕許多,現在只需一心保護田七即可。侍衛是識貨的人,看到方俊的身手,膜拜得簡直想跪下來給他磕頭。
不過方俊還是被偷襲了一下。一個被搶奪了武器的刺客,怨毒地從地上撿起兩塊板磚,一下子飛出手一塊。方俊正以一敵三,聽到耳後風聲,敏捷地偏頭躲了過去,可他沒想到的是這一塊之後緊接著還有一塊,於是就這麼被砸中了後腦勺。
方俊被砸得眼前一黑,停下手中動作。
侍衛連忙頂上,反正也沒剩下多少活兒了。
田七把方俊拉到一旁查看他的傷勢。這時,巡城的捕快接到群眾舉報,終於來了,把鬥毆的幾個人全部包圍起來,不過眼前的情況是躺著的多,站著的少。
侍衛和田七都有皇宮的牌子,捕快們不敢抓他們,於是把刺客們全部帶走了。
空氣中還飄著濃烈的血氣。田七驚魂甫定,腿還是軟的。她覺得她沒尿褲子已經是勇氣可嘉了。侍衛身上受了兩處傷,幸好都是皮肉傷,他自己帶著金瘡藥,田七幫他敷了,簡單地幫他綁了綁傷口,做應急止血。
她又扭頭看了看一旁的方俊,發現他正捂著後腦勺發呆。
「你沒事兒吧?」田七問道,一邊把方俊的手拿開,想看看他的傷勢。
方俊的腦袋果然夠硬,他沒有被砸流血,只是腫了一些。
但田七還是不放心,方俊傻愣愣的一句話不說,顯然不是沒事兒。這人本來就壞過腦子,再這樣被砸一下子,說不好又要壞成什麼樣。
於是她把方俊和侍衛都帶去了太醫院。太醫院不是什麼閒雜人等都能進的,也不是誰都有資格讓太醫看病的。不過既然是田公公帶來的人,一切好說。
王猛給這倆人都好好看了,他對方俊的傷情表示擔憂,主要是此人在受傷之後就一句話也沒說,就這麼兩眼發直神情發木。腦子裡出的問題是最不好治的,再神的醫生都要小心行事。王猛沒敢當場給他下針,只開了個化瘀的藥方讓他先吃著,田七怕方俊不能照顧他自己和他母親,又臨時找了兩個人專門照顧他們。
忙了半天,回到皇宮已經很晚了。田七滿腦子都是買兇的嫌疑人以及怎樣報答她的救命恩人們。紀衡今天用過了晚膳,都不見田七回來,他有些心煩意亂,背著手站在乾清宮門口看月亮。
田七以為自己早就嚇過了勁兒,可是一看到紀衡,她的眼淚立刻就掉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