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娜是在隊裡開會時到的。
開會地點仍然是領隊房間,這回除了鄭建平以外,還有另外幾個人。他們聚在一起討論解決方案,說回去後可能需要段宇成發表一個公開道歉,把事情平息一下。
羅娜在這個時候敲了門。
離門口最近的人問:「誰啊?」
羅娜在外面喊:「寶貝兒!來給我開門!」
段宇成原本悶頭坐在最裡面的小沙發裡,聽見這聲音,瞬間衝了出來。一開門,羅娜黑衣黑褲小短靴大墨鏡,風光四射站在門口。
段宇成忍住想要擁抱的衝動,說:「你來了?」
羅娜摘了墨鏡,瞇著眼睛看他兩秒,笑著評價:「瘦了。」
郭斌在屋裡說:「那個……」
羅娜給段宇成拽到自己身後郭斌不認識她,問道:「你是哪位啊?」
羅娜說:「我是他教練。」
鄭建平看過來,羅娜想了想,改口道:「不對,現在應該說是親屬,我來接人的。」
「那請你稍等一下,我們這邊會還沒開完呢。」郭斌走進一點,說:「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們現在也是想要解決這個問題。」
羅娜低聲道:「我也可以配合你解決問題,等那個惹事的人什麼時候誠心懺悔了,我會來接受他的道歉。」
郭斌噎住了。
他身後另一名領隊說:「蔡立秋我們肯定也會批評,事後他們都需要反省,並且接受處罰。但現在蔡立秋還在準備比賽——」
「準備比賽?」
段宇成彷彿看到羅娜頭頂伸出了一支隱形的大叉子。
女人氣勢過盛,那名工作人員沒敢接話。
「你們最需要反省的是沒有把運動員保護好。」她盯著那名領隊,「你瞭解他是什麼樣的人嗎?你跟他一起訓練過嗎?吃過飯嗎?談過心嗎?如果你們瞭解他是什麼樣的人,就不會為他安排這些活動了。」
郭斌有點理虧,點頭說:「我明白你說的,我們一定會好好處理。他現在只是一場比賽不能參加,等這陣過去——」
「這陣過去?」羅娜打斷他:「運動員一共有幾年?」
郭斌不說話了。
羅娜拉著段宇成:「我們走。」
她步子邁得奇大,段宇成都要賣力才能跟上,這種大踏步的走法讓他鬱悶的心情爽朗開來。
「你怎麼都找到這裡了?」
「我想找哪找不來?」
段宇成跟在她身後笑。
「我還以為你會跟他們罵起來呢。」
羅娜斜眼:「我在你心裡就是這種悍婦形象?」
他撇嘴:「反正你跟我是挺厲害的。」
羅娜說:「不能吵,你跟領導的關係必須要好,就算他們是傻逼你也得忍著,將來你還得回來呢。」
到了段宇成房間,羅娜讓他收拾東西。
段宇成問:「去哪?」
羅娜說:「去哪都行,散心,玩!難不成留這開會嗎,還是你想留下看蔡立秋比賽?」
「不看。」
他哼了一聲,開始收拾行李。
兩人一人扛一個包,走出酒店。
這屆亞洲田徑錦標賽在日本名古屋舉行,離開運動員扎堆的區域,羅娜和段宇成兩個人的身高在這地界快成巨人了。
他們一邊吃拉麵羅娜一邊搜航班。
「今天走還是明天走?」
段宇成正在吃他的第四碗拉麵,他昨天一整天吃不下飯,今天羅娜來了,他的食慾也跟著回來了。
「不回。」段宇成悶頭說,「我帶你去玩,別白來一趟。」
羅娜看向他,半晌笑了笑,說:「好。」
最後段宇成一共吃了五碗拉麵,出門時小聲跟羅娜抱怨:「日本麵館可真摳啊,一碗就給這麼一小口,不夠我兩筷子的。」
羅娜說:「你以為都是江天的店呢,對你們特殊照顧。」
他們在大街上瞎溜躂,羅娜看段宇成左右亂瞄,明顯不適應忽然放緩的節奏。
「想去哪?」段宇成問,「有什麼想玩的嗎?」
羅娜想讓他放鬆下來,便說:「趕路太累,去泡溫泉吧。」
他們沒什麼計劃,走哪算哪,中午坐新幹線來到富士山腳下,下了車跟一波遊人前往河口湖。
今天天氣好,可以看到富士山的全景。
羅娜和段宇成手拉著手,跟著旅行團蹭導遊。
美景靜謐,氣質浪漫。
走了一會前面的小姑娘嚷著冷。「這風也忒大了呀!」聽口音是北京的旅行團。其實九月份氣溫不算低,但有山有水的地方溫度都有很強的欺騙性,一到風口處,好多人縮起脖子四肢打顫。
段宇成和羅娜沒什麼感覺,甚至段宇成只穿著半袖溜躂。
兩人腳程快,沒一會就把遊人甩了老遠。他們順著一條路步行下去,走走停停,閒了就路邊買倆橘子吃。
走了一個多小時後,他們看到一個指示牌,上面有英文提示。
羅娜說:「這邊有個溫泉酒店。」
段宇成抬起胳膊,一下午的遊蕩給他搞出了點浪子情懷,他攬過羅娜脖子,爽朗道:「走!」
這兩天遊人多,羅娜和段宇成幸運地訂到酒店最後一間房。房間是和式的,進屋拖鞋,裡面幾塊榻榻米,床鋪被子都放在一旁的櫃子裡。
羅娜忙著把鋪蓋拉出來,段宇成拍拍她胳膊,說:「你看。」
羅娜抬頭,房間木窗打開,剛好能看到富士山。
她感歎:「美!快鋪床!不餓嗎?」
段宇成過來幫忙。
兩人就在酒店的餐廳吃了飯。餐廳也是榻榻米式的,光腳進去,兩人一個小桌,擺了兩趟,跟長桌宴似的。小桌大概三十公分高,沒配凳子,一人給發一小蒲墊。
過一會進來一堆人,頗為湊巧就是河口湖那個北京旅行團。一個舔著啤酒肚的男人在門口掃了一圈,玩笑道:「這啥桌子啊,丫兒讓我們跪著吃飯啊,想羞辱誰啊?」
導遊連忙說:「不不不,王總,咱坐著吃,不冷的。」
段宇成和羅娜混在旅行團中間,聽談話內容,好像是一個公司組織出來旅遊,那位啤酒肚男人就是老闆。
吃到一半有穿和服的女孩來表演節目,跳了一支舞後陪公司幾個年輕人喝酒,有個年輕人一直推脫。老闆指著他說:「小江,揚我國威的時刻到了,你不喝年終獎可沒了啊。」
大家笑起來,哄著他喝了一杯又一杯。
空氣裡沾滿了人間的煙火氣味,這種生活對段宇成來說陌生又遙遠,他也跟著笑起來。
飯後他們回屋換衣服去泡溫泉,男女浴池是分開的,所以他們沒泡多一會就出來了。
休息廳裡也有不少人,這裡有一些娛樂設施和自助茶點,牆上還掛著一台電視,有幾個日本人穿著浴袍圍著電視看,不時發出呼聲。
段宇成正在幫羅娜擦頭髮,聽見聲音回頭,電視上正在直播亞洲田徑錦標賽,現在正好是百米預賽。
羅娜感覺頭上的頭停下了,接過毛巾,說:「看看吧。」
他們在大廳看完了百米預賽,李格在第四組出場,跑了小組第一,全程高貴冷艷,一眼鏡頭都沒瞅。
羅娜說:「他怎麼總一副別人欠他五百萬的表情。」
段宇成在後面抱住她咯咯笑,說:「五百不夠,他這至少八百萬。」
百米預賽結束他們就回房間了。
酒足飯飽,兩人躺在榻榻米上,段宇成摟著羅娜的腰,親吻她的脖頸。
不知是不是身處異國他鄉的緣故,這封閉的環境讓他們的關係前所未有的親密。
他們都穿著和風的浴袍,段宇成是深藍的,羅娜是艷紅的,衣服上印著楓葉形狀的暗紋。段宇成寬肩窄腰,緊臀長腿。羅娜長髮濕潤,酥胸半露。兩人都有著完美的身材,鬆鬆垮垮攪在一起,說不出的色情。
屋裡沒開燈,藉著外面一點點光線,羅娜捧起段宇成的臉,親了一下。
四目相對,羅娜說:「你想什麼呢?」
他搖頭。
羅娜說:「想不想看看全能比賽?」
他沒說話。
羅娜說:「讓我們一起看看蔡立秋怎麼丟人吧。」
段宇成咧嘴笑:「你怎麼知道會丟人呢?」
羅娜的嘴唇貼在他的耳邊,像巫婆下咒一樣神神秘秘。
「這個人心思太重,他跑不快的……」
打開電視,十項全能的比賽已經進行到第四項了,蔡立秋被森本信一拉開兩百多分。
段宇成靠在羅娜懷裡看比賽,就差碰個爆米花桶了。兩人都很安靜。屋裡只有日本解說員激動的聲音,他語速飛快,嘰裡咕嚕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從百米第一項開始,森本信一便一路領先。蔡立秋今天發揮一般,連泰國和菲律賓選手都沒比過。
在最後一項400米結束後,段宇成問:「這件事什麼時候能過去?」
羅娜低頭看他。
她知道他在問自己什麼時候可以比賽。
「不知道。」她說。
段宇成不看電視了,他轉頭把臉深深埋到羅娜的腰間,兩手抱著她,長長呼氣。
「但我們不等了。」她又說。
段宇成低聲問:「那怎麼辦,去省隊嗎?」
「去美國。」
他頓住,從她胸口抬起頭,茫然看著她。
電視的影像在她臉上留下銀色的光印。
羅娜說:「你現在正處在上升期,你已經有7500分的水平了,回省隊裡訓練沒有意義。你必須跟更高水平的運動員較量才能再提高。」她視線轉向他,「去美國吧,趁著還年輕,去見見真正頂級的田徑賽場。」
段宇成沒說話。
她低頭,撫摸他的臉,說:「去找我父親,我已經把我們的事告訴他了,他也很想見見你。」
段宇成的眼淚瞬間落下。
他前幾天還因為那些罵他的人,覺得全世界都拋棄了他,現在又覺得全世界都站在他這邊。
他如此幼稚,如此大起大落。
他緊緊摟住羅娜,放聲大哭。
羅娜被他逗笑了。
「真不愧是雙魚座。」
他一聽哭得更猛了,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嚎叫道:「訂婚吧——!求你了——!」
羅娜哈哈大笑:「行。」
第二天他們前往京都,在金光閃閃的金閣寺前合影,圍著二條城繞了一整圈,還在街上偶遇了矮小精緻的藝伎。
當晚,十項全能比賽結束,森本信一以8079分拿到金牌,第二名也是日本選手,第三名是泰國選手,蔡立秋以7562分拿到第五名。
這個成績遠遠沒有達到鄭建平的心理預期。
蔡立秋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把段宇成的參賽機會毀了,自己心態也大受影響,比賽一結束就被郭斌叫走訓話了。
而此時段宇成完全調整好了,活蹦亂跳又是一條萌魚。
玩了兩天以後,段宇成攜未婚妻打道回府。
飛機落在A省,羅娜和段宇成打車回學校,路上接到吳澤電話,說學校這邊還有記者蹲點。
掛了電話,羅娜直接讓司機開車去別處。
段宇成問:「怎麼了?」
「不回學校了,我們……」她一時沒想到要去哪,段宇成笑道:「是有人在堵我嗎?」
羅娜說:「我們去別的地方。」
「去我家吧。」
羅娜看向他,段宇成拉過她的手。他手掌又穩又暖,說:「去我家住一段時間吧。」
羅娜問:「你爸媽在家嗎?」
「不在,他們在外地弄生意呢。」
羅娜點點頭,對司機說:「去火車站。」
事實證明,段宇成不管處於什麼狀態,忽悠個羅娜還是一來一個准的。
羅娜跟面無表情來開門的夏佳琪對視了足足半分鐘,段宇成把行李拎過來。
「別擋門口啊。」他從夏佳琪身旁擠進屋,把行李堆門口,過來拉羅娜。「進來。」
羅娜悶著頭進屋。
不止夏佳琪在,段濤也在,晚飯吃得要多尷尬有多尷尬,氣氛凝重詭異,只有段宇成比較放鬆。
晚上段宇成幫羅娜打掃房間,段濤和夏佳琪在樓下看電視。
羅娜關上門質問:「你不是說你爸媽不在嗎?」
段宇成聳聳肩:「我要說在你還會來嗎?」
羅娜崩潰道:「那你也得給我點心理準備啊!」
段宇成鋪好床,往上面一躺,拍拍身邊位置。
「準備什麼啊,又不是第一次見面了,來。」
羅娜沒動。
「來嘛。」
他黏糊起來,羅娜無奈過去坐到他身邊。
段宇成要來摟她,被她躲開了。
「這不太好。」
「什麼不好?」
「就……不太好。」
「呿。」
段宇成抱著枕頭,往旁邊一靠。
羅娜說:「明天我跟你爸媽好好聊聊,你要去美國也得經過他們同意才行。」
段宇成枕得小臉被有些變型。
「我做什麼決定他們都會支持的。」
「那也得跟說好,而且這件事,我得給他們一個交代才行。」
「隨你嘍。」他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胸口,壓低聲音問:「我今天也在這屋睡好不好?」
羅娜閃電般抽出手:「不行。」
段宇成哼哼兩聲,走了。
第二天羅娜起了個大早去找夏佳琪和段濤,他們起得也很早,三人坐在餐桌上,聊了沒兩句夏佳琪就發火了。
雖然段濤一直讓她冷靜,但她克制不住。
羅娜很理解她,自己的兒子被欺負成這樣,換誰誰都受不了。
「我不管,我必須要這個人付出代價,花多少錢我都認了!」夏佳琪直接站了起來,「他不就是請記者嗎?我們也請!我不僅請記者我還要請律師!我一定把他們的真面目暴露出來!招數我都想好了,等會小成起床我們一起商量。那小子愛耍心眼是吧,我倒要看看他耍得過我們嗎!」
羅娜沒說話。
夏佳琪氣得小臉漲紅:「你要是不幫他找記者我就自己去找!」見羅娜還不吭聲,夏佳琪都快哭出來了,往桌上使勁一拍,喊道:「他對你那麼死心塌地你怎麼能不幫他!我都沒有攔你們在一起,結果出了事你就這個態度,你到底愛不愛他啊!」
羅娜抬眼。
「愛。」
羅娜發現即便到了自己這個年齡,當眾承認「愛」,依然感到稚嫩酸澀。
「我愛他,比你想得更愛。但你兒子不是戲子,不是政客,也不是陰謀家,他是個運動員。」
「那又怎麼樣?」
「他的精力只能花在專業上,至少在役的時候必須是這樣。」
「那他就活該被人欺負了?!」
羅娜頓了頓,說:「這是教練組的失職,也是我要道歉的地方。但他不能陷在這件事裡,他的時間太寶貴了。他再次出現在公眾視線裡一定是因為比賽和成績,而不是跟媒體吵架,或者跟哪個隊友不和。他是職業運動員,他只能拿成績說話。」
夏佳琪眉頭緊蹙:「但是……」
「請你相信我。」羅娜深深看著這個年輕的母親,「這些挫折對他來說只是暫時的,在這個行業裡,簡單一點能讓他走得更遠。」
段濤適時敲敲桌子,稍一揚下巴。
夏佳琪抬頭,見段宇成打著哈欠往樓下走,連忙擦乾眼淚,問:「你醒了?不再睡會了?」
段宇成下樓直奔冰箱,先取了盒牛奶加熱,懶散道:「你喊得牆上都掉渣了,還讓我接著睡?」
「……」夏佳琪瞪眼:「哪有那麼大聲。」
段宇成去廚房拿了三明治,叼在嘴裡走過來。
夏佳琪說:「正好你醒了,有個事我跟你說一下。」
沒等她組織好語言,段宇成牛奶放到桌上。
「我也有個事要說。」他一口咬掉半個三明治,五秒不到嚥下去了,然後拉起羅娜的手。「我倆訂婚了。」
夏佳琪:「……」
段濤撓撓鼻尖。
氣氛瞬間詭譎,羅娜想要甩開他的手,奈何中間跟黏了502似的。段宇成把剩下一半三明治吃完,宣佈後半條消息。
「然後過段時間我要去美國訓練。就這樣,OVER,散會。」
他把牛奶一口乾了,拉著羅娜:「跟我來。」
羅娜來不及反應已經被他拽出去了。
夏佳琪在後面想叫住他們,段濤說:「算了。」
夏佳琪瞪他:「什麼算了?」
段濤說:「你就別瞎折騰了,我看人家教練比你專業多了。」
夏佳琪氣道:「你兒子被人陷害你還有心說風涼話?」
段濤打著哈欠去看電視,一邊調台一邊說:「挫折這種東西往往就是塞翁失馬的事,就看你看不看得開。而且男人啊,這輩子早晚要經歷點風雨,不然打磨不出來。我贊同羅教練的話,這對小成來說不是什麼過不去的坎,你要相信你兒子。」
夏佳琪憤憤不平蹬他一腳。
另一邊,段宇成興致勃勃帶羅娜來到一處岸邊,說:「還記得這嗎?」
「啥啊。」
「這是我們的定情聖地啊。」
「……」
羅娜瞇眼一辨認,沒錯,就是那片冬泳的海灘。
他們沿著海岸線散步,羅娜問他:「剛才你媽媽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嗎?」
「聽到了,她就這樣,碰點什麼事都一驚一乍的,過幾天就好了。」又走了一會,段宇成說:「到我們上岸的地上了。」
「你這都記得!」
「當然記得,我閉著眼睛都能從家走到這裡。」
他停住腳步,抿抿嘴,欲言又止。
「又怎麼了?」
「那個……」段宇成低著頭,小聲說:「你先把眼睛閉上。」
羅娜心裡一動。
「幹嘛呀?送禮物啊,別麻煩了直接給吧。」
段宇成怒道:「你怎麼一點浪漫也不懂!讓你閉上就閉上!」
羅娜乖乖閉眼,聽到他在一旁鼓搗了一會,然後脖子上多了涼涼的觸感。
「睜開吧。」
羅娜睜眼,脖子上又掛了一條珍珠項鏈。
「……」
海邊男生都這麼耿直嗎,來來回回就會送一樣東西?
在拉薩的時候段宇成就曾送過她一條珍珠項鏈,不過這條比那一條漂亮很多,是灰藍色的,在晨光下像小燈泡一樣,顆顆散發金屬般的光澤。
羅娜忍不住撫摸。
「你在哪買的?」
「日本啊,我趁你睡覺的時候出去買的。」段宇成給她介紹,「這是極光真多麻,我一直想給你買一串,我覺得跟你氣質很配。」
「多少錢啊?」
「別管了。」
嘖嘖,有錢就是牛啊。
她又問:「這算是訂婚禮物嗎?」
他有點侷促:「喜歡嗎?」
「當然喜歡。」
「那就行,等結婚我送你大顆的南洋珍——」
「停。」羅娜打斷他,「還送珍珠?我要那麼多珍珠幹嘛啊?」
「你這才多少,我媽的珍珠能裝滿五個抽屜。」
「……」
羅娜欣賞完珍珠,想起一件事。俗話說的好,來而不往非禮也。
「我是不是也該送你點什麼,有想要的嗎?要不給你定雙新跑鞋?」
「不,我要別的。」
羅娜看向他,男孩站在清晨的海邊,像水彩畫一樣乾淨養眼。
她問:「你要什麼?」
他低著頭,靜了很久才說:「我想你給我身上留下點記號。」
羅娜沒懂:「什麼意思?」
他從兜裡掏出一樣東西給羅娜,羅娜拿過來看了好一會才認出這是個穿耳器。
她詫異地瞪大眼睛。
「你想讓我給你打耳洞?」
「……嗯。」
你小子真他媽的別出心裁啊。
「你會不會用這個?跟訂書器的原理一樣的。」段宇成給她講解,「你要果斷一點,一下子打穿,這樣裡面才不會歪。」
羅娜本能皺巴臉:「那可是肉啊!怎麼能當訂書器打,你不怕疼嗎?」
「沒關係,不怕。」他把自己耳朵湊過來,「來吧。」
羅娜看著穿耳器,忽然問:「你有多少顆耳釘?」
段宇成說:「兩顆,買來是一對的。」
羅娜說:「那我們一人一個吧。」
段宇成愣住:「你也打?」
羅娜把他耳朵轉過來,輕輕按摩耳垂。
「鑰匙總得配鎖才能用啊。」
他小臉紅撲撲的。
羅娜打耳洞時有點緊張,做了好幾分鐘心理建設,最後一咬牙一狠心,卡嚓一聲一按到底。
段宇成膚色白,耳朵瞬間爆紅,耳垂也出了點血。
拿開穿耳器,一顆小小的銀珠留在上面。
羅娜心有餘悸:「疼嗎?」
他說:「還行。」
輪到段宇成打,比羅娜還慫,手放在她耳邊一直打哆嗦。
羅娜說:「別磨蹭啊。」
他緊張道:「你別催我!你自己也磨蹭了半天呢!」
又過了三分鐘,羅娜說:「你再不來我不弄了。」
「不不不!我要給你打!」
在心裡預演了二百遍後,段宇成頂著一張便秘臉終於下了狠手。
銀針穿過血肉。
瞬間的刺痛和磅礡的海浪聲,讓羅娜感受到一種宛如儀式般的莊嚴。
他打完之後聲音也在顫。
「……疼疼疼疼、疼嗎?」
她噘嘴:「不不不不、不疼!」
然後兩人一起笑了。
笑著笑著段宇成握住羅娜的手,他雙眼清澈,乾乾脆脆地說:「從今往後,我再沒怕的了。」
羅娜點點頭,與他擁抱。
陽光,沙灘,海浪,飛鳥。
她心想男人成長速度真是快,他眼睛那麼紅,可這次卻沒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