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紅冷目如電,眼中的鋒芒比刀鋒更利,似乎能狠狠紮進魏紫棠的元神中一窺究竟。
魏紫棠暗地裏冷汗直流,只覺得要保持那天真吃驚迷茫還不能太過浮誇的表情越來越難。
幸而最終穆紅也沒有深究,冷冷說了聲:「跟我來吧。」
魏紫棠嘟嘟嘴,還是很坦然地跟了過去,幾個起落,已經到大陣之外,穆紅又最後投了類似警告的一眼給她,
魏紫棠悻悻地回自己洞府,偷偷向潘旃抱怨:「嚇死我了!」
潘旃默然無語,半天也開不了口。
他心裏說不出來的,又酸又略有些苦澀。自己的事情,讓魏紫棠這樣一個本來與這些全然無關,可以一輩子衣食無憂,安全舒適的凡人被捲入這個殘酷的世界……他何嘗不知道她鎮定堅強甚至樂觀的皮相背後,是戰戰兢兢,晝夜惶恐……
吃了那麼些苦,雖然這些苦對於這個世界的修士而言算不了什麼,但她……
一個在他面前弱小不堪的凡人女孩子,現在還要為了他這樣冒險,這樣佯作鎮定地撒謊……
他想拍拍她,柔聲安慰她一兩句,卻無能為力。
現在又能說什麼?
說「對不起」?
空口無憑輕飄飄來句「不要怕」?
還是許諾「等我回到身體中出來了,一定少不了你的好處」?
哪一種他也無法說出口。
於是只好沉默。
魏紫棠對於他的沉默先是有幾分詫異,隨即也大約明白了他的心情,也沉默了一下,終於柔聲開口說:「不要擔心,我不會壞你的事的,我呀,從小就膽子大,不怕這些,我記得我七八歲的時候,我爸爸科室的油蠟起火,科室裏值班的阿姨都嚇懵了,端起水就要往上潑,還是我想起油蠟比水輕,不能用水潑,搶過一個大盆蓋住主要的火苗隔絕氧氣,才滅了火……從那時候起,大家就誇我遇事冷靜有急智……」
說到後來,自己就黯然了:遇事有擔當,能夠挺身而出,對於任何人而言,都是一種好的品質,可是一個女孩子,總是被別人當作依靠,想想也挺辛酸的。
有一次在飛機場媽媽說,她這一輩子,出門都是別人替她操心,和家人出門有爸爸忙前忙後,和同事出差也是同事都安排好了……不像她,和同學朋友同事一起出門,出國,永遠都是自己在忙前忙後,領登機牌,托運。
因為她勇敢堅強鎮定,大家都依賴她依賴慣了,從小大家就誇她:紫棠真獨立真能幹!事實上,到外地上大學,出國,競爭激烈的工作,不獨立不勇敢不堅強也不行。
於是她就真的獨立了。
可她畢竟是個女孩子,有時候也想被別人照顧一下……
不想了不想了,雖然穿越以來辛苦居多,但是這段時間,有潘旃在身體裏的時間,自己還是挺受照顧的,至少還可以想:實在不行可以讓潘旃上。就不知道等他離開了,自己會怎樣?
兩人都各有各的心思,潘旃接著她的話嘲笑:「這點小事也值得拿出來說?真是從和平時代出來的人,沒遇過什麼危險。」
魏紫棠反駁:「我那時才七八歲呢!」
潘旃冷笑:「我七八歲都能自己解決一隻三階妖獸了!」
紫棠不忿:「是啊,誰能跟你這樣的天才媲美啊!」
這樣互相擠兌一番,潘旃覺得心裏舒服了些,才對魏紫棠說:「剛才我已經大致看出機關所在,如果下次能有機會靠近些,我就能破掉禁制……對了,剛才我在禁制旁邊看到一株四百年的珠草。」
魏紫棠眼睛一亮:「下次靠近,被發現我就說是想采那株珠草的!」
接下來的日子,依舊平靜無波,穆紅輪值的這半年裏,沒有再找她煉藥——實際上他也沒有多餘的材料了,於是魏紫棠只好繼續等,等過了這半年,又到清遠祖師輪值,魏紫棠決定等到再過了清遠祖師輪值這半年,等又到穆紅的時候,自己再一次以送丹藥的名義過去看能否靠近機關所在。
於是她耐心地等啊等啊……
誰想這世上,預料好的事情從來都會有變故,所謂人算不如天算,還沒等到穆紅輪值,就在清遠祖師輪值的時候,竟有了一個突然的機會放到了她面前。
原來,上次那個被潘旃叫做小薔薇的中年金丹女修士出外遊歷,不知道被誰重創,拖了一口氣逃回門派,一進宗門就倒地不醒,引得宗門高層一片震怒。
這個小薔薇雖然資質不算十分好的,但是她是堂堂元嬰中期修士的弟子,還是他的血親傳人,在宗門中也算是深受重視的,羅浮門作為羅海第一宗門,在羅海大陸那是說一不二的存在,哪個不長眼的敢於來挑釁羅浮門的尊嚴?
清遠祖師雖然也只是元嬰初期,又不是小薔薇的師父,但她卻是羅浮門擅長醫療的第一人,又是小薔薇的師叔,看著她長大的,現在小薔薇生命垂危,請到她自然不能不管,當即離開那石屋,去給師侄療傷去了。
雖說給潘旃師弟守衛護法是菩散老祖留下來的使命,但已經五百年了,又沒有出現過險情,這一夜無人值守也就沒人在意了。
對於魏紫棠而言,這是個天大的好機會!
「咱們……行動吧?」魏紫棠向潘旃徵詢,心裏很是激動。
潘旃仔細思量了一番,沒有發現任何陰謀和陷阱的影子,又仔細從頭到尾考慮,確定不會將魏紫棠帶入滅頂之災,才點頭說:「好,小心行事,一有不對就趕緊回頭!」
魏紫棠點頭,略作準備,漏夜出發。
彼時月明星稀,山石巍峨,崎嶇古怪,一塊塊在月光下如怪獸擇人而噬,又有林木森森,山風過處,聲響古怪,驚人膽脾,動人心魄……
魏紫棠當真是心驚膽戰,神魂難安,三步一回頭,潘旃能覺出她的不安,不斷出言安慰她,她又倔強不承認自己害怕,就這樣一步三捱地到了大陣的邊上。
潘旃結合上次行進的經驗,略作觀測判斷,就出聲指點她行走方位。
此刻大陣無人鎮守,也就是沒人以神識監視,但是陣法還是發動的,所有機關禁制都還是在的。魏紫棠步步小心,生怕行差踏錯,前功盡棄,這般寒風習習的山間夜晚,作為一個寒暑不侵的修士,竟有冷汗從額間滴落。
清遠祖師離開,並未交待哪位徒弟替她值守,只因這大陣之內,不是元嬰修士的神識是不能勝任的,所以現在整個大陣裏,就只有魏紫棠一人,最多加上潘旃的身體。
越來越近,已經過了值守的石屋,眼看著,潘旃的身體已經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