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棠本不是相信神佛的人,此時也忍不住心中暗暗祈禱:讓我們這次能成功吧,為了這個籌謀了多少年了,再不成功我就疲憊了。
總這樣在這個身體裏也不是個事兒。
何況,潘旃也受了五百年的罪了,也耽誤了五百年的時光了,就算當年孫猴子,犯下大鬧天宮的重罪,也不過五百年而已。
所以,老天你就給次機會吧,不要讓我們失敗了。
突然,有什麼東西發出一聲尖厲的啼叫,魏紫棠驟然間被嚇得渾身顫了一下,心跳紊亂。月亮恰好從成堆的浮雲後出來,皎白的月光傾灑在她的臉上,她的臉色泛白,但眼中燃燒著黑色的火焰,堅定如刃。
潘旃外放的神識也同樣可以欣賞到她月光下的臉龐,他覺得異樣皎潔,仿佛那面龐自己便能綻放那如玉如磁如水的幽幽月光。
在這時,不同于魏紫棠,潘旃的心,反而是寂靜的。
四百年的珠草頂端有四粒紅紅的小果子,甚是喜人,枝葉舒展,姿態不俗,不愧是仙草之屬。
可魏紫棠看的不是它,而是它旁邊的石頭。
那是一塊完全平淡無奇的石頭。
和這山上幾千幾萬塊大大小小的石頭無異。
如果不是潘旃說它就是機關禁制所在,魏紫棠完全不會注意到它。
「過去把手按在它上面,把神識透進去。」潘旃吩咐著她,聲音穩定,平靜,充滿自信,既不溫柔,也不焦躁,但是所有人聽到了,都會不由自主地信賴,依從。
潘旃真的有很能為自己加分的聲音。
聽到他的聲音,魏紫棠的緊張,焦慮突然間無影無蹤了。
她深深呼吸,走上去的時候,身姿已經從容。
手掌按上粗糙的石頭表面,神識如水滲沙如光滲影一般緩緩滲入,好在裏面並沒有巨大的吸力把她的神識靈力吸光,像小說裏寫的那樣。
滲入一尺多深,突然一變!
裏面仿佛一個黑洞,幽暗無底,魏紫棠知道潘旃判斷對了,這絕對不是普通的石頭!
「快!把靈力灌進去!」潘旃的聲音急促了。
魏紫棠掌心靈力一吐,身體各部位,尤其是丹田的靈力開始源源不斷地輸入,不過一二息的時光,她就心驚了,這輸出的速度絕對不慢!
如果不是她身體裏有的是一個元嬰初期修士的靈力,這片刻間,她已經被吸空了。
靈力如流水般輸入那石頭。
一盞茶後,她有些心驚,她身體裏的靈力已經空了大半了。
「別怕,快了。」潘旃低聲安慰她。
魏紫棠一狠心,咬著牙把體內剩餘的靈力全都一股腦兒灌進去,終於,似乎碰觸到了什麼東西。
豁然間,識海中一片刺目白光,靈力神識全都耗盡,太陽穴刺痛,渾身無力的魏紫棠差點昏厥過去,恍惚間她聽到潘旃的聲音:「好了,我進去了,紫棠,你要小心,宗門肯定會審你的,你一口咬定你是來采珠草的,他們對你的煉丹術很有期待,不會輕易對你施展搜魂術或傷你性命,無論什麼樣的處罰,你要挺住,等我出來……」
魏紫棠沒來得及心頭一涼或是悵然若失,只覺泥丸宮中仿佛要爆開一般,潘旃那小小的元嬰驟然間高速旋轉起來,一邊旋轉一邊增大許多,讓她只覺得頭內脹痛,尤其是頭頂百會穴,仿佛要被撐破一般,忍不住咬著下唇呻吟了一聲。
潘旃黑色的長髮如水草般蔓延,激烈的旋轉中秀麗而英氣勃勃的面孔仍然很平靜,帶著銀色的黑眼睛如頭頂夜空中的星辰一般閃亮,聽到魏紫棠輕輕一聲呻吟,他皺了下眉,壓低聲音說:「紫棠,忍一忍。」
魏紫棠不想忍也沒有辦法,心裏忍不住暗罵:奪舍的時候也沒見怎麼疼,怎麼出來反而如此痛苦?又不是生孩子,犯得著嗎?
最後潘旃終於脫體而出的時候,仿佛植物的根從土裏拔出,許多無形的根系被從她體內拔離,頓時不止是頭痛,體內到處都是一陣撕裂的疼痛,因為疼痛面積太大,她竟顧不上感受出到底是哪裡疼,也分辨不出那疼痛到底是神識中的還是**上的。
暈過去之前,她最後看到一個正常大小,暗銀色長袍,黑髮披散的人影如流星般遁入那已經封閉五百年的石室之中。
最後一個念頭是:不知道元嬰身上的衣服是哪裡來的?是真實身體所穿衣服的影像?還是真的有衣服能穿在元嬰身上?
一片黑暗的世界中,似乎有了聲音,動靜,或者類似於紅綠幻影的色彩變化,我哪裡好疼……神識慢慢凝聚,終於意識到我是誰,對了,我是魏紫棠……哪裡疼?太陽穴?不是……頭頂……雙臂和腰,火辣辣的……
有人狠狠地拍著她的臉,說醒醒!
她終於睜開眼,這才明白自己為什麼疼:自己雙臂後背,被一條明顯有靈力波動的繩索攔腰捆了個結結實實,躺在冰冷的地上。
打她臉的是一個女修士,應當是金丹修士,滿臉不耐煩,但是手掌間沒用靈力。
周圍的人不少,大都冷冷或漠然看著她。
意外的是,她那個新拜的師父也在,坐在當前右手邊,臉色很不好。
當中坐著一個長髯老者,頭髮鬍子皆是花白,從坐的位置和散發的氣息看,修為應當還在穆紅之上。
左手邊是一個美婦人,看著三十來歲,臉色平靜,目光卻很銳利。
其餘十來個人都是站著的,大都是金丹修士。
魏紫棠還很虛弱無力,睜開眼看著穆紅,呻吟了一聲,眨眨眼睛,擠出個微笑:「師父,您不是去遊歷了麼?怎麼回來了?」
穆紅咳嗽了一聲,終於厲聲道:「孽障,自然是你惹了禍,連累我被召回來審你!」
看她已醒來,中間的老者沉聲開口:「秦川峰弟子魏紫棠,你擅闖禁地,可知罪?」
魏紫棠蒼白的臉上露出惶恐之色:「弟子……弟子知罪……」
穆紅便道:「你究竟為何擅入禁地?難道又迷路了?」
魏紫棠一聽,便知道穆紅是要為她遮掩,可說一聲迷路,這藉口也太粗糙了,如何能服眾?
果然,穆紅聲音方落,旁邊的美婦人便笑了:「三師兄,你果然是護短成性!」
穆紅臉色更是黑了幾分,冷冷道:「清遠師妹,休得胡言!」
魏紫棠心中暗歎穆紅果然不會做人,難怪人緣那麼差,人氣那麼低。當即便掙扎著跪下道:「弟子有罪,弟子不是迷路,確實是打聽得清遠師叔不在,偷偷去的。」
穆紅臉色這下真的難看極了,一拍桌子,罵道:「混賬!」
中間的老者開口道:「你為何要擅入?」
魏紫棠繼續做出惶恐蒼白之色,哆哆嗦嗦,掙扎著爬起來跪下,道:「弟子癡迷煉丹,手頭有一丹方,因缺一味年久的珠草,難以煉出,上次給師尊送東西上山時無意中發現禁地內居然有一株四百年的珠草,喜出望外,難以忘懷,所以這次聞得清遠師叔不在,便心存僥倖,偷偷進山去了……」
穆紅這次真是痛心疾首了:「你這……你為何不與我說,讓我替你采來!」
魏紫棠諾諾道:「我……我拍師父拒絕……畢竟是禁地內的,不是我們峰的……」
穆紅痛斥:「禁地內怎麼了?我看守禁地五百年,采它一株草,算得了什麼!」
魏紫棠心中溫暖,這穆紅,果然真的是護短,居然這樣替她開脫。
旁邊兩位元嬰修士卻聽不下去了,同時側目皺眉,一個道:「三師弟……」另一個道:「三師兄好威風,那禁地莫非是你家的麼?」
穆紅怒了,站起身來:「我沒家,比不得清遠師妹!不過這禁地禁地的,本宗禁地甚多,這一處也不過是潘旃那小子閉關之處而已,是師父偏愛那小子,才設為禁地,竟遺命我們替他看守!我已是看了五百年的山門,也不曾怨言,如今我徒兒不過是采了其中一株草,你們難道要她償命不成!」
魏紫棠聽到這位便宜師父居然如此給力,連忙作怯生生狀加上一句:「我還不曾采得,要伸手采的時候,不小心碰到旁邊一塊石頭,不知為何,片刻間神識靈力被吸得乾乾淨淨,就暈了過去……」
這話引起了三人的注意,又仔細盤問了一番,最後清遠說:「看來除了師父佈置的防禦大陣,潘師弟自己也設了隱秘的陣法。」
那中間的老者,聽了這話,不由咳嗽了一聲,也不搭話。
穆紅本就不喜歡這個後來居上,修為遠遠超過自己的小師弟,不屑道:「照我說,化神修士幾千年未出了,難道那小子真能突破?閉關五百年,聞所未聞,說不定早就走火入魔,身體都化作骷髏了,咱們不如開門看看,把他安葬了,也好把禁地取消,也省得我和清遠師妹浪費如此多的光陰。」
清遠卻激烈反駁:「胡說!潘師弟的本命燈從未熄滅!」
最後中間的老者開口了:「宗門有宗門的規矩,三師弟,你的徒兒雖不是什麼大錯,但擅闖禁地在我宗門是要嚴罰的,不然那些禁地豈不天天有人闖?今日你進去采點藥,明日他進去逮只靈獸?如此罷,就罰風雷崖魍魎洞面壁三年,三師弟,你擅自洩露陣法給門下弟子,也要受罰,罰你半年的門派供奉,四師妹,你擅離職守,也罰半年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