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
見面

潘旃的出關對於羅浮門是一件大事。

羅浮門雖然是羅海大陸第一宗門,在實力上能絕對壓倒其餘門派,但是一個元嬰後期,尤其是元嬰期大圓滿的修士,對於他們也是極其重要的實力,在羅海,有元嬰後期修士坐鎮的才叫做大宗門,而元嬰後期修士,自然是越多越好。

除了潘旃,羅浮門還有一位元嬰後期修士,但也是不時閉關,不怎麼露面。

潘旃五百年前就已經元嬰大圓滿,修為之高,可謂羅海大陸的第一人,聲勢顯赫,除了其師尊,培養出七位元嬰弟子的菩散老祖,沒人能越過他去,他閉關衝擊化神,就一閉不出,羅浮門的勢力實則在這五百年間已經削弱了不少。

潘旃閉關,菩散老祖坐化,羅浮門原有的三位元嬰後期修士只能說還有一位半了,這五百年間陸續又有三位元嬰修士坐化,而補上來的,只有田蕤和另一位女修而已。

失去四個元嬰修士,其中一位後期的老祖,一位中期的,補上來的只有兩位初期,這損失不可謂不大。

而且潘旃這一坐不出,久而久之,羅浮門每次提到我們的兩位元嬰後期修士的時候,都帶了幾分心虛。

很多人都慢慢不抱希望,有些新入門的弟子甚至都不知道潘旃是誰。

就在他已經快要被忘記的時候,他竟然出關了!

沒有天象,化神必然是失敗了的,大家本來也沒抱多少希望,因為在羅海大陸大家有記憶的歷史上,就沒怎麼出過化神修士,那只是傳說中的東西而已。

所以大家的關心焦點是:真的?潘老祖出關了?他為什麼一閉關就是五百年?走火入魔了嗎?修為是倒退還是進步了?

最關鍵的問題是:潘旃的出關,會對羅浮門現在的利益格局產生什麼樣的影響?

一時間,潘旃出關成為整個大陸關心的焦點,還有不少宗門派人來探訪。

他回到了封住已久的原本的洞府,每天洞府中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魏紫棠的金丹之典的準備在這樣的大背景下黯淡無光,乏人問津。也只有穆紅,不時地問她兩句準備得如何,洞府挑了沒有。

不過那也是因為穆紅對於這個修為高他許多,什麼都壓他一頭的天才師弟實在缺乏好感,心裏不滿的緣故。

魏紫棠得到消息的那一天,都忘了自己是怎麼走回來的,她自己一個人撐了這麼久,帶著不能對任何人說的秘密,責難,懲罰,危險,高階修士的騷擾,鬥智鬥勇……終於有可以鬆口氣的時候了。

在知道消息的時候,她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可是三天就這樣過去了,耳邊不時聽到潘旃的消息,卻遲遲看不到他的出現,魏紫棠的心情就像在火上煎熬,而且這火還是一會兒文火一會兒武火,一會兒小火將熄未熄,一會兒又猛地勢頭烈起來。

她一會兒想:潘旃怎麼可能不來找我?不會是被奪舍了吧?或者肉身元嬰結合時出了岔子,失憶了?

一會兒想:應該是諸事纏身,他這麼多年沒出來,該有多少事情沒做,有多少人要見,要應付啊,一時半會兒只怕確實脫不開身,自己這麼著急做什麼?等著好了……

一會兒想乾脆自己去見他,可轉念一想,用什麼名義呢?自己一個區區新晉金丹弟子,非親非故,有什麼立場去求見正忙得不可開交的潘老祖?

這三天,真如熱鍋上的螞蟻。

第三天傍晚,她去穆紅那裏求教修煉的問題,穆紅半年為潘旃看守,半年出去游離,能教導弟子的時機實在不多,錢丹霞能結丹也算是奇跡。

不過從今以後,穆紅是不用再當半年的看守了。

穆紅給她講解了不少修煉時的細微問題,魏紫棠正聽得認真,突然一道傳音符落到穆紅手中,穆紅接過來,一揮手,打開洞府禁制,走進來一位築基中期的執事弟子,恭恭敬敬朝穆紅叩拜,然後道:「穆祖師,潘祖師令我來請魏師叔過去。」

穆紅臉色一變,道:「紫棠是我的弟子,年紀尚幼,和他有什麼瓜葛?他無端端來叫人作甚!」

魏紫棠聽到潘旃來請她的話,雖然知道肯定會有這時候,一時間還是覺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終於來叫她見面了?

那個執事弟子很會說話做事,聽了穆紅的話,當即恭敬道:「穆老祖,潘老祖說,他閉關時為心魔所糾纏,五百年不得脫,後來越發控制不住沉溺在幻境之中,是魏師叔擅闖禁地採集靈草時不小心把他驚醒的,所以想要見見魏師叔,以表感謝。」

穆紅一聽這話,卻覺得面上有光,自己家弟子居然是助潘旃那傢伙脫困的半個恩人,自己豈不是在他面前格外揚眉吐氣,當時眉眼間便多了幾分笑意,點頭對魏紫棠道:「你去吧。若他有什麼謝禮,也不必客氣,都笑納了就是。」

魏紫棠忍不住微笑,答道:「是。」

一路的路程也格外漫長,潘旃的山峰靈脈極佳,他當年成嬰早,後來又迅速閉關衝擊化神,並無親傳弟子,只有執事,這些執事弟子們在他閉關後有的晉階,有的坐化,有的是乾脆子承父業了,比如說面前這位就是,他叔公本是潘旃手下一個管看門通傳的執事弟子,築基後期,未能結丹,潘旃閉關後一百多年壽元盡了,把位置傳給了自己家侄孫。

因為潘旃閉關,他手下的定額份額卻沒有受到影響,還是可以照拿一份報酬的,等於什麼都不用作,白拿一份靈石,還有絕佳的靈脈供修煉之用,自然是大大的美差。

有的執事弟子也壽元盡了,卻沒有家族後人來補缺,宗門也就放任這些位置沒補上,所以潘旃的入塵峰上,後來也就寥寥幾人了。

這次潘旃出關了,自然規制要重新填滿,於是又涉及到許多派系爭鬥,利益爭奪。

魏紫棠上了入塵峰,到了他的洞府門口,突然想起當年自己被潘護法挑去飼養小狴犴,第一次上山的舊事,更是感慨莫名。

潘旃雖然修為高,權位重,但洞府大門並不豪奢,只是很普通的朱漆圓門,下面三兩級石階,旁邊幾棵老桃樹,長得鬱鬱盛盛,枝頭間繁花累累。

若沒有那來往不絕的人,此地應該是很清靜的。

執事弟子進去通傳,魏紫棠靜靜在那門前站了片刻,裏面又出了幾人,卻不再有人進去。

然後方才的執事弟子匆匆出來,對魏紫棠道:「潘祖師讓你進去。快進去吧。」

魏紫棠點點頭,舉步往裏走。

洞府的正廳寬闊又幽深,光線不強烈,已經沒有人了。

魏紫棠隱隱看到里間長髮的高挑身影時,站住了腳步。

近鄉情怯,竟有些不敢向前了。

最終還是他先開的口,曾經叫她心動過的悅耳的嗓音,幾年不見,依然熟悉,瞬間消除了她的陌生感。

「過來些,」他說,「……讓我看看你。」聲音略有些低啞。

魏紫棠不知道為什麼臉一紅,腳下更慢更小步了。

他也很有耐心,並不催促,默默等她過去。

魏紫棠磨蹭到離他好幾步遠的地方站住,終於可以看到他真實的樣子了。

和他的元嬰很像。

身材卻頗為高大。

漆黑光亮垂順的長髮,似乎每一根都很健康,胡亂披散著,不顯柔媚,只覺落拓不羈,臉孔算得上俊美,但卻是很男人的美,雖然五官精緻,眉眼妍麗,卻氣魄攝人,令人不會去察覺他的精緻,只覺得這是頂天立地的堂堂丈夫。

他半隱在明暗之間,仿佛是這一室幽暗的主宰,靜默地把握著一切,可又不顯得詭譎。

因為當他強大到一切盡在把握時,什麼鬼蜮,伎倆,陰暗都是無必要的東西。

這樣的潘旃,和寄居在她體內,會指點她,會嘲笑她,會發怒,會和她一起憂愁一起籌謀的潘旃完全不同。

霎那間,魏紫棠覺得面前的人極陌生,她心神震顫,雙唇微翕,不能言語。

潘旃已經舉步過來,離她很近,幾乎貼到時才站住,低頭看她,目光細細流過她的發,眉,眼,唇……最後開口時似乎帶了微微歎息:「瘦了,看來果然還是受苦了。」

但隨即又眼中一亮,摸摸她頭髮,眼睛裏帶了有溫度的笑意:「不過終於結丹了,還算爭氣。」

魏紫棠被他這語氣裏不知什麼成份催動了委屈,眼睛濕了濕又憋回去,抿緊嘴唇,仰臉道:「你很忙麼?現在才讓人去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