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不息

寂靜的夜色漸漸褪去,山林間的鳥兒們才發出鳴叫,嘩啦一聲,草木搖擺,有人在山路上飛奔而過,鳥兒們受驚撲稜飛起。

謝柔嘉停下腳,撿起幾根柴堆放在一旁的山石上,順手摘下草叢裡的野果,塞進嘴裡繼續向前跑。

「天要下雨……」

她聲音含糊的哼唱著,在山間奔走。

晨光出現從山後灑出來時,謝柔嘉已經站在了山頂。

「地上螞蟻…」

「過路的大人……」

「莫踩我……」

「為兒為女……」

「才搬家…… 」

清晨的山谷號子聲盤旋而上格外的響亮。

謝柔嘉站在山頂認真的看著山谷裡行進的隊伍,一面舉起手臂隨著那一聲聲號子活動著腿腳,嘴裡跟著哼唱。

行進在隊伍裡的人抬起頭,看向高大的山頂,光暈裡似乎有個人影閃閃。

「看……」他忍不住脫口說道。

前後的人下意識跟著看去。

山頂上日光已經炙亮刺目,大家不由瞇起眼,再睜開看到山峰起伏,一片金黃,別無他物。

「看腳下!」隊伍裡響起沙啞的吆喝聲,「上陡坡!」

抬頭的人們忙低下頭,彎身弓背,口中發出沉悶的應和聲,腳抬起又重重的落下。濺起白塵。

「上陡坡嘿!彎下身嘿!抬啊抬嘿!」

「嘿嘿喲~~」

山林中無人,謝柔嘉肆意的拉長聲調,聲音或者高或者低或者尖利,偶爾還響起笑聲,或許自己也被自己發出的怪聲逗笑。

行走一段就撿起堆放在山石上的柴,等到下了山,女孩子的背上已經高高的一摞,乍一看好似背了一座山,隨著走動搖搖晃晃,但她的步伐卻並沒有減緩多少。

「小姐!」

江鈴從院子裡跑出來。忙伸手要來接。

謝柔嘉避開她。

「沒事沒事到了到了別再倒手了。」她說道利索的進了院子。江鈴伸手扶著讓她解下柴堆。

「小姐,你怎麼又早早的起來了?」江鈴說道,「咱們現在不用自己找吃的了,柴也足夠用的。你歇息吧別這麼累。」

謝柔嘉揉了揉肩背。

「不累啊。閒著也是閒著。跑著一圈,感覺很精神。」她說道。

「以前逛個花園都嫌累,還喊著要大夫人把院子拆了改成小的。」江鈴笑道。話一出口又有些後悔。

現在說以前,不太合適吧。

謝柔嘉笑了甩了兩下胳膊。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不一樣嘍。」她說道。

聲音清澈,嘴邊帶著笑意,就好像說的是今天天氣不錯,沒有半點的故作輕鬆。

江鈴咧嘴笑了。

「小姐,我給你打水洗洗。」她說道。

「不用了。」謝柔嘉說道,幾步過去從院子裡的繩子上拿下已經晾乾的衣裳,「我去水潭裡洗洗,順便游個水,你們先吃飯,別等我。」

「小姐,你真不累嗎?」江鈴說道。

謝柔嘉搖搖頭。

「真不累啊。」她笑道。

江鈴也無奈的搖搖頭。

「水英,水英。」她大聲喊道。

水英揉著眼從屋子裡走出來。

「幹嗎?」她問道。

「快去,小姐游水去了,你快跟著去。」江鈴說道。

水英哦了聲。

「現在也不用靠打魚充飢了,幹嗎還要游水。」她說道。

「快去吧,小姐游的越來越好,以後就用不著你,你家少爺又不要你,看你去哪裡。」江鈴說道,將乾淨的衣裳扔給她。

「我家少爺才不會呢。」水英說道,接過衣裳,看著已經走出去的謝柔嘉忙跟上。

嘩啦一聲水響,站在山石上的女孩子幾乎是腳步不停的跳了進去,濺起高高的水花,水花落定,人已經游在了水底。

水英緊跟其後跳了進去,謝柔嘉從水底探身出來換氣,日光晶瑩的鋪在她的身上,照著水淋淋的臉。

白日裡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候她才會摘下面罩。

一口氣換過,人又沉入水底,翻個身仰面慢慢的划動。

那邊一陣嘩啦響,水英將一條魚從水底扔向岸上。

「小姐,下的簍子裡只有一條。」她說道。

「一條?」謝柔嘉說道,「怎麼可能,這麼多天只有一條?」

她說著話一個翻身,像一條魚一般掀起水花鑽入水底。

此時的謝家學堂裡,女孩子們也正大汗淋漓,鼓聲越來越激烈,女孩子們的隨著授舞先生的指揮不停的躍起。

七月已過,八月中秋將近,轉眼就要入冬,跨過年就是春,三月三似乎一眨眼就要到了。

學堂裡的課程陡然變得緊張起來。

鼓聲一停,好幾個女孩子直接跌坐在地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

「真是要累死了,熬不下去了。」一個女孩子躺在地上說道。

「不用急,再過幾天就選定明年三月三的人了,到時候你想怎麼休息就能怎麼休息。」另一個女孩子說道。

能休息?

選不上的人自然就可以休息了。

她這是詛咒自己選不上了!幸苦的熬了這麼久,不就是為了能作為丹女的伴舞一同站在祭台上嗎?選不上,一切辛苦都白費了。

那女孩子翻身就起來了。

「是啊,有些人想休息就能休息,休息好了該跳得好還跳得好,不像有些人。鞋子跳爛了也沒用。」她說道。

那女孩子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鞋子磨了邊,以她們的身份想要穿什麼鞋子都能穿到,絕不會到了缺衣少食的地步。

穿這個鞋子,是小姑娘的小心思,好讓先生看到自己的努力。

被戳破心思,女孩子的臉漲紅。

「你說什麼呢?」她惱羞的喊道。

二人之間的氣氛變的緊張起來,先生看過來,將手中的鼓槌重重的一敲。

「下課!」她豎眉說道。

女孩子們卻沒有都散去,還有三三兩兩的磨磨蹭蹭。

「她們是要再自己加練呢。」謝柔淑說道。

謝瑤一面接過丫頭遞來的手巾擦汗。一面似笑非笑。

「你不練嗎?耽誤了這麼久。」她說道。

「我再練也不行。」謝柔淑說道。看著謝柔惠一臉討好,「再練也趕不上惠惠這般好。」

謝柔惠笑了笑。

「我也是練出來的,四妹妹別喪氣啊。」她說道,已經換好了自己的衣裳。抬腳邁步。

「什麼啊。惠惠你從來沒有像她們這樣苦練過。」謝柔淑忙說道。「惠惠你也不用苦練,你是天資聰慧,有時候啊。人得服天分二字。」

謝柔惠笑著沒說話,被她們擁簇著向前走,謝柔清換了衣裳走出來,見到她們停下腳。

「惠惠,別理她。」謝柔淑說道,哼了聲。

自從謝柔嘉被驅逐,她作為同樣受到謝柔嘉迫害的人再次回到了姐妹們中間,而與此同時,因為邵銘清選擇了去郁山,很明顯是追隨謝柔嘉而再次成為謝家不受歡迎的人,那麼作為和邵銘清關係好的謝柔清自然就也成了不受歡迎的人。

至少謝柔淑覺得自己再也不用怕她了。

「自己家的姐妹能這樣說嗎?」謝柔惠說道,看了眼謝柔淑,「你這樣,跟欺負你的人又有什麼區別。」

謝柔淑頓時漲紅臉。

四周傳來女孩子的低笑以及指點。

謝柔惠不再理會她,上前幾步挽住謝柔清的手。

「現在也沒個休息日了,咱們晚上一起吃飯,也算是休息了。」她說道。

謝柔清下意識的往回收了下手,謝柔惠挽住了她的胳膊。

「……我想吃二嬸娘做的丸子了。」她似乎沒有察覺,微微一笑,挽著謝柔清向前走去。

謝柔清點點頭。

「好啊,那去我家吧。」她說道,停頓一下,「我母親肯定很高興你來。」

因為邵銘清的事,邵氏氣的幾天沒下床,府裡的人都知道。

謝柔惠現在能去她家,可見是表明沒有芥蒂,二夫人也自然能寬慰很多。

大小姐就是這樣善解人意。

四周的女孩子一臉敬慕。

看著二人走出去,站在原地的謝柔清顯得尷尬又孤零零。

「惠惠以前,以前,都不說我的。」她喃喃說道,以前她說多過分的話,惠惠也都回護著她,現在怎麼對她這樣不客氣了?

「以前是以前。」謝瑤似笑非笑說道,「現在,是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

跟以前不一樣了?哪裡不一樣了?要說不一樣,也就是少了謝柔嘉這個討厭鬼。

謝柔淑一臉不解。

一定是因為自己沒在她身邊一段日子了,她跟自己生疏了,對,一定是的。

謝柔淑咬住了下唇。

「惠惠,惠惠。」她忙又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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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值夜的丫頭們也都歇下了,院子裡變的安靜。

謝柔惠的起居室裡燈火通明,四塊大銅鏡擺在,一個女孩子正鏡子前舞動跳躍。

她身上單薄的小衫褻衣被汗水打濕,緊緊的貼在身上,十二歲的女孩子,已經隱隱有了玲瓏的曲線。

她連續幾個騰躍,原本挽起的頭髮隨著急速的轉動而脫落散開,如同瀑布一般飛揚,隨著她的落地盤旋臥倒,鋪在了身下,在朱紅的地毯上黑的發白的衣,明媚的少女讓屋子裡的兩個值夜的丫頭都看呆了。

「大小姐,大小姐,跳的太好了。」一個丫頭回過神激動的拍手說道。

「大小姐快歇歇吧,天天這樣練可太辛苦了。」年長的丫頭則心疼的說道。

謝柔惠沒理會她們,喘氣著站起身來,看向銅鏡裡。

明亮的燈光下,女孩子身姿優美纖細,臉上白裡透紅,汗珠晶瑩的點綴,璀璨生輝。

沒錯,我跳的很好,我跳的,比她好,我比她好,只有我最好,我是最好的。

謝柔惠對著鏡子綻開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