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兩族的對峙

袁雪一路緊趕慢趕,遠遠能看到南塘村的村頭的時候,天色已經快黑盡了,她摸了摸胸前那包銀鎖,略有些安定,便加快走,迎面卻遇到了個男子。

她一看,心中有些發怵,便低了頭匆匆忙忙的要走過去。

原來那男子兩條倒掛眉,一雙三角眼、短鼻闊口,面皮金黃,五短身材,卻是南塘村裡一個無賴惡漢,姓康,小名就叫阿狗,終日裡,在村子裡假充光棍,與別的光棍無賴拍頭抹血,欺負老實人,整日裡做些踹寡婦門,跟小孩子打架的事情,你要是得罪了他,趕到青莊稼正長成了的時候,他夜間跑到你的莊稼地裡去,把你的禾苗、玉米棒子都給你弄了下來扔那麼一地,這還不算,等到秋收冬藏,糧食入囤,柴草上垛,夜裡給你弄把火。真要能打他,打輕了他不怕,打重了還得花錢醫治料理他。貧寒之家,惹不起他,勢力之家又好鞋不踏臭狗屎,沒有那麼大的工夫理他。以至於惡名遠揚,村裡人人都避著他,袁雪嫁到丁家幾年,早知道此人惹不得,如今懷裡還揣著貴重銀鎖,如何不怕,趕緊要走。

卻說那康阿狗看她體度輕盈,姿色美麗,孤身一人,身邊沒有男子護送,卻是淫念陡升,調戲道:「丁娘子一個人匆匆走著,莫不是看自己家裡那癆病鬼要死了,趕著去會情郎去了?」

袁雪低頭不語,只趕緊要走,康阿狗卻早已經動了手去摸她胸乳,袁雪大怒,護著胸前的銀鎖,給了他一耳光,康阿狗吃了一記耳光,凶性上來,早已撲了上去,袁雪甩了記耳光後已是後悔,看他目露凶光,趕緊要跑,哪裡跑得過,已是直接被撲倒在地,直接拖到旁邊的河灘上,扯開衣服,肆意玩弄了一番,袁雪哭著哀求卻被堵了嘴直接扒了褲子兩下已是得手,胸前那包銀鎖卻是扭打間被撒開在一旁,康阿狗看到是值錢的好物,早已搶了在手,袁雪哭道:「這是給我相公救命的錢,還請康大爺饒了我,還給我吧?」

康阿狗哪裡理她,站起來束好褲子,直接抬腿便走,卻是知道到丁家族中男丁多,自己一時興起奸了他家小媳婦,丁家必是不肯罷休,須得跑開躲幾天風聲才好,好在這丁娘子身上居然有些好東西,這紅寶石能賣不少錢,便直接一溜煙地跑去縣上了。

只留下袁雪在河灘上嘶聲裂肺的哭著,她好不容易回家求得銀鎖,自己相公有了一條生路,卻路遇煞神,被奸了清白不說,還被搶走了財物,她頭暈腦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哭泣,卻是驚動了路過的村民,看到丁家的小娘子衣冠不整,在河灘上大哭不止,趕緊讓家裡的娘子去扶了她回去。

回去丁家,全村都驚動了,一問是康阿狗污人清白,搶人財物,丁家氣得糾集了人,直殺往他家裡,那康阿狗卻早已溜走,家裡不過是一個婆娘帶著幼子,一問三不知,見他們來勢洶洶早嚇得帶了孩子跑回娘家,丁家只得砸了那破屋爛捨出氣,卻也不能拿別人母子做什麼,只得滿懷氣憤地回來。卻說那袁雪的丈夫丁安卻是聽到庭院攪擾,看到自己娘子回家去籌錢,卻是哭得兩眼紅腫,衣冠不整的被人扶了進來,哪裡瞞得住,一問便知娘子受辱,錢還被搶了,當場氣得吐了一口血,居然垂危,撐不到第二日天亮,就一命嗚呼了。

丁家氣得收拾喪禮,卻又一股惡氣出在媳婦身上,只說袁雪嫁來無出,又被人玷辱了身子,以至於氣死丈夫,直接一張休書,便要將袁雪送回娘家。

這日急雲又是如常在山頂上吐納調息了一番才背著豬草下山,卻是又看到劉滿倉在山坡的樹根下,看到她來已是迎了過來,她以為又是來找茬的,便要跑,滿倉卻是喊道:「別跑呀,我是來告訴你個消息的。」

急雲停了下來,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地望向他,滿倉心裡想,自己那大嫂也說是十里八鄉的美人了,只怕還比不上阿瓦,一邊說:「我嫂嫂昨兒回娘家,她娘家西塘村臨著南塘村,昨晚影影綽綽聽說你家的小姑子被人污了清白,氣死了你姑丈,然後丁家正打算把你家小姑休回娘家哩,聽說今天就要送來,我想給你說一聲,你家也有個防備。」

急雲一聽大吃一驚,趕緊謝了一聲,便飛快的跑回袁家。一五一十和家裡的大人說了,劉氏大吃一驚,袁雷卻是砰地一下摔了碗道:「我妹子前天還回來借錢為相公治病,就算被人污了清白,那也不是她自己想的,袁家憑什麼休了妹子!」原來這裡風氣女子喪夫,若是好好的守過了三年夫喪,再嫁從身,是守是嫁都看自身,也沒人說什麼閒話,但是若是夫家連夫喪都不讓守就直接遣送回娘家,那就是名節有失,名聲掃地,再嫁也沒好人家敢娶。

劉氏咬牙狠道:「死了人也沒有遣人來報喪哩,定是想殺我們一個措手不及,若是被休回來,卻教阿雪以後在村裡如何抬起頭來做人?就算要再嫁也不好說親!」

袁雷也忿恨道:「這是欺負我們袁家人丁單薄不成?我出去找了族長,帶人去他丁家理論!」

一時已是出去,片刻不過,召集了數十人,不僅有族老、親屬,又有村中一些平時與袁雷交好的壯丁過來,原來袁雷為人極是忠厚,平日在村裡常常替人幹活,人緣極好,如今有事一叫,誰不幫忙?少頃便借了幾輛馬車,浩浩蕩蕩地過去,劉氏也和袁雷坐了上去,娥娘抱著急雲和阿玉也稍後些跟著車過去,急雲卻是滿肚子疑慮,不禁悄悄問娥娘道:「為什麼不報官,懲治那淫賊,讓官府判別?」

娥娘低聲道:「噓,莫讓人聽見了,好人家的女子誰肯過堂呢?更別說衙門口朝南開,有理沒錢莫進來了,沒見到縣太爺,下邊的差役先打點一番,又是涉及女眷,那無賴逮不到,自己家女眷先去過堂出醜,若是打點不到位,一路把你家女眷遛街給人看哩,全家的女眷都抬不起頭做人了。」

急雲臉上湧起了陰雲,這是什麼地方?百姓連個出頭講理的地方都沒有了?

遠遠才到了南塘村口,已是聽到人聲鼎沸,只盯著那門口有白幡的過去,果然就是丁家,下來已是看到袁雷帶著人在那裡大聲嚷嚷理論:「我妹子嫁到丁家,孝敬公婆,服侍你那生了病的兒子,又做飯又下地,哪一樣不幹?妹夫生了病說一張藥方三分銀子,我妹妹二話不說回娘家來籌錢,我家娘子把壓箱底的寶石都給了她!就算平白被人搶了去,她黑天夜裡趕著回家是為了誰?這份心難道就不算了?我們袁家這份情難道你們就不計了?你家媳婦被人欺辱,錢財被人搶奪,你們不說替她出氣,反而要休了她回家,且看看今後還有人敢把女兒送給你家糟踐?」

旁邊圍觀的人不由的歎息議論,丁家原本想今日一大早便將袁雪送回去,袁家不通消息,等回過神來,再送回來也已遲了,事情已經坐實,孰料袁家一大早就糾集鄉黨族老,堵到了門口,把他們的打算全給打消了,正惱火之際,那丁家婆婆卻也是個厲害角色,直罵道:「說是壓箱底的寶石被搶走,卻是沒一個人看到,還不是由你們說?你家女兒嬌養滴滴的,平日裡只知道偎著丈夫,橫不拈針豎不拿線,嫁進來三年沒穿過她做的一雙鞋,這都算了,嫁進來三年都沒生孩子,如今又失了清白,全家人都看著我兒子是被她這事給氣死了,若是留著她在我丁家,豈不是玷污我丁家門牆,我兒子在泉下如何安寧?」

一旁圍觀的眾人一聽卻也有理,有些人忍不住就贊同的點點頭,劉氏卻是火冒三丈,一拍大腿已是坐下地上,嚎啕大哭起來:「我可憐的女兒啊,都是娘沒有好好打聽,被人騙了婚,把你嫁給個癆病鬼,推你到了火坑,日日緊著伺候夫君,都落不下一聲好啊!生不下孩子也要怪你啊!被人欺辱就氣死的癆病鬼,怎麼生孩子啊!不知道哪家的倒霉鬼還要嫁進他家啊!誰知道還有哪個是癆病鬼,白伺候一輩子也沒有孩子服侍啊,把家裡壓箱底的寶石都拿來給夫君治病啊,這樣子都討不到一聲好啊,被欺負了就緊著踩上來,要休回去啊!丁家做出這樣的缺德事,我看以後誰家女孩嫁你家啊…… 你們南塘村的人幫著做下這缺德事,開了這先例,以後誰家敢把孩子嫁到你們南塘村?有惡霸不懲治,倒要懲治那被欺負的可憐人啊!可憐我年輕守寡,含辛茹苦養大了孩子送給人糟踐啊,孤兒寡母,沒人出頭幫忙啊……」

老淚縱橫卻字字清晰,在場的丁家人面子上都下不來,眾人也有人暗自議論,也怪不得人家姑娘生不出來,聽說癆病就是要靜靜的養著,好好的吃著,又有人聽她說的也是道理,如今丁家把人休了回去,南塘村也臭名遠揚了,有個康阿狗也就罷了,誰家再敢把女孩兒嫁過來,一時家裡有適齡兒子正要議親的鄉人也慌了,便都大聲說:「有話好好說麼,這不是還沒送麼,老丁頭你們也莫要欺負人家孤兒寡母麼,坐下來好好說。」

一邊村長及丁家的族長都來了,好說歹說正要勸說人散去,兩家坐下來談談,卻是一聲喊:「不好了,丁家娘子上吊了!」

眾人慌了神,連忙湧了進去,七手八腳地將袁雪解了下來,好在還有一口氣,趕緊請了大夫來,袁雪雙目呆滯,問也不回答了,劉氏又嚎啕了起來,娥娘和急雲連忙幫忙照顧袁雪,丁家的人卻也是鬧出一身虛汗,想不到袁家女兒這般烈性,若是在丈夫才死的時候便投繯死了,倒是一樁夫死婦從的美事,如今卻是在休棄的關頭投繯,卻是他們丁家逼死人命,袁家一告,他們且不佔理。兩家只好坐下來好好談了一番,最後敲定袁家接回袁雪照顧,在娘家守孝,丁家合族出錢,先給了五兩延醫請藥的錢,另外每個月將二十斤口糧送往袁家,若是袁雪一天不嫁,便一天都是丁家的未亡婦,丁安的田產房產,便有她的一份,若是守滿三年改嫁,丁家也不得有話說。

兩方立下了文契,當晚便將仍癡癡呆呆不清明的袁雪接回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