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雲和衛瑾都楞了一愣,卻看到廚房門簾子一挑,進來了個黑臉大漢,豹頭環眼,這樣冷的天氣,也不過穿著薄薄的短衣窄袖,軟底驍靴,他闖了進來,看到兩個孩子坐在桌後,卻是愣了楞,然後也沒理她們,直接衝到灶台前,一看那鍋裡的羊肉湯,喜道:「還有不少,正合適。」後頭又跟著來了個瘦小男子,同樣窄袖短襖,跟進來看到廚房有人,卻是兩個小娃娃,也不太注意,只笑道:「就你鼻子靈。」
那黑臉大漢卻是頭也不回的扔了錠銀子在桌上,說道:「兩個女娃娃一會兒和你家大人說,這湯前院的客人拿走了,這銀子是打賞你們的。」卻是看到衛瑾和急雲都是眉清目秀,把衛瑾也當成了女孩子,又是夜裡在廚房裡,只以為是莊戶人家的孩子。他一邊去端起那口鍋,又忙道:「丑蛋兒你拿幾個碗出去……對了桌子上有煎饅頭片,配羊肉湯正好,你記得拿上。」
急雲第一次見到這般莽撞而不客氣的人,有些目瞪口呆,衛瑾卻是氣得滿臉通紅,冷冷道:「這湯不賣!」在桌子上撿起那錠銀子,手指一彈,那銀子如風一般的飛了過去,正對著端起鍋剛轉過身的黑臉漢子的肩井穴而去。
那黑臉漢子一愣,他反應卻也不慢,看那銀子來勢急,他端起鍋一擋,卻看到那銀子當的一下,打在鍋上,居然立刻打穿了個洞,裡頭的羊肉湯立時從那洞中流了出來,濺濕了那漢子的鞋子,他大惱將那鍋往旁邊一扔發出了光噹一聲巨響,急了:「小兔崽子!爺爺喝你的湯是給你面子!」
衛瑾卻早已甩脫大氅,握緊雙拳合身撲了過去,劈面一拳直接往那漢子的鼻子招呼過去了,那漢子不怒反笑:「好小兔崽子,正好和你爺爺過兩招熱熱身。」一邊卻看他拳法帶著暗勁,不敢掉以輕心,一邊在堂中打將起來。一來一往,約有十餘回合,那漢子雖然身子高大,卻極為靈活,與衛瑾居然戰了個不分上下,兩人卻是從廚房一直戰到了外頭院子裡,虎虎風聲,人影往來。
跟著那黑臉漢子的伴當卻早已見勢不妙跑了,急雲走了出去,藉著雪光看他們交手,卻是看得饒有興致。
何臻跑到院子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院子裡元老二和個小少年戰得正酣熱,而旁邊雪地裡站著個七、八歲的小少女,穿著鵝黃裙衫,膚光勝雪,眸如寒星,眉宇間也隱然一股冰雪之冷清,不慌不忙地看著他們二人對拳,氣度從容,哪裡是說的什麼莊戶人家的孩子!只怕是出身武林世家的小姐公子們。
他又好氣又好笑,只得喝止道:「老二!住手了!」那黑臉漢子一邊大呼:「過癮!」一邊手腳不停,何臻只得撲了上去,不過一招便將他們二人分開。
衛瑾只覺得一股極大而溫柔的力量輕輕一推,將他推到了地上,心中一凜,知道來了高手,不再糾纏,只立於急雲的身側,冷冷地看著他們。
只見那新來的男子約有十七八歲,兩道長眉,一雙俊目,鼻直口正,細腰窄背,身穿寶藍綢子長衫,腰繫絲帶,倒是氣象堂堂,衣裳楚楚,只見他笑著拱手道:「在下何臻,這是我兄弟元戎,我們是前來借宿的,因寒夜天冷,我兄弟想道廚房找口熱湯吃,卻是他魯莽了,不會說話,禮節不周,得罪了兩位小主人,還請見諒則個。」
衛瑾看他言語謙和,態度溫和,加上適才已是戰過一場,也不好再說什麼,只繃緊了小臉去看那元老二,那元老二打了一場,早知道自己看走了眼,言語衝撞了別人,還把別人說成了小女孩,而這小少年小小年紀,就能和自己打個旗鼓相當,身後必有高人,也不敢再拿之前那些粗言穢語出來,只得躬身道:「是我行事不周,得罪了小公子小小姐。」
衛瑾勉強點點頭,也不說什麼,急雲看場面尷尬,雖然一向也不愛說話,如今卻有個衛瑾更不愛說話,只得出言道:「羊肉湯還有些,要不還請到廚房喝一碗吧。」
何臻揚眉笑道:「甚好,還要勞煩小姐了。」
急雲走進廚房,看原來那鍋羊肉湯早摔到一旁了,好在原來廚房溫著的羊肉湯並沒有用完,只得生了火再重新調了一鍋羊肉胡辣湯出來,給何臻、元戎都盛了湯。何臻喝了一碗,果然覺得好,笑道:」好味道,還未請教二位小主人名姓?」
衛瑾冷笑一聲,也不理他們,扯了扯急雲,邁步便往內院走去,急雲只好跟上了他,直走回了內院,急雲低聲道:「似乎是軍人。」
衛瑾卻是有些奇怪,問道:「你怎麼看出來的?」
急雲搖搖頭,直覺罷了,她前世在軍校就讀那麼久,後來又入了特警隊,這幾人雖然性格各異,為首那個十七八的男子性格謙和,武藝高強,魯莽的那個粗豪奔放,小一點的那個油滑機靈,然而卻有個共同的特點,脊背特別直,走路的步伐長度幾乎一致,這是經過嚴格訓練的表現,另外就是那種軍人的特質,她也說不出具體來,畢竟這個世界的軍人到底如何訓練的她也不清楚。
一旁忽然有人冷哼一聲道:「羊肉湯都喝到肚子裡去了,一點腦子都沒長,來路都沒看清楚,就和人動手,還不如你師妹,真墮了我的名頭。」
他們二人一驚轉頭,果然看到管夫人立在身後,急雲心下瞭然,這樣大動靜,管夫人沒出來才奇怪了。
只聽到管夫人說道:「看那拳路就知道了,三十二勢太祖長拳,雖然虎虎生威,拳拳都往要害打,但是畢竟顧及你的性命,沒有下狠手,你才能和他纏鬥那麼久,在看那三人的靴子也都是軍中制式,顯然都是軍人,不過為首的那小子,應當出身將門,姓何,那勸架的手法,應是練過純陽路數的內功,應當就是駐紮在此地的驃騎大將軍何勵庵的子孫了。」
衛瑾默默無語,管夫人卻沒繼續責怪他,只說道:「吃飽了就去睡覺吧。」二人應了聲是,分別回房睡覺不提。
第二日早餐,卻是有新鮮的兔肉粥,和炸得噴香的野雞瓜子,莊頭媳婦陪著笑臉道:「是昨天來投宿的客人送的,還有幾隻□子、鹿呢,說作為夜宿的報酬,他們已是辭行了,因夫人是女眷,不敢面辭,只托小的們轉呈謝意。」
管夫人漫不經心地點點頭,沒說什麼,莊頭媳婦才鬆了口,聽說昨夜和內院起了些爭執,她們吊著一口氣在呢,看主人沒有發火,才心裡鬆了,管夫人卻是忽然想起了件事情說道:「廚房裡頭,晚上怎能可以不安排人值夜?主子要水要吃的還是事小,沒有值夜的人,若是火星起了,引了火災,如何得了?我看你們是久沒有主子來,打量主子寬待,便懈怠了。」
莊頭媳婦心裡又提了起來,陪笑道:「原是有的,昨夜上夜的李老媽媽半夜鬧了肚子,去了廁所,竟沒遇上小主子們,已是狠狠責罰了她,下次再不敢的。」
管夫人淡淡道:「既如此,那就安排兩人上夜好了,若是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這莊頭也只能換了人做了。」
莊頭媳婦趕緊應了,看管夫人沒別的事情了,才下了去。
衛瑾和急雲卻都在忙著吃那野雞瓜子,香干的野雞丁配著冬筍、松子仁炒的,就著鮮香的兔肉粥,十分趁口,管夫人看著他們吃得開心,倒也息了換莊頭的心,她一貫越是生氣,面上越平靜,因而半夜廚房沒人值守,她心中原是大怒的,爹爹不在了,這些下人也如此懈怠,然而看他們還算小心伺候,想想也罷了,換了這個,又來一個怎麼樣的呢?爹爹失蹤了多年是事實,自己立不住,換多少人,都不會忠心的。
管夫人愛憐地看著兒子衛瑾,臉上還稚嫩,睫毛纖長,眼如點漆,性情像自己,這些年陪著自己,冷冷清清的,如今有了個伴兒倒好,她忽然道:「如今雪天,倒是打獵的好日子,不如我們今日也去山裡走走。」對一個獵手來說,冬天是打獵的絕好季節,山上的草已悉數敗落,沒有了遮掩,更容易發現獵物的蹤跡,而缺少食物的獵物們在冬日更容易亂了陣腳,常常不顧危險跑下山來覓食,而落雪的時候,獵物的腳印都會被看得一清二楚,更易於追蹤獵物。
衛瑾和急雲都抬了頭,兩張一樣沉靜的臉,畢竟年紀小,亮晶晶的眼睛卻都流露出喜歡、激動的心情,管夫人微微一笑,卻是叫了小丫鬟進來,讓去通知外頭安排好馬匹、獵狗、弓箭等物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