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雲心裡的興奮在見到幾匹全身烏黑油亮的健馬的時候戛然而止了,她……不會騎馬,這真不能怪她,後世這樣大的動物已經死絕了,牛那還是從冷凍的牛肉裡頭克隆出來的,馬卻沒什麼食用價值……因而她會開飛行器會開漂移車甚至會開潛艇……就是不會騎馬。
管夫人沒注意這個,她只忙著替急雲給腳上的靴子和手腕都用緞帶緊緊紮好,檢查她的衣服夠不夠,一邊說:「獵物很警覺,很遠就能嗅到人的氣息,所以有時候要不動聲色地守在雪地裡,會很冷的,衣服一定要穿夠。」一邊又吩咐下人:「把那釀好的j□j酒裝上皮袋子,一會兒可以御寒用。」一邊又去檢查了一輪衛瑾的衣服。
衛瑾卻是看出了急雲對著馬的愣怔,說道:「這馬訓練過的,你別怕,若是不會騎馬,你和娘同乘一騎好了。」
急雲心中懊惱,同乘一騎有什麼意思,又礙著師傅也打不成獵,管夫人聽到衛瑾說,也想起來:「哦,你不會騎馬?沒關係,我來教你,一會兒就會了——當年我爹不過教了我一刻鐘,就帶著我去打獵了。」
急雲忽然覺得壓力很大,衛瑾一旁涼涼道:「娘,你當年早就有了輕功基礎,又不怕摔,現在小師妹還什麼都不會呢。」
管夫人挑了挑眉毛道:「你別小看你小師妹了,那天她放暗箭偷襲鳳三,在花木裡頭身法別提多快了,哪裡像個什麼都沒練過的小女娃娃,她比你還小兩歲呢,都能夜半入宅刺殺人了。」
衛瑾一愣,倒是好奇地看往急雲,上下打量,這樣白白軟軟水靈靈會做飯寡言少語的小師妹,真的會做出刺殺、暗殺偷襲的狠辣事情?
急雲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只好轉頭去摸那馬匹,管夫人過來教她慢慢上了門,扶好鞍,說了下控馬的要點和腰足的用力之處,便也翻身上馬,帶著她走了一圈,看急雲基本掌握了,便下了馬讓她自己走兩圈,急雲感覺著馬匹的肌肉起伏,將自己全身都放鬆地貼在馬上,隨之起伏,她身子輕,馬很快也放鬆了下來,她放心地讓馬加快跑,馬小跑起來,風從耳邊吹過,她臉上微微露了點笑容,她喜歡速度帶來的快感,這熟悉的速度感,讓她想起了從前開著飛行器到荒原去兜風的時候。
不過一會兒,急雲便能在場中控馬跑起來了,腰背挺直,肩膀放鬆,嬌小的身子彷彿貼在馬背上融為一體,馳騁風中,居然和老騎手差不多。在場邊觀看的管夫人忽然喟歎:「這孩子天分甚至在我之上,膽大心細沉穩,接受得極快。」
衛瑾卻是問道:「殺人那事是怎麼回事。」
管夫人看著那場中奔跑的小小身影,說道:「一個牙婆,從村子裡頭買了她們,要轉賣給青樓的老鴇,結果她大概發覺了,半夜摸進去,殺死了那老鴇,還順手燒了把火,把賣身契和屍身都一起燒了。」
衛瑾一愣,看了看急雲,第一次見她的時候他依稀記得母親也說過,但是他當時的注意力不在那,因此自動忽略了,如今聽起來,依然不可置信道:「這麼小,娘你沒弄錯吧?我看她品性純良,不像是那樣心狠手辣殺人放火的人啊。」
管夫人歎道:「按那外門弟子的說法,他是護送豫王爺的外室出去買女孩子的,那外室卻是個青樓的女老闆,買的女娃娃自然是要入賤籍的,按說這原也正常,朝廷也並沒有禁止青樓瓦窯,他只是聽了僱主的命令從事。只是後來那牙婆死後,官府接收這批孩子,卻是聽說這批孩子全都是良家子,統統簽的是正當的長契,並非入的賤籍。」其實清微教外門弟子數千,迫於生活,不少是去當了護衛,做些保鏢的活,教中何嘗不知他們有些從事的是灰色地帶職業,只是這些方面一貫難查,只要沒做出事來,也管不著,因此那外門弟子只說自己是聽從僱主侯爺的命令護送外室,教中倒也不去計較這些細節,卻是對侏儒殺手有些好奇,畢竟這是第一例報告出現,因此抄報了一番各分舵及教中高層。
衛瑾有些懵懂,管夫人看他一副懵懂樣,耐心解釋:「你自幼錦衣玉食,後來跟著娘出來,也沒怎麼接觸民間生活,不懂這其中的艱辛。這些孩子的父母,原是家貧過不下去,才賣了自己的女孩子,卻也是個生路,都還指望她們十年長契完仍能帶著工錢回來,或者嫁個好男人,沒有誰家狠心到將自己女兒賣入賤籍的,再則拐賣良人入賤籍,那也是朝廷明令禁止的,那個牙婆,顯然就是個拐騙良人入賤籍的黑心牙婆,這些年也不曉得多少好人家的女兒被她入了火坑,賣入青樓,再也沒有出頭之日。」
衛瑾脫口而出:「為何不報官?」
管夫人笑了:「這樣的牙婆居然能長期在市井中活躍,必然與官府中人有所勾結,只怕你的訴狀還沒到官老爺那兒,別人那邊就已經先知道了做好準備了呢。更何況小小女娃,去哪裡找人寫訴狀,又哪裡懂得怎麼告狀?」
衛瑾沉默了,管夫人搖搖頭道:「你還沒有殺過人,心還不夠狠,將來你會知道,貧苦人家,只是活著,就已經竭盡全力了,遇到這樣的困境,要麼奮起殺出一條生路,要麼就只有苦忍認命,你小師妹當時完全可以自行逃掉,卻仍是冒險殺掉那老鴇,否則不知道多少女孩子還會被這般哄騙著賣入青樓,然而她卻是受了傷淪落街頭,差點沒了命,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我們清微教一貫以扶正祛邪為正道,她小小年紀,卻是有俠義之心,又膽大心細,能吃苦,天賦高,正是個好苗子。」
衛瑾看著場中因為騎馬臉上變得紅撲撲的急雲,脫口而出道:「今後她跟著我們,再不會受苦了。」
管夫人曬然一笑,輕聲道:「靠山山倒,靠人人走,瑾兒你記住,這世界上沒有誰能靠得住,只有自己強大,站到別人無法期冀的高度,才不會有人能再逼你入絕境。」
衛瑾轉過頭,看到母親臉上出現的哀絕的表情,忽然臉上也沉靜了下來,管夫人忽然又自嘲一笑:「你娘我當年有你外公靠山,又嫁了京城人人羨慕的好郎君,最後不也是走到這一步?」
衛瑾聽到她提到自己父親,臉色也一沉,沒說話,急雲卻已控馬跑了過來,臉上浮現了一絲得意:「師父師兄,我會騎馬了。」
管夫人看著愛徒,臉上也浮現一絲微笑:「我記得你會用弩箭的,弓箭你可會用?下來挑一張你能拉得開的,不行的話用弩箭也成的。」
急雲看著那些精美的弓箭,自然有些愛不釋手,想起從前劉滿倉送給自己那簡陋的小弓,臨走之時自己悄悄又塞給了弟弟教他拉弓玩,也不知道劉滿倉回來沒見著自己會怎麼樣,弟弟又怎麼樣了。她下來挑了柄適中的,端了起來使勁一拉,輕而易舉地拉成了個滿圓。
管夫人一愣,笑道:「你居然是個力氣大的,若是練清字那一支,只怕也是前途無限,只是這姿勢不對,你這樣容易傷到筋骨,應該這樣……雙腿與肩同寬,肩膀放鬆,運氣,氣凝於手臂上……」邊說邊糾正她的姿勢,教她如何搭上箭瞄準。急雲學了一番,瞄準了遠處的靶子,這裡從前雲陽侯管千山時常帶著管夫人來狩獵,因而校場倒是十分齊整。
只看到嗖的一箭過去,居然中了紅心,只是稍稍有些歪斜,急雲有些感覺那弓太輕,不夠沉手,她從前槍械射擊可是年級第一的。她放下那弓,直接試了那柄最大的弓,有些硬,她深吸一口氣,使勁一拉,衛瑾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著那根本還沒有內功的小師妹,仍然將那弓硬生生地拉開了,這可是一石的硬弓!小師妹才八歲啊……自己也要運氣才能拉開,卻也不好使,所以一般不用這麼硬的弓……白羽如流星一般地穿射出去,準確地深深地命中了紅心,急雲仰面一笑,對著管夫人道:「就這柄弓好。」
管夫人凝視於她,忽然歎道:「如今方信了這世上果然有天賦異稟一說……從前只以為功夫不負有心人……」一邊又從荷包裡頭摸出了個玉扳指來道:「這個給你戴上,這樣硬的弓,傷了手可不好。」
急雲接過那玉扳指,卻不知怎麼用,管夫人替她套在拇指上,看到她手心手指全是老繭,心中一歎,這孩子只怕也是吃過不少苦,才有這樣的成就,一般人家,女兒千嬌萬寵的呵護著,如何捨得吃這樣的苦,這也是清微教女子少,出身貴門的女子更少的緣故。如今因緣際會她得了這樣的徒弟,怎能不當自己女兒一般疼愛。她吩咐下人道:「把獵狗和獵鷹牽上,我們這就到後山去活動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