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衛瑾那兒出來,小喜想了想,卻是到廚房,將那壺剩茶水倒了出來,自己喝了幾口,放下,又另外倒了些滾水進茶壺裡頭,端了起來又拿過去到了急雲房裡笑道:「這是上好的蒙頂茶,我們這邊的特產,每年都要進貢給皇上的呢,我特意沏得儼儼的來給雲小姐嘗嘗。」一邊果然倒了一杯奉給急雲。
急雲倒是好奇,嘗了口,雖然淡了些,仍是頗為甘香,小喜觀察著她的神色問道:「可還好?」
急雲點點頭說:「不錯,有勞了。」
小喜臉上掠過絲嘲諷,笑道:「雲小姐若是喜歡,我日日就給你沏這一種茶了可好?」
急雲點點頭,沒說什麼,小喜便替她又斟滿茶後走了出去,出了房門臉上便忍不住笑了出來,什麼小姐,連沖水的剩茶都喝不出來,也配支使她們,像公子那樣,連哪裡的水都嘗得出來,夫人呢,茶葉是幾年的陳茶都能嘗出來的,那才真正的是貴家出來的人兒呢。
晚餐吃的是宮保雞丁、酸菜魚、水煮牛肉、百合松子肉片、鮮椒嫩仔雞、清炒白菜幾樣,羅姑姑笑道:「不知道雲小姐愛吃什麼口味,估摸著做了些,公子愛吃辣的,夫人卻是愛吃清淡的,雲小姐若是有愛吃的菜只管說來,我明兒準備上。」
急雲搖搖頭道:「我什麼都吃的,不必專做給我,勞煩姑姑了。」
羅姑姑笑著搖搖頭,卻是看到衛瑾不似平常一樣愛吃那酸菜魚,不由問道:「可是這魚不夠新鮮?」
衛瑾搖搖頭,看了看急雲,欲言又止,到底沒說什麼,管夫人淡淡道:「大概趕路累了沒什麼胃口,不必理他的,你也下去吃飯吧。」
羅姑姑笑道:「是,原是該弄些清淡的養養胃才是。」便下去了。
衛瑾卻是嘀咕道:「這酸菜魚味道怎麼和師妹做的不太一樣呢。」原來他前些日子和急雲在莊子上,急雲看那麼多的野味,早大大施展了一番手藝,卻是讓衛瑾都養刁了胃口,這一吃便吃出了不同來,急雲嘗了口那魚,說道:「草魚喉嚨的牙齒沒去掉,所以會有些土腥味,還有酸菜,我是摻了些糖,先用油加花椒炒一炒再放進去,這樣會香一些。」
管夫人卻正色道:「你師妹可不是廚子,你莫要指使她做這些,她有正經事要做呢。」
衛瑾怏怏地夾了口雞肉吃,嘟囔道:「指點下羅姑姑也好啊。」
管夫人皺眉道:「羅姑姑很盡心了,你莫要傷了別人的心,上位者一個舉止,下位者就會胡思亂想,切莫隨意說話做事,再說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不要太過講究這些。」
衛瑾哦了一聲,卻低聲道:「君子還說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呢……」管夫人白了他一眼,衛瑾皺了臉不敢再說默默無言地繼續吃飯,急雲看他可憐,低聲道:「有空我給師傅和師兄做些點心吃好了。」
衛瑾臉上才舒展開了,瞄了管夫人一眼,看管夫人也沒說什麼,才放了下心來,臉上帶了絲笑模樣出來說道:「師妹可要說到做到。」
晚飯吃完後,管夫人親自到了急雲房裡看了看她房間裡還缺些什麼沒有,一一摸了床褥,又檢視了一番窗口屋頂,然後看了下妝台,看到只有寥寥幾樣東西,卻是想起:「對了,我那兒有些珍珠玉容膏,拿過來給你擦擦,冬天天冷容易皸了。」
一邊回了房,過了一會而果然拿了幾個精美的瓷盒子瓶子罐子過來,一一說給她聽:「這紅盒子的是珍珠玉容膏,洗完臉給臉上和手上脖子上都打上,潤潔皮膚的,這白盒子的是牙粉,洗牙用的,這青盒子的是頭油,茶籽油做的,我看你頭髮幾乎沒好好養過,遲些我讓羅姑姑拿些茶籽餅來給你洗頭用,好好養一養,底子好應該很快便能恢復,這大的藍罐子的是澡豆,用了許多料合的,你洗澡洗臉洗手的時候用的,這水晶瓶子的卻是玫瑰水,洗澡的時候往澡盆裡頭放兩滴便好……」
急雲看著這大大小小瓶瓶罐罐,有些眼暈,前世她也是看到同宿舍的同學們個個都是這般瓶瓶罐罐擺滿了屋子,如今輪到她了麼……她囁嚅道:「這些會不會太麻煩……」
管夫人揚眉道:「女孩子這些不可輕忽,我們練武的更得講究些,不然風吹日曬的,皮膚粗了,如何得了,記得日日須得用慣了,你現在還小,皮膚恢復得快,若是再長幾歲,便經不起糟蹋了。」
一邊又拿起她的手道:「你看你這手上的繭子和皺紋,哪裡像個孩子的手,都說美人看手,今晚便給你用個雞蛋蜂蜜擦上,裹上白布睡覺,第二天起來便好許多,堅持一段時間,便能消掉了,日後你再用力,記得以真氣灌在手上,便能少起些繭子,再勤擦玉容膏,便好了。」
急雲默默地想:我不是來學武的麼……為什麼要弄這些……
睡前管夫人果然真的讓羅姑姑調了一碗雞蛋蜂蜜過來,硬是親替急雲擦好後,裹上白布,看著她睡下了,才走了。
羅姑姑收拾完畢後回後院屋內,小喜正在屋裡泡著腳,看她端著碗雞蛋回來,抿著嘴笑道:「夫人晚上要吃雞蛋?」
羅姑姑笑道:「阿彌陀佛,哪裡是用來吃的,竟是雞蛋摻了蜂蜜,用來給雲小姐擦手的,說是包上一晚上,能去手上的繭,我看還剩了些,特特的拿來給你也擦擦。」
小喜撇撇嘴道:「別人擦剩的也給我,我才不要。」
羅姑姑歎道:「又是什麼古怪脾氣,那日公子喝了點玫瑰露,嫌太甜膩,剩下半瓶子的玫瑰露,看你喜歡,不也送你了?你怎麼不嫌那是剩下的了,還有夫人的舊衣服,也不知賞了你多少呢。」
小喜冷笑道:「夫人和公子那是金尊玉貴的人兒,如何一樣,如今這雲小姐,一看就知道是個地裡的麻雀飛上了枝頭,只怕之前連我們都還不如呢,連父母都不知道在哪裡的,認字也從三字經開始的,只怕連字認得都不如我多,一副苦力的樣子,幹起活來別提多麻溜了,你看她手上的老繭,也不知要用幾個雞蛋才能消掉呢。」
羅姑姑一愣,若有所思道:「看上去的確是個老實孩子,不過想必是投了夫人的緣分,天分高,夫人才收了為徒吧,上次不是有個說是師門中的夫人的後輩,帶來幾個女孩子給她挑選,結果全都沒看上,可見夫人眼界高著呢,這次看她極是心疼的樣子,可見是投緣了。」
小喜想起去年那幾個伶俐聰明的小姑娘過來,一過來便要茶要水的支使得她們團團轉,結果最後夫人一個都沒看上,讓那公子全都帶走了,臨走時個個哭得兩眼通紅,跪著求夫人留下都沒能打動夫人,她當時看得心裡暗暗稱快,夫人,那是仙人一樣的人兒,她看到她在竹林裡頭給公子舞劍示範,白衣飄飄,宛如月宮嫦娥一般,如何能看上她們這些俗材呢。
她忍不住道:「這次這個雲小姐,誰知道又能呆多久呢,沒準還是不合意呢。」
羅姑姑笑道:「誰知道呢,只是夫人說又多了個人服侍,辛苦我們了,給我們每個月多加了十兩的月銀呢,連家用也多給了,其實多個孩子而已,能多多少活計,吃多少東西,這樣下去,沒幾年,我就能給你備份厚厚的妝奩了。」
小喜臉上一紅,嗔道:「我才多大呢,就說這個,我不嫁人,就陪著您。」
羅姑姑歎道:「你也十歲了,再過幾年,這親事就要議起來了,你父親去得早,只剩下我們娘倆,族裡又存身不住,你的終身大事我一直犯愁,阿彌陀佛,早先只覺得命苦,如今可不是佛祖保佑,才遇上這樣又好伺候,又寬厚的主家……又不需要簽賣身契,手上又大方不剋扣,雖然愛乾淨些,吃東西挑剔些,卻斯斯文文地從來不苛刻罵人,就連公子也是個溫厚的,見面都是羅姑姑羅姑姑的叫,從來沒有看不起人的……從前你小的時候,喜歡哭,他雖然不聲不響的,卻知道拿了稀罕糖來逗你笑,是個心地好的好孩子……」
小喜想起冷清但溫柔的公子,臉也紅了,低下頭看到自己那雙腳在水裡泡著,更顯得雪白腳趾粒粒玲瓏可愛,她忽然低聲道:「也不知道什麼樣才叫天分高,若是夫人也收了我為弟子就好了……」
羅姑姑一愣,笑道:「你這可就是癡心妄想了,我那天聽了夫人在和那師侄說話,說得什麼又要聰慧,又要定的下心,還要根骨清奇什麼什麼的,這可是學武,你看夫人能在天上飛的,豈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能學的?若是這麼好學,清微教也都擠滿人了,哪裡像如今這般,一輩子才能見著一個呢。」
小喜掛了臉,把腳從水裡拿了出來,弄得嘩嘩地響,水都濺到了地面上,她緊緊地抿著嘴,羅姑姑趕忙拿了毛巾過來替她擦乾腳道:「還這麼毛毛躁躁的,夫人面前你可仔細些,耐心伺候這幾年,我讓人細細給你訪個好孩子,嫁了出去,我這一輩子也就對得起你死去的爹爹了。」
小喜心頭煩悶,嗆聲道:「說了不嫁人,我就和你伺候夫人公子一輩子!」
羅姑姑噗嗤笑了:「真是孩子話,哪有女人不嫁人的,你別看夫人自在,其實她心裡苦著呢,你看她天天冷冷清清的,教得公子也是個冷清性子,這哪裡是尋常人家過煙火日子的模樣,竟是個神仙哩,你只管聽娘的,女子好好嫁了人,相夫教子,將來兒孫滿堂,父慈子孝,白頭偕老,這才是享福,像夫人這樣的,只是好看,不是過日子的,再說你也不是那塊學武的料子。」
小喜嘟囔道:「我看那雲小姐也和我們差不多,怎見得我就不是那料子,我比她還強些哩。」
羅姑姑端著水盆子卻是出去倒水了,卻是沒聽到她嘀咕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