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謝祐跪了幾個時辰才被御前太監彭中引進了御書房,仁熙帝正高坐於上,年近四旬的他眉心有兩道豎紋,雙眼銳利,嘴角往下,顯示出他十分惡劣的心情。
謝祐進了書房,毫不猶豫地又跪下了,頭觸地板不敢抬頭,沉聲道,「臣教女不嚴,罪當萬死。」
仁熙帝皺了眉,沉聲道,「愛卿何至於此,彭中還不扶起他來,賜座。」
謝祐只叩頭不起,他在仁熙帝太子之時就與之交好,如何不知仁熙帝這越是生氣,越是要和氣的個性。
仁熙帝淡淡道:「愛卿國之棟樑,忙於政事,想是疏忽了家中孩兒,聽說令嬡生了□症,因此言行失當,到底是未來的晉王妃,朕讓御醫診治診治,興許能治好也未可知。」
謝祐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心知女兒已經觸怒了天威,如今皇帝金口玉言說她得了□症,則她這一輩子就休想再嫁人,也不可能再嫁晉王,只有關在家裡,而這罪未及家人,已是皇帝看在自己面上寬厚了,然而女兒是他心頭的肉,如何能割捨!
他咬了牙,接連叩頭,御座前金磚被他叩的砰砰作響:「是臣管束無當,治家不嚴,臣有負皇恩,無顏再立身於朝堂,不敢忝居相位,還請聖上容臣辭官回鄉!」他情願辭了相位,回鄉做個田舍翁,也不肯讓女兒受這生不如死的委屈!
仁熙帝怒極反笑,謝祐文武雙全,乃是一等一的社稷之才,他登基不過十數年,君臣同心,居然退了北蠻,平了內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兵歸甲庫,馬放南山,如今這海晏河清,萬民樂業的大好局面,不得不說謝祐佔了極大的功勞,正為此,他女兒不知好歹的抗旨之事,他雖怒極,卻也不肯問罪於他,只打算拿個□症的借口,處置了那狂妄無知的女子便罷了,可謝祐居然反而以辭官回鄉來威脅於他!
如今田畝改制,吏治大變,不過施行了數年,正是關鍵時刻,方見到些好處,若是相位上換了人,如何能確保君臣一心,順利施行?更何況這百官中,又有哪一個有謝祐之能?他於相位十數年,一直虛懷若谷,不驕不躁,從未恃寵而驕於君前,今日不過是處置他那不知所謂的女兒,居然如此不知進退!
下頭謝祐仍在叩頭,額頭已經青紫一片,流出鮮血,仁熙帝面上笑容不變,心頭卻已怒極,他便是賜死那無知妄女,謝祐又能如何?
他殺意正盛,後頭卻有個小太監在帳子後張了張,彭中見狀過去問了問,回來對仁熙帝低聲啟奏,仁熙帝有些奇怪,到底斂了怒氣,知道自己盛怒之下,只怕要做出君臣決裂之事,便站了起來,往後頭走去。
進了含元殿,李熙撐了起來,仁熙帝看到李熙那酷似皇弟的面容上透出青白,心頭對謝玉衡的怒氣又起,沉聲道:「別起來,快躺下,御醫說了你要好好靜養,朕已經吩咐了外頭,你暫時不回王府了,就且在宮裡將養將養。」
一邊在床邊坐下,又道:「那不知好歹的謝玉衡,朕定會嚴懲,你切安心將養,朕再為你挑個溫柔敦厚的,那清微教的女徒弟,都是些不知何為女德的,不娶也罷。」
李熙愣了楞,緩緩說出斟酌已久的話:「皇伯伯為了侄兒,已是考慮得夠周到,只是侄兒身子不爭氣,朝不保夕,實也不該再耽誤別人家的女兒,謝相,國之棟樑,皇上的肱骨之臣,侄兒何忍皇伯伯為了侄兒,使君臣間生了嫌隙,誤了朝廷大事?」
仁熙帝替李熙掖了掖被子,說道:「她抗旨不尊,朕不過是讓她幽禁於家中,未罪及家人,謝祐難道當真不知好歹,敢非議君上?」
李熙微微笑道:「那謝相之女,走的是高祖孝烈皇后的義絕橋,高祖親下的旨意,訂婚之女,若能赤足走過,便可退婚,皇上若是問罪於她,雖則抗旨之罪原是應當,只是一些腐儒愚民卻要津津樂道於皇伯伯的不孝,反倒讓謝相之女得了個烈女美名,天下悠悠眾口,難免對皇伯父的清名有損,此外其身為國師之徒弟,雖然不過是個名頭,還未能入內門,然則到底師徒名分在,若是懲治了,清微教那邊的反應如何,還未可知,如今國師那邊還未有動靜,只怕便是要看皇伯伯下一步會如何。此外,謝相若是對皇伯父生了怨憤之心,皇伯父這十餘年辛苦治理得下的大好局面,只怕今後卻是要囿於君臣鬥法中,而這些不過是為了侄兒微不足道的婚事,侄兒如何能不日夜憂心,愧疚難安?」
仁熙帝被他數言說到心中隱憂,眉頭皺得更深了些,心中卻是暗歎這個侄兒之聰明伶俐,太子今日入宮為謝相求情,說的卻只是外頭那一套高祖親下的旨意,自己越聽越是大怒,自己連祖宗之法都敢變了,何懼於這區區一個義絕橋?而侄兒說起來,雖然道理也都是太子說的那一套,卻是字字句句為自己著想,聽起來窩心多了。
他握著李熙的手,感覺到他手掌冰涼,又復下了決心道:「帝王決斷,若是事事均瞻前顧後,則何來王霸之氣?你只管好好將養,莫要想這些,這與你無關。」
李熙笑道:「侄兒卻是有一兩全其美之計,既能讓皇伯伯的旨意不被違背,又能不必處置謝相之女,安了謝相之心,此後更死心塌地為皇伯伯分憂,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仁熙帝一聽倒是起了興趣,問道:「哦?皇侄有何妙計?且說來聽聽。」
李熙道:「侄兒聽說,那謝玉衡原有一孿生姐姐,在當年進京時遇刺墮車,生死不知,謝相這些年一直在尋找其下落。」
仁熙帝點頭道:「這事朕也有所聞,當時謝祐為了北蠻入侵,你爹爹戰死,朕急召他入京領軍北抗北蠻,其家眷隨後進京,卻是遇刺。」他面上表情緩和了些,卻是想起了謝祐之前的纍纍戰功以及多年的忠心耿耿,若是君臣決裂,甚為可惜這一段原可載入史書的君臣之情。
李熙笑道:「這賜婚旨意,大可落在這失蹤的嫡長女身上了,只說當年賜婚旨意是下給這嫡長女的,侄兒原與那謝玉衡並未訂婚,也就沒有什麼退婚不退婚的事情了,皇伯伯您說這事可不是兩全了?」
仁熙帝愣了楞,笑道:「胡鬧,當時誰不知這旨意是下給謝玉衡的。」
李熙笑了:「如今這局面,誰會不知好歹地蹦出來嚷嚷呢?大家心知肚明,兩邊都有台階下,豈不周全?否則,君相不和,只怕此後多少魑魅魍魎都要跳出來了,皇伯伯您得花多少心思在這上頭呢?」
仁熙帝初一聽這話,只覺得孩子話可笑,結果細想了想,竟覺得這法子居然是目前最周全的法子,畢竟謝祐難得地為了女兒發了強脾氣,自己若是也對上,則君臣決裂就在眼前,若是輕輕放過此事,則今後皇家旨意,人人都可踐踏,哪個對賜婚不滿,便也去走走義絕橋,百姓爭看熱鬧,皇室尊嚴何存?自己帝王尊嚴更是不容踐踏!
他站起來來回走了幾圈,看了看李熙,又為難道:「只是那孿生女兒只怕多半已是死了,豈不是委屈了你?若是之後再娶妃,則繼室門第,要差上一等。」
李熙笑道:「皇伯伯,侄兒這殘破身軀,也只有皇伯伯不嫌棄了,便是成了婚,也難以圓房,不管娶哪個重臣之女,都要讓人腹誹,對皇伯伯只是不好。再說了,女子好不好,原就不在門第地位上,性格人品才是最重要的,您說是不是?您且下了口諭,讓侄兒負責,大肆尋找那失蹤的謝相女兒,待過上幾年,事情漸漸淡了,那謝相女兒若是當真找不到了,您再給我指個家世清白,性格好,長得又好的女子便是了,您說如何?」
仁熙帝想了想,心中下了決斷,說道:「皇侄所說甚是,便依你說的辦了,你也莫要費心力,御醫說了你需少思少慮,你卻整日裡費心,如何能病好?那葉默存上次列的藥單,我已是張榜天下,重金購藥了,這次謝祐去西華國,聽說也帶了一味雪茯苓來,待藥配齊,給你治好,這天下的女兒隨你挑!」
李熙舒了一口氣,解決了這單事,心情愉悅起來。
***
謝府內,丞相夫人崔氏正在玉衡床前落淚,兒子謝開陽在一旁低聲安慰,她卻只是皺眉不展。
女兒瞞著家裡去走了義絕橋,雙腳被銅釘所穿,鮮血淋漓,大夫說了需得將養許久才能行走,所幸並未傷到筋腱,否則只怕今後連習武都難。而丈夫謝祐剛從西華國出使回來,府內都還沒回,聽說了女兒的事情,已是直接進宮去請罪去了,卻是不知結果如何,此事這些日子在京城內傳得沸沸揚揚,人人都在揣測皇上會如何處置,是當真按義絕橋的規矩,退了婚,將自己的賜婚聖旨收回,還是勃然大怒,治謝家一個抗旨不尊的罪名?
謝祐勞苦功高,深受今上寵信,而今上登基十數年,舉措常常大出群臣意外,竟是個喜怒難測的性子,因而這一次大家都不敢妄測,靜觀其變。
玉衡身上僅穿中衣,臉上雪白,看著崔氏哭,知道此次自己瞞著家裡人做下此事,讓阿娘擔心了,只得寬慰道:「阿娘您就別擔心了,皇上又不是不講理的,義絕橋是高祖定下的規矩,我看爹爹說了皇上乃是一代明君仁君,怎麼會不許?爹爹去請罪,不過是做給其他群臣看的,我看皇上這麼許久沒下旨撤了我們的婚事,定是在等爹爹去跪求,順理成章的有個台階哩。」
謝開陽尚年幼,聽到姐姐如此說,也附和道:「可是,我在學裡也直聽說世人盛讚,今上乃是一等一的仁君,定能體諒爹爹和姐姐的苦衷的,戲裡不都這麼演的,皇上賜婚於有情人,讓有情人終成眷屬。可知天子也是明理的。
崔氏只是無奈,君心難測,伴君如伴虎,唯有她這個枕邊人,才知道世人眼裡皇上第一寵臣的謝丞相,私底下是如何的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奏章都是反覆改了又改,甚至睡到半夜會忽然起來,重新全抹掉重新寫,殫精竭慮如此,早早頭髮便已花白,是自己去找了靛藍草來,瞞著人自己親給他重新染黑的,今上根本不似表面看的如此溫和仁厚,那御史台三院之首,哪一個不是皇上的親信,朝中一些以酷烈聞名的官員,人人聞風喪膽,殊不知不過是替皇上擔了惡名,皇上只專心做那仁君呢?
然而事情已經做下,玉衡年幼無知,自己如今多說無益,不過讓孩子白白多添了惶恐害怕,這幾日自己夜夜都不能入眠,頭髮大把大把的掉,這樣的恐懼,哪裡捨得讓孩子體驗,她擁著玉衡,愁眉不展。
正替玉衡吹藥之時,忽聽到院子門被人推開,聲音頗大,她正皺眉想哪裡人這麼沒規矩時,外頭窗口下立著的玉衡的大丫鬟青虹、龍淵忽然齊聲喊了句:「老夫人。」
崔氏心中一驚,知道是謝老夫人從老宅趕回來了,謝家乃是大秦有名的世家,原世代居於玉京轄內璠陽縣內,謝祐早年喪父,謝老太太獨自撫養二子長大,謝祐當年中了探花後外放在鳳州,家裡唯有幼子謝煒服侍謝老太太,謝祐在鳳州因鳳州知州做媒,謝祐與自己成了婚,當時老太太也帶著謝煒過去參加婚禮,唯記得是個十分嚴肅古板的老太太。
後來謝祐回了京,謝老太太也曾入京在丞相府住過一段時間,卻因自己傷了身體一直不再有孕,謝祐又一直不肯納妾的事情,鬧得有些不愉快,謝祐居中調停,也頗為疲憊,到底親母子,謝老太太也不想逼迫兒子太過,崔家卻也是大秦世家,鬧僵了也不好看相,索性回了璠陽,來個眼不見為淨,兩邊也相安無事數年。
如今此事才出,謝老太太便匆匆忙忙地進了京,顯見是知道了此事,只怕今日不能善了,偏偏謝祐不在府中,她心中一時也忙亂起來。
卻仍是站了起來,迎出門外,只看外頭,二叔謝煒已是扶著謝老夫人進了來,謝老夫人脊背挺直,修眉插鬢,帶著凜然殺氣,嘴角兩邊刻著令人敬畏的八字紋路,嘴唇緊抿,眼眶微紅,雙目炯炯,顯然怒氣正盛,另外一邊卻有個少女扶著她,面似梨花,腰如楊柳,穿一件半舊半新的元色窄袖小祆,外罩月白罩衫,下系天藍裙子,相貌與謝煒有七八分相似,想是謝煒的唯一的嫡女謝天璇了,三人身後跟著幾個僕婦,一行人氣勢洶洶。
謝老夫人看迎出來的崔氏和謝開陽,不待施禮,已是氣勢洶洶喝道:「你教的好女兒!居然作此大逆之事,是要將我們謝家滿門害死麼?」
崔氏被她當著晚輩的面呵斥,有些下不來台,卻也知道女兒此次委實闖了大禍,只低聲道:「母親一路辛苦,且先到廳堂,讓兒媳收拾安排出慈暉院來,先安置下來,待相公入宮回來服侍於您。」
謝老夫人厲聲道:「你心裡還有祐兒?我看你把女兒嬌慣成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不把祐兒害死,不把我們謝家害到滿門抄斬,是不知自己的錯的!一邊直接闖入了玉衡的房門,看到玉衡正在床上勉強披衣起身,更是兩眼出火:「這樣大逆不道的女兒,哪裡配做謝家子孫?我已稟明族長,待皇上處置後,若是僥倖我們謝家能活,必要出了她的族!」
玉衡被她劈面一罵,雙眼圓睜,正要發火,卻又想起這是祖母,父親知道自己不敬必要生氣的,按捺下來,仍是氣得滿臉通紅。
謝天璇卻是端了張椅子請謝老夫人坐下,謝老夫人坐下後依然怒氣不順對崔氏道:「你平日裡寵溺無度,果然教養出這樣無知大逆的女兒出來,可知孝敬翁姑,相夫教子,作養女兒,你竟做不好一樣,無端端教出女兒,禍害丈夫,連累親族,這樣的婦人,如何堪做我謝家嫡長媳?竟不能做一點榜樣!」
崔氏聽她斥責十分嚴厲,已是跪了下來聽訓,眼圈卻是紅了,開陽看到母親跪下,趕緊也在她身後跪下了。玉衡看到母親弟弟為著自己受此折辱,心頭大怒,惱道:「我是遵著高祖下的遺旨,女子若婚姻上有不滿,原可義絕橋上自主,哪裡大逆哪裡無知了?母親平日裡服侍父親,教養我和弟弟,哪一點不周到了!祖母如何道聽途說,便來折辱母親?」
謝老夫人厲聲道:「還來和長輩頂嘴!可知平日裡更是如何猖狂無德了!」一邊去吩咐後頭的僕婦道:「看這樣無理的晚輩,還不去替我掌嘴教導?」
她身後果然出來了個僕婦,霍然上前便要給玉衡掌嘴,玉衡大惱,她身有武藝,如何吃得這個虧?手一架一反手,已是順手給了那僕婦兩個響亮的耳光,那僕婦臉上登時紅腫起來,十分無措。
謝老夫人大怒,一邊道:「長輩指的教養媽媽也敢打!這與打我臉何異?也罷,我不找你,你們去把她的貼身丫鬟拉出去,打死算數!這樣小姐,想是奴婢平日裡規勸不夠,打死也不冤枉!」這卻是世家大族長輩教養晚輩慣用的招數了,小姐是嬌客,身嬌肉嫩,將來要嫁出去的,輕易打不得,如此陪伴的丫鬟便多做了替死鬼,在小姐面前打貼身丫鬟,這便是個殺雞給猴看的意思了,而如若小姐平日裡行事有何不周,身旁奴婢們自然為了自己的小命,拚死規勸,更不敢做那些牽線搭橋,私相傳遞的隱私事了。
自謝老夫人進來,青虹和龍淵便已進了屋來端茶倒水的伺候,聽到謝老夫人下了這令,二人對望一眼,幾個僕婦已是站了上來要拉她們出去,她們也不掙扎,被拉出去後,院裡很快哎喲兩聲,過了一會兒,幾個僕婦衣衫凌亂的進了來,垂手道:「兩個賤婢力氣大得很,竟抓不住,讓她們逃了!」原來青虹龍淵以劍為名,本就是自幼陪著玉衡練武的武婢,她們看小姐根本不吃老夫人這一套,哪裡會吃這個虧,自然出了院子便施展開來。
謝老夫人氣了個倒仰,手指著崔氏只大怒道:「你看你教養的好女兒,約束的好奴僕!」手直發抖,卻無計可施,原來世家大族,極重名聲,她能讓僕婦教訓兒孫,能責打奴婢,卻是不能責打兒媳,若是落下個打媳婦的壞名聲,便無人敢嫁女入謝家,更壞了自己一族女子的名聲,只氣惱道:「你這就去小祠堂去,跪上三個時辰,好好給祖宗請罪去!」
謝家祠堂在璠陽,丞相府建的是個小祠堂,為平日祭祀方便,卻是從來沒有在那裡責罰過人,如今謝老夫人能想起來讓崔氏跪祠堂,倒算是思維敏捷了,開陽卻是在後頭叩頭道:「孫兒原代母去跪,母親身體不好,求祖母原諒母親。」
謝開陽自幼身體孱弱,調養許久才好一些,謝老夫人在京城的時候,也曾撫育過一段時間,對這個長子唯一的兒子,也是頗有感情的,如今看他下跪求饒,心中一軟,然而看一旁玉衡滿臉倔強忿恨,又怒氣升騰起來,惡狠狠道:「你姐姐做下錯事,卻死不認錯,連累你母親,這都是你姐姐造的孽!」
謝開陽不說話,只叩頭不已,崔氏心頭大痛,過去抱著他不許他叩,流淚道:「我的兒,你們早就該和你們姐姐死在進京的刺殺上,何必進了京來受這些罪,心頭肉被指給個藥罐子活死人,還要忍氣吞聲叩謝隆恩,你又多災多病,不若我們母子四人當時一併死了,黃泉路上也好作伴,給別人騰了地兒,也好過如今做了被人的眼中沙肉中刺呢!」
謝開陽看母親慟哭,也忍不住流下淚來,謝老夫人卻是被她意有所指的話氣得渾身發抖,轉過來對謝煒道:「你看看,你看看你嫂子,明明是她養的好女兒做了禍害全族的抗旨事,她不把女兒綁了,送進宮去請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看看她說的什麼?難怪教出這樣的女兒!如今倒似是我們的錯了?好一張伶牙俐齒!」
謝煒只是賠笑,並不插嘴,自己多年不第,靠著大哥的威名,在家鄉過著富家翁的日子,妻妾和諧,兒女滿堂,地方官、鄉紳哪個不奉承,兒女們婚事也任意挑揀,日子過得頗為愜意,如今侄女惹下滔天大禍,自己在家裡聽到傳聞,趕緊稟明母親,這若是處置不慎,便是滿門抄斬的禍事!如今只希望母親能勸轉大哥,拼著不要這個女兒,也要保下謝家滿門,這事情,其實最好的解決辦法便是將侄女悄悄地弄個病故,則皇家便有了台階下,自己謝家滿門也就平安了。可惜如今母親卻只是和嫂嫂侄兒侄女們夾纏不休,到底是婦人眼界,這事,還得大哥說了算!
一屋子正忙亂不堪,門口卻是有奴僕道:「老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