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寒等人安坐在中軍帳下居高臨下從山坡上看兩軍對戰,只看到前鋒營已跟著藍雄到了大秦大軍陣前兩百步左右停了下來,藍雄橫槍立馬立於前鋒營前,顯然是在挑戰,在朝陽中多了分睥睨八方的氣概,對面大秦軍在霞光中看來卻如銅牆鐵壁一般,巋然不動,弓箭手,長矛手,籐牌手參差錯落,層層疊疊,鋼澆鐵鑄的精銳騎兵隱在步兵陣後,殺氣隱隱,整支軍隊擺出了一個固如金湯的大陣,那個女帥纖細的身影在馬上,一人催馬出了陣,金甲紅袍在陽光下反射出璀璨的艷光,人卻是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前來挑戰的藍雄,千軍萬馬當中佼然不群。
赫連寒不由地咦了一聲:「大秦軍居然不發動衝鋒,難道當真是主帥要迎戰?倒是有幾分膽氣,如今三軍士氣已繫於她一身,她居然行此險招?看這兵陣可守可攻,倒是個懂兵法的。」
只看藍雄忽然把長槍在頭頂舞了個槍花,大喝了一聲,便是他們遠在山坡也能聽到他雷霆一般的喝聲,然後一催馬,人向那蛇人衝去,他一身黑甲,馬又快,衝鋒之勢,真有如迅雷不及掩耳,藍雄此人勇冠三軍,力氣又奇大,一桿槍使得出神入化,赫連寒考慮到對方是女子,力氣耐力上畢竟弱一些,便讓藍雄出戰,也是個以力勝之的意思,原是有幾分把握的,然而如今看那女帥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卻也有些心下不定起來。
此時藍雄已到了那女帥跟前,手中的槍已向那女帥心口刺去,這一槍力貫槍尖,如風馳電掣,遠遠看著也覺得力量驚人,若是被一槍扎透,那定然是那纖細的身子直接被刺個窟窿,沒想到那女帥伸出左手,居然單手去抓那槍尖!這種手法,如果不是兩人實力相差太大,那決不敢用的。藍雄這一槍,力量有開石劈山之勢,要以單手之力抓住槍尖,那它的力量起碼要比藍雄大一倍,然而遠遠看去那女子纖細的素手,居然一把抓住藍雄槍尖下半尺處,人趁勢向後轉去,右手的劍已砍向藍雄持槍的雙臂!
赫連寒大吃一驚,將茶杯放下,原本悠閒的上身坐了起來,旁邊待命眾將也都發出了吃驚的歎聲,只看到藍雄馬上似要努力將槍抽回來,臉卻漲得通紅,那女帥寶劍就要到他面門,他在馬上無計可施,雙手棄槍,人猛地後仰,一劍從他面上削過,凜冽之極,他催馬向後一轉,連跑了數步,顯然是知道不宜繼續近身糾纏,然後又拔了砍刀向那女帥衝鋒過去,沒想到那女帥將左手那捏住的槍極快地向他投擲而去!
這一槍之快,實在有如迅雷不及掩耳,赫連寒已經霍然站了起來!只聽到前邊的前鋒營的士兵們都同時發出了驚呼,那長槍帶著雷電之勢,已經霍然從藍雄前胸穿入,後心透出,藍雄在馬上發出了一聲大叫,整個人被極大的力氣往後推去,居然被那長槍帶著直接墮下馬來,被牢牢的釘在了地上!
藍雄戰死!
大秦軍爆發了如雷一般的喝彩聲,連對面沁州城上的守軍也爆發出了歡呼聲,顯然也在關注戰事,赫連寒直覺得一陣寒意從雙足透了上來,半晌說不出話來,看著那女子靜靜地站在原地,仍然穿著那金光燦燦的盔甲,卻凜如天神,再沒有人覺得可笑了,她看向了他的方向,舉了舉劍,似乎是在挑釁,而她身後的那前鋒黑甲騎士象潮水一樣奔湧而上,勢不可擋地將藍雄帶去的前鋒營絞殺起來,西華軍士氣低落,一時只有勉強抵擋的份。
眾將屏息不敢說話,鴉雀無聲,一員大將出列道:「末將願領軍與之一戰!」
赫連寒感覺到身上冷汗淋漓,那一槍之威,不是一般人可以擲出來的,而且還是左手隨意一擲!大秦這位晉王妃,居然是個女宗師!他輕敵了!
他緩緩地搖頭,下令道:「孤,親自去一會她。」
太陽已經升上了天空,天地之間金光燦爛,照在戰場上交錯的屍身和破碎的兵器上,血流得到處都是,號角長鳴,赫連寒黑衣黑甲,身後領著青色衣甲的西華鐵騎,馬蹄如雷,他看著對面的女帥,血已在她金光燦燦的戰甲上凝結了,鮮紅的衣袍飛揚,猶如烈火疾風一般,傾城面容上的雙目卻冰寒一片,殺機凜冽,似曾相識,他,見過這雙眼睛!
他忽然長笑一聲道:「謝瑤光?赫連寒今日有幸一戰!」
對方開口說話了:「你,不是我對手。」音如冰玉,聲不高卻彷彿是睛空中打下的一個霹靂一般,赫連寒忽然渾身皆是寒意,他失聲道:「是你!」
那張冰雪一般的面容專注鎮靜,彷彿完全不為所動,整個人騰空而起,已攜著霜刃向他劈來!赫連寒隔著空氣也能感覺得到兵刃的寒意和凜然殺意!他反手拔刀,人也從馬上躍了起來,劍刀相撞,赫連寒感覺到那極大的力量撲了過來,他已來不及驚愕,全神貫注地與她拚鬥起來。
很快他們纏鬥的周圍已全讓開了,因為他們身上的戰氣外放,凜冽至極,周圍的戰士都遠遠避開,以免被那外放的內力所傷。此時兩邊大軍隨著兩個主帥交手,已經絞殺在一起,鮮血飛濺,染紅了原野,滿天飛舞的弓箭不時地帶起血雨。
赫連寒看著那曼妙的身姿急如閃電地攻來,每一招都沉重如泰山壓頂,他專心致志地迎接,卻感覺到了她的力量和速度已是不如在南詔遇到交手的那一次,他心念數轉,已知她先是在澤州城施了反間計,連夜從沁州城趕去援軍那兒,又帶軍回來,和藍雄戰了一場,只怕數日不曾歇息,必然體力上有些不足,自己以逸待勞,卻是優勢所在了。他想到此處,自然更是不忙急攻,只與她纏鬥,耗盡她的體力。
然而即便如此,他依然幾次身處險境,險些被她得手!他人生中最險惡的一戰就在此刻!纏鬥了上百招,他幾乎都只能是守勢,然而他依然能感覺到了對方力量的消逝,他心下暗喜,卻又有些惜才,然而戰場之上,生死之交,如今只有你死我活了!
卻看急雲連攻了幾手,忽然躍起在半空中,雙手一振,地面上的數支長槍砍刀居然被她以力馭之,向他射來,破空之聲極厲!他運氣連拍,急雲卻已趁這一擲之威,向後掠了上千步外,他拍下那些武器,看她已矯然站在了一架弩車上,手上卻是拿著一口巨弓搭箭,大喝了一聲:「破!」
他人在空中,聽得箭矢破空之聲,此時已來不及運氣震開,早已生生側身躲開,幾枝箭如閃電一般疾射擦過他的身側,然而他卻聽到身旁的親兵在淒厲大喝:「殿下!」他只感覺到另外一股極大的勁力疾射了過來,他心下只有一個念頭:「怎麼會這麼快……」肩頭就已劇痛襲來,一桿箭已射穿了他的肩膀,而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勁力震盪,他眼前一黑,整個人宛如風箏一般從空中掉落下來,早有親衛們奮不顧身地撲了上來,將他搶上馬上,葛永早嘶聲大呼道:「諸軍撤,掩護主帥!前鋒營後頭押陣!」
主帥掉落,不知死活,然而西華軍到底是常年訓練的,依然有條不紊地掩護著主帥撤離,而遠處的急雲身上汗水濕透了重甲,持弓的雙手微微在顫抖,她已是強弓之弩,南詔那次,想來赫連寒沒有盡全力,今日生死之戰,她到底精力不足,顯些落敗,拼盡全力才靠射箭射中了他,卻不知他死活,然而到底算是勝了一仗,傷了敵方主將,來日方長,敵人唯一的宗師受了傷,下頭總是好辦,她揮手令窮寇莫追,大秦軍遠道而來,乃是疲軍,如今險勝,先進了沁州城穩住再說。
西華軍退去,沁州城內外爆發出了強烈的呼喊聲,興奮之極,自從西華軍加入戰局,大秦一連敗退,如今朝廷派來的援軍,一舉便傷了對方主帥,奪得了勝利,這讓疲守了數日的沁州城秦軍們精神一振,重拾信心起來。
急雲領軍入了沁州城,管夫人和葉默存迎了上來,這些天管夫人早已接過了守城的大權,否則那沁州守將大概早已信心崩潰放棄了,畢竟沁州城內,糧草因為赫連寒的驅民之計,被消耗了許多,全靠著她在城頭上用劍逼著守將全力以赴地守城,不眠不休數日,雙眼滿是血絲,終於等來了朝廷援軍,她也疲憊至極,葉默存連忙上來,一看急雲面色,也知她已力氣不濟,說道:「先好好休整一番吧。」
急雲點點頭,回了營帳,剝下全是血汗的盔甲戰袍,歎了口氣,有些可惜起來,差一點點就能殺掉赫連寒了,沒想到她全力射出去的箭,他在空中居然都能躲開要害。
澤州城,西華軍退守此處,赫連寒悠悠醒轉,一旁守著的幕僚將帥們看他醒了,都失聲痛哭起來,葛永道:「還差一點點就正中心臟了,穿著盔甲的肩膀被穿透了,這女人……力氣居然大到這樣駭人的地步……」
赫連寒臉色蒼白,雙眼昏黑,又閉目喘息了一會兒,才睜開眼睛道:「是我……輕敵了……那晉王妃謝瑤光,居然就是我們在南詔和前些日子澤州城施反間計的那個少年……」
葛永大吃一驚道:「果真?大秦新帝封晉王妃為元帥,不是才剛下的旨麼!她如何就早已經到了邊陲?」
赫連寒搖了搖頭,無力的閉上眼睛,他全身酸痛無比:「我也想不通,難道謝瑤光還派了人在京城假扮人領旨帶兵不曾……然而必然是她,這天下絕沒有第二個人能這般年輕便達到宗師之境,宗師又不是白菜……」
旁邊一個幕僚卻道:「我之前聽說……謝佑的一雙女兒,是雙生女……俱是國色。」
赫連寒睜開眼睛,卻是咳嗽起來,半晌才道:「果然如此……想必她早就悄悄潛入北疆,卻讓雙生妹子在京城領兵……謝佑,果然不愧運籌帷幄之將,我以為這一仗要和他對上,看過他許多從前的戰例,沒想到卻是被他女兒反將一軍……」
外頭卻有斥候來報:」國內八百里急報:西華國內許多東唐店舖忽然卷款而逃,走了大量的市面提前認購的銀兩,如今京城等幾個大城市,人擠滿,市面處於混亂之中,叢相恐是東唐要對我國開戰,許多店舖關門,官府被故遣人來報!"卷商赫連寒聽到此報,忽然眼前一黑,喉中一甜,一口血湧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