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出口之後,整個堂上的氣氛都變了。
薛慕看了他許久,沒有答話。唐子博也不急,心中反倒有點竊喜。能夠看到薛慕變臉,說明柳清歡還是他的軟肋的。
薛慕看著他嘴角那抹略為得意的笑,目光涼淡如水:「清清很好,不勞廣淵兄費心了。」
柳清歡突然就打了個噴嚏。
在這炎炎夏日,她竟感到了一陣涼意……難道是酥酪吃多了?
青梔看了她一眼,走上前來問道:「夫人,您沒事吧?」
柳清歡搖了搖頭,垂眸沉思了一陣,又問:「今日府上可有什麼事?」
青梔想了想,道:「侯爺方才進宮,皇上賞賜了他好多東西呢。」
柳清歡抿了抿嘴角:「還有呢?」
「還有……」青梔偏著頭,努力回想,「哦,對了,剛才嶺南王的義子來拜會過侯爺。」
「嶺南王的義子?」柳清歡被嘴裡的酥酪嗆了一口,難怪她從剛才起就一直覺得陰風陣陣!
唐子博竟然敢明目張膽地跑到侯府來,難道是自己昨天沒有按他交代的做,所以他惱羞成怒了?
柳清歡從坐席上站了起來,在心裡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偷偷去正堂看一眼。
上一次薛慕在正堂宴請永福的時候,她隔著老遠就聽見了舞樂絲竹的聲音,這一次正堂裡卻靜得出奇,就連飲酒的聲音都聽不到。
……不會已經打完了吧?
柳清歡偷偷地從後面往裡張望了一眼,沒想到卻正好對上了唐子博的視線。他看見柳清歡,有些驚喜地叫道:「清歡?」
柳清歡:「……」
人倒霉起來果然是沒有道理的……你誰啊我不認識你啊別叫得這麼親熱啊。
薛慕聽見從唐子博嘴裡蹦出來的「清歡」二字,臉色又沉了幾分,他回過頭去,果然看見了鬼鬼祟祟的柳清歡。
他的目光有些尖銳,柳清歡覺得自己招架不住,正想撤離的時候,卻聽他開口道:「既然來了,何不進來?」
柳清歡愣了愣,她還是第一次聽見薛慕用這麼涼淡的口氣跟她說話。
沒有辦法,她硬著頭皮走進了正堂。唐子博一直看著她,見她在薛慕的旁邊坐下後,笑意盈盈地問道:「清歡,最近可好?」
柳清歡看了他一陣,一臉疑惑地道:「不好意思,你是哪位?」
唐子博的臉色在一瞬間連變了幾次,似乎是不相信自己聽到的話。柳清歡對他來說就是握在手中的一顆棋子,向來對他言聽計從,他從來沒有想過這顆棋子會在嫁進侯府後突然就翻臉不認人了。
唐子博抿了抿嘴角,強迫自己笑著道:「清歡,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柳清歡皺了皺眉,有些不悅:「這位郎君,清歡與你不過初見,這樣直呼清歡的名字恐怕於理不合。」
唐子博的臉又黑了幾分,柳清歡見狀又出聲安慰道:「你也不用這麼受打擊,也許你給我一點提示,我就想起你是誰了。」
唐子博看著她,徹底閉嘴了,柳清歡滿意了。
唐子博強壓住心頭的怒氣,看向一言不發的薛慕:「子欽兄,某突感身體不適,今日就先行告辭。」
薛慕當然沒有挽留他,唐子博拂袖離開以後,堂上的氣氛還沒有緩和下來。
薛慕一直沒有說話,柳清歡又找不到合適的話題,只好陪他一起乾坐著。大約一盞茶的時間,薛慕終於開了口:「你與他本是舊識,為何要裝作素不相識?」
柳清歡垂了垂眸,語氣凝重:「認識他是我此生最後悔的事。」
薛慕抿了抿唇,從坐席上站了起來。離開正堂的時候,又突然對下人吩咐道:「把他送來的酒全部倒掉。」
柳清歡:「……」
這下才是真完蛋了,侯爺的脾氣原來這麼大。
薛慕離開正堂以後就獨自一人去了蓮花亭,芃芃跟著諾宴從侯府出來以後,還忍不住抱怨道:「真是受不了唐子博那個小人的嘴臉,真是摩蘭薩!蒂修莫!阿魯摩尼!」他一連用了三個胡語來表示自己對他的厭惡,「你看見他看烏拉拉的眼神了嗎?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他要是真敢碰烏拉拉一下,侯爺還不跟他拚命?」
諾宴糾正道:「應該是侯爺單方面要他的命。」
芃芃愣了一下,贊同道:「說得對!」他長臂一揮勾住諾宴的脖子,興致勃勃地道,「今天是端午,我請你去平康坊!」
諾宴撥開他的手,對此毫不感興趣:「你一個人去吧。」
「別這樣。」被撥開的芃芃又纏了上去,「你要是不喜歡平康坊的娘子,我請你去西市的酒肆喝酒,那裡新來了一個叫阿娜耶的胡姬,胡旋舞跳得可好了!」
諾宴直接施展輕功,在長安城的大街上翩然而去。
芃芃:「……」
柳清歡回到房裡後就一直有點心慌,薛慕走的時候臉色不太好,最糟糕的是,如果打起來,她一定不是他的對手。
天色在她的擔憂中漸漸暗沉了下來,原本寂靜的門口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
青梔和赤桃都嚇了一跳,柳清歡看了兩個丫頭一眼,朝門口走了過去。青梔見狀,連忙攔住了她:「夫人,還是奴婢過去看看吧。」
柳清歡繞過她,說道:「沒事。」
這兩個丫頭都不會武功,要是外面真有什麼賊人,還不如自己頂用。
她將門打開後,卻見薛慕站在外頭。
柳清歡愣了一下,自她嫁進侯府起,除了成親那日,薛慕都沒有來過正房,今晚這麼突兀出現在這裡,實在有些……不自然。
真的是不自然,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嚴肅的薛慕,即使嘴角依舊帶著點笑意,但是眼神卻冷得懾人。
「侯爺?」柳清歡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薛慕沒有反應,仍是直愣愣地看著她。
柳清歡吞了口唾沫,再次小聲地開口:「侯……爺?」
薛慕突然抬起兩手按住她的肩膀,他的力氣偏大,柳清歡因肩上傳來的疼痛微微蹙起秀眉。薛慕看著她,墨黑的眸子在月光下倒映著幾點亮光:「聽到他來了就讓你那麼開心?迫不及待地過來見他?」
柳清歡心下一沉,剛想開口解釋幾句,薛慕就「咚」的一聲倒在了她的身上。
柳清歡:「……」
他的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柳清歡心中瞭然,薛慕才不是什麼千杯不醉,這人明明就喝醉了。
只不過他醉酒以後不像旁人那般大喊大叫耍酒瘋,而是繃著個臉一言不發,又加上軍中的將士本就敬畏他,見他這幅摸樣更是不敢靠近,所以才以為他是千杯不醉。
柳清歡輕輕嘆了口氣,沖房裡喊道:「赤桃青梔,快過來把侯爺扶上.床。」
把薛慕扶上.床後,又在赤桃青梔的幫助下幫他褪去了外衣鞋襪,柳清歡讓她們打來一盆清水,幫薛慕擦了擦臉。薛慕的眉頭一直微微蹙起,就連睡著了也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柳清歡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忙活完這些,夜已經深了,柳清歡自己梳洗完以後,也在薛慕的旁邊躺了下來。
太陽還未升起之時,薛慕就自己醒了過來。外面還是漆黑一片,他適應了屋裡的黑暗之後,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這裡不是蓮花畔,而是他之前一直居住的正房。
他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猛地側頭看了看。
柳清歡果然躺在旁邊。
她的雙眸緊閉,呼吸平緩,顯然還在熟睡中。薛慕看著她,眼神漸漸柔和了下來。他的手背輕輕拂過她的側臉,身旁的人毫無所覺一般,依然睡得香甜。
薛慕的眸色沉了沉,單手撐起自己的身體,彎腰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這種感覺太過甜美和柔軟,他竟捨不得鬆開。
「唔……」柳清歡含糊地嘟囔了一聲,被薛慕給弄醒了。他看著柳清歡因自己的吻而變得紅潤的嘴唇,對她彎了彎嘴角:「清清。」
柳清歡微微愣了愣神,一睜眼就看見如斯美人對自己微笑,真是有點……血氣上湧。
她側過頭掩飾自己發燙的臉頰,聲音低不可聞:「侯爺這麼早就醒了?」
她剛說完,長安城裡的報曉鐘鼓就次第響了起來。
薛慕看著她,摸了摸她如綢緞般順滑的黑髮:「今日朝參,我要進宮去了,你再睡會兒吧。」
「哦……」柳清歡從眼睛縫裡看著薛慕翻身下床、穿衣梳洗,直到他走出寢房,她才呼地吐出一口氣來。
剛才他說話時吹在自己臉上的灼熱氣息,就像要把她整個點著了一般。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防火的就是好。
她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卻怎麼也睡不著,索性爬了起來。
去跟老太太請安的時候,老太太看著她笑得曖昧:「昨晚慕兒在你那裡睡的?」
柳清歡點點頭道:「侯爺昨晚喝醉了。」
哦哦喝醉了!老太太的眼睛愈發明亮了。
柳清歡笑了笑道:「所以他一進門就睡著了。」
寧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