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逃離(下)

  柳清歡給阿厄斯說的逃跑計畫其實很簡單,就是讓他們在侯府製造混亂,然後自己藉機逃跑。

  只不過實施的時間不是初八,而是初七的晚上。

  他們先故意走漏一點風聲,讓薛慕誤以為她準備在初八逃跑,然後又用了一系列花裡胡哨的方法,分散薛慕的注意力。

  但這個計畫要成功,還需要一個關鍵的人物——就是在柳清歡逃跑以後,留在侯府假冒她的人。

  這麼重要的角色,當然要交給她的老搭檔,也就是在周金金的酒宴上,假扮侍婢偷畫的那人。

  負責聯絡的人是阿厄斯,雖然騙子之間的聯絡方式太過特殊他看不懂,但兩個人倒是都準確收到了對方傳遞的信息。然後在初七的晚上,阿厄斯派了幾個手下冒充刺客在侯府裡溜躂了一圈,順便接收了逃出來的柳清歡。

  薛慕站在柳清歡的房間裡,神情說不出的冷俊。捻棠、諾宴、芃芃也都返回了侯府,一聲不吭地站在薛慕對面,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剛剛醒過來的赤桃和青梔,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只想把自己縮得再小一點。

  薛慕沉默地看著書案上的一張紙,那上面的字還是他昨晚親手寫上去的,只不過現在又多了五個——聚散終有時。

  這就是你想對我說的話嗎?

  薛慕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芃芃愣是在這夏天的尾巴上打了個涼颼颼的寒顫。那些從阿厄斯府上出來的人他們已經全部捉住,沒有一個是烏拉拉,她竟然在他們重重把手下跟阿厄斯順利會和,逃出了長安?

  諾宴抿了抿嘴角,勇敢地打破了室內的沉靜:「侯爺,我覺得這件事有古怪。」他說完瞟了薛慕一眼,見他沒什麼反應,才繼續道,「昨晚的刺客可能不是唐子博派來的,阿厄斯那個時候說不定已經把人接走了。」

  薛慕從書案上抬眸,目光在面前的三人身上一一掃過,芃芃直接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薛慕看了他們一陣,才沉聲道:「不會,昨晚我見到的那個就是她,我認得出。」在聽說有刺客的時候,他已經想到她可能會來這一出,所以才忙不迭地趕去正房,路上遇到她時他雖有些疑惑,但他不會認錯。

  她絕不是昨晚逃跑的。

  那麼只有一種可能,她根本沒有去跟阿厄斯會和。

  城門外嬌小的人仰頭看著阿厄斯,臉上漸漸露出一個笑容。

  阿厄斯心中突的一跳,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身旁的伊金也盯著她,然後猛地皺了皺眉:「她不是杜鵑。」

  他這話出口的同時,幾顆黑乎乎的東西就從那人手中一甩而出,落在地上時發出一陣辟裡啪啦的聲音,驚得馬匹全都亂動著嘶鳴起來。跟著又一顆彈丸般的東西落地,平地升起一片濃郁的嗆人煙霧。

  隊伍裡的人一邊安撫受驚的馬兒,一邊揮手驅散煙霧,等霧完全散開的時候,那個嬌小的身影早已不知所蹤。

  阿厄斯咳嗽了兩聲,皺著劍眉問伊金:「到底是怎麼回事?」

  伊金臉色難看地道:「我們都被杜鵑騙了,昨晚從侯府逃出來的那個,根本不是她。」

  阿厄斯愣了一下後,飛快地調轉馬頭往回走去,伊金見狀也連忙跟了上去。

  駕著馬衝回了原來的府邸,阿厄斯一進宅院就看見了「李狗蛋」。

  「你們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李狗蛋有些驚奇。

  無視了他的疑問,阿厄斯連氣都沒有喘一口地問道:「和你在一起的人呢?」

  「我們在半路就分手了啊。」反正杜鵑只是說要他們保證那人的安全,他都從諾宴手上把人救下來了,應該沒啥問題了吧?

  可阿厄斯的臉色看上去一點都不像沒啥問題啊……

  阿厄斯猛地一腳踢翻面前的桌案,「咚」的一聲巨響嚇了眾人一跳。可阿厄斯明顯還不解氣,他們居然又被杜鵑騙了!

  伊金這時從外面走了進來,他看了一眼躺屍在地的桌案,拍了拍阿厄斯的肩:「沒必要生這麼大的氣,被騙了的又不止我們一個,想想薛慕,有沒有好受一點?」

  阿厄斯:「……」

  他做了一個深呼吸,對伊金道:「既然她一開始就沒打算跟我們走,那她給我們的地圖很可能是假的。」

  伊金想了想,對阿厄斯笑了起來:「找個人試試就知道了。」

  阿厄斯看他笑得如此猥瑣就知道一定有人要倒霉了。心情突然好了不少,他好奇道:「你猜她去了哪裡?」

  伊金道:「多半……還在長安。」

  柳清歡確實沒有離開長安,她只是逃去了一個稍遠的裡坊。她也沒必要離開長安,騙子只要換一個身份,就能再戰五百年。

  她牽著馬走在街上,四處打量著。這裡不像崇仁坊那樣多是達官顯貴,放眼望去幾乎都是普通老百姓——她從一開始就打算先在這種地方暫避,而不是去東干羅國。

  若真去了東干羅,除了受制於人之外,她想不到別的可能性。這次這個計畫費了她不少心思,起初她也是打算趁初七晚上逃走,再想其他辦法甩掉阿厄斯。不過在最後她還是決定自己留在府上,替身去阿厄斯那邊。

  因為她總覺得,薛慕認得出她。

  她不知道薛慕是用什麼方法辨認她的,但昨晚在花園裡遇見時,她確定薛慕是在確認了她的身份後,才放她回房的。

  這對騙子來說簡直就是一個災難。

  她痛苦地扁了扁嘴,經過了一個人堆。人堆裡面跪著一個全身素白的姑娘,地上還寫了幾行字:「小女季書彤,年芳十八,四川錦城人士。家父不幸病喪長安,小女身無分文,願賣身葬父……」

  柳清歡掃了一眼,就牽著馬走了過去。這個故事編得一點都沒有誠意,不過看她臉蛋長得還不錯,應該能騙到幾個人傻錢多的財主。

  找了個地方把馬賣了,她又走了一段路,看到一個賣首飾的小店舖。老闆娘是個圓潤的女人,臉上塗著厚厚的脂粉,正柳眉倒豎地訓斥著一個下人。柳清歡站在門口聽了一會兒,大致是這個老闆娘嫌棄下人笨手笨腳,一天連一個首飾都賣不出去。

  她眨了眨眼,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一臉淒楚地走了上去。

  老闆娘見有人進來,以為是客人,興奮地迎了上去。可看清來人後,熱情減退了一半——這姑娘長得挺漂亮的,可這哭喪著臉的是剛死了爹嗎?

  柳清歡看著老闆娘,可憐兮兮地問道:「夫人,你們這裡還需要人手嗎?」

  老闆娘聽她這麼一問,臉頓時垮了下來:「老娘快連自己都養不起了,哪裡還請得起下人。」

  柳清歡見她嫌棄地想趕自己走,趕緊抓住她的胳膊道:「夫人,我什麼都會都做,而且我不需要工錢!只要你賞口飯給我,晚上有地方讓我睡覺就可以了!」

  老闆娘的心動了一下:「不需要工錢?」

  柳清歡拚命點頭:「不瞞夫人,小女本名季書彤,四川錦城人士,因家中出了變故,才來長安投奔表哥的,可是、可是表哥他……」柳清歡抽泣了幾聲,傷心得快說不下去了,「他始亂終棄,小女現在真是走投無路了,只要夫人肯收留,我一定做牛做馬好好報答夫人!」

  老闆娘的心更動了,能有一個免費的下人使喚,沒有人不願意,而且她本來就嫌棄原來的那個丫頭太笨,這個……看上去還是挺笨的,但卻長了一張比大家閨秀還好看的臉,這往店裡一站,一定能吸引很多客人,若是再對著郎君們撒撒嬌,那還不財源滾滾?

  於是她一臉心疼地擦去了柳清歡臉上的眼淚:「看看看看,這小臉都哭花了。你那表哥真不是個東西,我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你就放心在這住下,我也不讓你做別的,就幫我在店裡招呼招呼客人,你看成嗎?」

  柳清歡一臉驚喜地看著她:「真的嗎?夫人你真是好人,我會好好幹活的!」

  老闆娘笑著點了點頭:「那好,你先下去洗把臉,然後再過來。」說完又對著一直站在旁邊的丫頭喚了聲二丫。

  柳清歡跟著二丫往裡面走去,順手抹掉了臉上的眼淚。住在這裡要比住客棧隱蔽得多,而且這裡還不用花錢。想著把自己夫人弄丟了這種事薛慕也不可能張貼皇榜到處找人,所以她並沒有換臉,等她把新的人皮面具做好,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嗯,到時候還可以順手騙老闆娘一把,她可不會真的給人做白工。

  柳清歡在店裡呆了兩天,賣出去的東西比二丫兩個月賣得還多。這可把老闆娘高興壞了,這次想不發財都難了。

  剛送走了一個客人,沒過多久門口又過來了一個人。他先站在門外看了看,才抬腳走了進來。柳清歡笑盈盈地看了過去,然後……再也笑不出來了。

  對面那個俊俏的郎君不是別人,正是薛慕薛大將軍。

  薛慕看著她震驚的樣子,輕輕勾了勾嘴角:「你好像很意外的樣子。」

  柳清歡:「……」

  薛慕繼續笑:「你不會真以為自己逃得掉吧?」

  柳清歡:「……」

  早知道薛慕會來得這麼快,她就算冒著真實面容被發現的危險,也不要頂著這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