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酒館裡多了一個常客,還是每次來都點了那個葡萄架下石桌的男客。
宋弘這般一邊操心京裡的玉石生意一面等了近一個月,卻再也沒見過上次那人的影子。順昌就有些看不上眼,表情極度抑鬱的站在宋弘身後,小聲道:「公子,是不是該回去了?」
宋弘搖頭,他告訴自己,不等來那個捉弄他的趙文還真咽不下這口氣。宋弘想好了,若再見他直接喝了斷交酒,也許可以來個割袍斷義什麼的,表達一下自己的信任被人踐踏的憤怒。
順昌小聲嘀咕,「公子,耽擱這麼久,回去老爺子肯定急。」
宋弘回頭,「我突然發現,身邊若是跟著一個奴婢,要比奴才聽話的多。」
順昌面色更哀怨了,想起上次在胡同裡找到面色蒼白的宋弘他心裡就有氣。京裡人實在是可恥,他就覺得那人居心不良,長的女裡女氣的,還殷勤的讓人生疑。果不其然呐!順昌想起向他敬酒的那個女子,心裡頭就更氣了。長的好看有什麼用?蛇蠍心腸啊,娶回家也是當大仙兒供著,中看不中用。
「公子,聽說那個公主要休夫了,咱是不是該趕緊回去?」
宋弘合上摺扇,皺眉道:「按理說是不該呀,我也沒見過什麼公主。傳言有些玄乎。」
「說不定是公主女扮男裝下了趟平陽,看見公子儀狀動了心了。」
宋弘摸摸自己的臉皺了眉頭。要說美色,他似乎還比不上前幾日街上遇見的一個。那才叫白衣勝雪,俊朗不凡。仔細想想,還是覺得被人看上的可能性不大。最近聽說有一個叫宋軒的丞相,年紀輕輕就居高位,也許是公主對那個宋軒有意,大家避諱直呼丞相大人的名字,相傳之間又搞錯了名,才有了那個不靠譜的說法。
又坐了一會兒,想了想還是出門上了街。店裡的老闆熱絡的送他們出去,大聲道:「公子常來!」
「常來常上當。」順昌嘀咕,「一個破葡萄架子都要半兩銀子。」
「喲,這可是專席。起先那位小公子怎麼說來著?包間!」店家依舊笑眯眯。
順昌陰陰的射過去一眼,橫橫的跟在宋弘屁股後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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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夕在長儀宮休養一個月,連長儀宮的大門都沒出來過。這日陽光晴好,征得趙朗的同意約了宋佳一起出門去。聽說,攏月閣的字畫賣的更火熱了,還加上了一個半愛情半世俗的故事。
說什麼公主與將軍虐緣已盡,皇上親妹受欺一事不顧左相的請求,斬了秦家長子關了妓院滅了幾戶人家。那個妓女被奸殺一案也水落石出,是因為秦連強招人陪酒性致突至,用了折磨人的手段,那妓女反抗,二人動了手。秦連強失手殺人,隨便找了一個人頂罪,不料卻找錯了人,遇上了公主身邊的面首。公主為了保那面首性命,勇敢挑戰將軍神威,結果衝突中失了孩子。
魏將軍命苦,好不容易擺脫公主成了單身,那些鶯鶯燕燕們豈能放過大好機會?恨不得化作春風一般常伴他左右,用自己的三月暖風般的溫柔暖化他一顆受傷的心房,於是魏恒的畫像價錢又翻了一倍。
文夕讓常樂把魏恒的單人畫像托給了攏月閣,趁著這機會,在宮裡養身子也狠賺了一把。手中不留他的畫像,自此也再無關係。此時走在街上,時不時的還能聽見人低聲議論將軍如何如何,公主如何如何。男人同情,婦女心疼,少女心疼加傾情。
宋佳搖著扇子輕笑,「看不出,京裡的人都這麼八卦。」說著又看看估計將臉抹黑眉毛畫粗的文夕,搖搖頭道:「難怪,可不敢真身出現,不然你猜那些追求魏將軍的人會不會沖我們扔雞蛋?」
有句話怎麼說的?上樑不正下樑歪,趙朗和宋軒都八卦的可以,就不能怪下來的人沒事嚼舌了。不過這氣氛好,輿論自由相容並包,儼然一個西方寬鬆社會,要是物件不是她就更完美了。
文夕聳肩,「我主要是想不通秦連強殺人為什麼偏偏找二冬。」
「那不是你的面首嗎?」
文夕繃臉,「誅你九族!」
宋佳自己用扇子抹了下脖子,「我自己動手好了。不過話說回來,也許秦連強找替罪羊是偶然,二冬成了罪犯以後到將軍府那出戲卻是必然。有人趁機利用的話,也許就是想要魏將軍手裡的兵權了。」
「不過他們沒想到皇兄會依舊讓他領兵吧。」
「再不濟也牽連了左相,秦連強的妹妹畢竟是左相家長媳,而你當初因為感情『脅迫』過秦瑤。」
「嘁。」文夕嗤笑,「還脅迫,我現在突覺的還是魏恒最可憐。」
宋佳不置可否,轉眼間看見一處糖鋪,門口一個老師傅脖子裡掛著一條布巾,正大力的拉著手裡的糖。她只在義烏旅遊時見過一次,還是專門為了表演而表演,這般真實的場景倒是沒見過,一時就有些激動。
宋佳捉住文夕的手搖了搖,目光一直看著老師傅手裡甩起的糖沒有離開。
「快看,手工拉糖!」
身後相隔不遠的宋弘和順昌也注意到這邊,順昌見那老師傅後退幾步右手一甩,那糖便在空中緞帶一樣飄了一下飛的更長,當下激動的拍了下手道:「好功夫!」
順昌收回視線笑呵呵的道:「公子,想不到京裡還有這手藝。」
宋弘的視線卻又轉向前面那兩個人身上,其中一個人的背影怎麼看怎麼像之前結識的趙文。可是說是趙文吧,身邊還有一個年輕的公子哥,兩個人還交握著一隻手。
順昌嘴快,自認為聲音壓的很低,驚訝的開口道:「龍陽?公子,我聽人說京裡還有小倌館,看來都是真的耶!」
宋佳好奇的看看左右,多半是婦人挎著籃子,年輕姑娘撐著傘慢慢走過,並沒有看見兩個男人一起的攻受搭配。正疑惑間,看見文夕已然黑下來的臉色,低頭看看她的手,這才明白過來,那一雙斷袖就是她們。
宋佳又看看眯了眼睛的文夕,二人同時回頭。看見眼前的人,宋佳心裡便笑了。
無巧不成書,這不就是上次得罪文夕的那個嗎?後來也不知道她怎麼報的仇。
宋弘顯然也認出了文夕,面上一喜,想起之前的事又漸漸沉了下去。起先他是想著好好報復一下訓斥一通,如今見到了,反而覺得沒什麼好說的了。想著方才好像順昌說了不好的話,面上退去不滿又換做尷尬。
「是你呀!」順昌嘴快,「上次害我家公子躺在胡同裡半天,差點被人害了去,你還有膽子在街上逛?」
文夕微抬著下巴,淡淡道:「哦?宋公子躺胡同裡做什麼?遇見賊人了?怎麼不報官?」
文夕嘖嘖嘴,「京裡治安越來越不好了,連富貴少爺都敢欺負,看來以後出門得小心些了。」文夕挑眉看向宋佳,媚媚的問,「哦?」
宋佳配合的摟上她的腰,輕蹙著眉頭道:「看來咱們以後出來也得多帶個小廝了。」
順昌看看長相比文夕還柔媚只比她略高的宋佳,眉毛抽筋似的動了半天,這才強忍著嘔意看向宋弘。宋弘心裡也是一陣翻湧,於此同時還有一些煩悶。
「既然趙公子這麼說,宋某告辭。」
「本公子說什麼了?」文夕往宋佳身上一靠,閑閑的道:「趙公子好不容易來一趟京,何不去見識見識這裡的小倌館?就是去喝一杯花酒也不錯啊。」
「你不是公主府的人嗎?怎麼……」宋弘吸了口涼氣,「她不包你了?」
文夕愣了愣,想了半天才明白過來此「包」的含義。文夕冷了臉,「宋公子想包?」
「你若是想出來我可以贖你,何苦,何苦……」那天相談還是很開懷的,只除了最後那一幕。也算是個清靈的人物,一開始他只以為是公主府的面首,如今看來不僅如此,還是從小倌館出來的。
京裡好是好,只是開什麼小倌館?太殘害人了!宋弘頗為憐憫的看著文夕。
文夕心頭大怒,宋佳臉色也不好,只拉住文夕冷冷道:「京城之內,三步一高官,二步一豪門。這位公子是真傻還是假傻?不怕禍及家門?」
「罷了罷了。」宋弘臉色也不好,拱拱手道:「趙公子什麼時候需要幫助,去信平陽宋家就是。宋某告辭!」
「慢著!」文夕輕喝一聲,攥著拳頭半天,竟壓下怒氣展顏一笑道:「宋公子一路順風,有緣再見。」
不知為何,宋弘胸口又悶了悶,想著再勸幾句,又覺得人各有志,看著他生活的還挺自得,遂又作罷,悶悶的一拱手轉身離開了。
文夕抱臂輕揚著下巴斜睨宋弘的背影,瞪了半天扭頭看看一旁即使一身男裝也掩不住嬌美氣的宋佳,撲哧一聲又笑了。
「呵呵,小宋,你本家的人說你是男人,我看著倒是像人妖。」
宋佳聳聳肩,「雌雄不辨的多了去了。」
「像你哥。」文夕介面。
宋佳在心底想著宋軒女裝的模樣,笑的直不起腰來。順昌回頭看了看摁著腰側掩嘴大笑的宋佳,吸了口涼氣小跑了著追宋弘去了。
「公子,京裡妖怪真多。」
宋弘淩厲的掃了一眼,「多嘴,真惹了權貴,咱們也就別回去了。」
順昌撇撇嘴,嘀咕道:「那人也不像權貴,頂多就是在權貴家吃閒飯……」
話沒說完就被宋弘一扇子敲了回去。順昌揉揉腦袋,看著宋弘的背影嘀咕,「好大的火氣。」
話畢偷偷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揉著腦袋跟了上去。